第十五章 透光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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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李伯方手中那方铜镜一拿出来,别人不知道,卢鸿却认得真真的。这铜镜自然并非什么秦宫明镜,却是一方真正的秦时所造的透光镜。

    上古之时,是没有现代形式的镜子的,当时人照面就以盆中盛水为镜。商代以后,始有铜镜,至汉以后,方才日益普及。所谓透光镜,乃是一种奇镜,其镜面微凹,将光反映到白墙上,背面图案却如能透过般显现出来。后世所见透光镜,最早也是西汉时所制。而李伯方所持铜镜,古意盎然,钮为细小弓形,上饰弦纹,色作深灰,一眼可知为珍品,断代当在秦朝先后。

    书中暗表,李伯方手中这方铜镜自然是真正的秦镜无疑,只是来历也颇为奇特,乃是楚中贵族,为秦所逐,家族后人,暗暗地准备推翻秦国。为了传递信息,以为符节,特地请高人铸了这方透光镜。那“灭情见性”四字,表面看如同学术字词,其实是暗指“灭秦践行”之意。无巧不巧,这镜辗转流落到李伯方手中,被其视为至宝,当作了学术证据。

    这镜的来历后人自然无法知晓。在卢鸿看来,这秦透光镜虽然堪称少有的珍品,本也不至于因此便要动什么心思。只是那李伯方以这透光镜为据,为自己的“性情说”张名,却是卢鸿无法忍受的。李伯方所谓“灭情见性”的说法,简直就是后世宋时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翻版,如若容他流传开去,保不准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言论都要给搞出来。卢鸿有了后世的见识,自然这知道这类学说对华夏文化及社会发展有何等负面的影响,此时自己有了机会,便要想方设法,将之消灭在萌芽状态,便是手法有些下作,也顾不得许多了。

    要造一面假货出来,难度倒也颇为不小。幸得卢鸿前世记忆中,认识几个专门玩这手的朋友,总还有些经验。只是想到自己前世经历中,老老实实没干过卖假货的事,偶尔做点高仿,也是游戏而已。不想这回衣食无忧,也不用钱财发愁,倒要拾起这制假营生去骗人,也不由暗暗有点好笑。

    时间宝贵,卢鸿也不及多想,便着手准备起来。下午时卢鸿嘱咐洗砚买的一大堆东西,幸得这洗砚记性不错,居然也都给弄来了,摆在屋中有一大堆。

    要做铜镜出来,第一步便是要制范,就是做个模子出来。那铜镜都是浇铸的,上边的花纹样式,都要将烧化的铜汁注入制好的模子,冷却后形成的。

    只是这里却有些个难题。一则模子要做成中空的,不然那铜汁注于何处?中空的模子要在里边刻出花纹来,这难度自然不小。二则卢鸿并无现成的样式可以参考,完全要凭自己的想象臆造一个铜镜出来,更是一件难事。

    样式这事,卢鸿已经考虑成熟,便以前世曾见的一些战国后期的铜镜为底本,加上自己一些想法即可,估计现在对于铜镜的研究,远不如后世般重视,寻常人等是决计挑不出毛病来的。就算有人提出些看法,自然也可以明镜至宝,与普通物件不同来搪塞过去。至于那模子,先祖却颇多妙法。卢鸿要用的,便是所谓失腊法。

    后世所见各个时期的青铜器,往往极尽精美,另人难以置信。有些造型复杂、花纹繁密的器物,若真是手工在泥范上雕制,根本不可想象。其实这些青铜器,便是用失腊法制成。失腊法就是在做模子时,要先用一块黄腊,以一比一的比例,制成一件要做物品的模型出来。这腊质地极软,自然可以随意雕刻,精细工整。待腊制模型做成了,再无可修改之处,便将泥水,一层层浇于其上,达到足够厚度,干了以后,就形成了一个外部泥裹,内实腊胎的模型了。

    然后再将这模型加热到一定温度,那腊一旦过热,立时便会融化成液体,自事先预备的孔洞之中流出;而外面的一层泥壳则不会变化,腊胎流尽,自然形成一个中空的泥制模具了。

    最后将熔化的铜汁注入其中,待铜汁冷却凝结,便可以打破泥范,将成品取出了。

    卢鸿现在做的便是第一步,将一块事先备好的黄腊,先修整成需要的圆镜外形,然后按照自己想法,慢慢雕刻起来。这一步,直接关系到制成品的成败,故卢鸿一点也不敢大意,粗坯制成之后,反复端详修改,感觉再无败漏之处后定型,直到半夜时方才完工。

    做完腊胎,卢鸿伸个懒腰,也是觉得有些疲倦了。只是时间紧迫,也不敢偷懒,便将六子事先准备的泥水拎来,一点点浇在腊胎上,凝成泥范。

    浇得两层之后,卢鸿便将一旁的六子喊过来,示范一下如何浇那泥水,由六子在这边一层层浇着,自己却是去准备溶化铜汁。

    中国古代铜镜,各个时期铜与、锡、铅的合金比例各不相同。《周礼.考工记》记载,制造青铜镜的青铜中,铜锡比例应该为1/1。事实上,真正的战国铜镜中,锡含量虽然确实比较高,但一般是达不到一半的。

    卢鸿先是将黄铜与其他金属按比例准备好,投入一个小陶锅中,将其加热熔化。若是专业制假的人做东西,事先自然要将腊胎体积计算清楚,换算后再行熔化合金。此时卢鸿也不管那些,按自己眼力用料,略多些也不怕,只要比例不差,浪费些也无所谓了。

    一直忙到快五更时,那陶范已经成型,陶锅中的合金已经熔成液体。屋内温度颇高,融化合金时还要不停搅拌,卢鸿与六子均是满头大汗。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那陶范放置在火旁烘烤。范中腊胎不久就尽熔为腊汁,自下方一个事先留出的小孔中如线般流了出来。待其中腊胎流得净尽,卢鸿便将这泥范固定安稳,用一个铁钳夹了小陶锅,将那其中的青铜合金汁液慢慢地注入到泥范中去。

    等浇铸完毕,看看已经无事可做,只能等那铜镜冷却后再见分晓。卢鸿这才收拾一下,由六子驾了马车,再送他回郑家藏书楼,爬将进去叫开门,进屋继续扮他敏而好学的卢公子形象。不久之后,天已大亮,闻得门外有僮子来收拾昨晚的食盒,并放下新的早饭,不由一笑,感觉颇为有趣。

    当天白天,卢鸿继续补觉不提。却遣那洗砚看二童子不在,得机出去往那郑桓家走了一遭,打个马虎眼,就说自己这些日子要勤苦攻读,无暇回府看望,也请府上诸人放心,无需挂念云云。

    待回来时那洗砚便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而入,进来敲开卢鸿读书小屋,拎来了满满一篮子郑夫人、卢秀儿并郑柔准备的吃食等物。卢鸿看了一眼就继续睡去,篮中美食倒大半便宜了洗砚。

    当天晚上,六子照方抓药,将卢鸿接了出来,二人赶到租下的小院,继续那制假大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