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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的一声,包厢门被重重的关上,厢房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在这寂静之中,肖紫晨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她何尝不知自己的一番劝告是无用的,是毫无说服力的呢,可是她又不得不说。
人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越是倒霉的家庭,就越容易生出更多更倒霉的事情出来,把那些倒霉的人狠狠折腾一顿。因为那些倒霉的人,总以为自己的倒霉已经到了尽头,再没有更倒霉的事了,于是他们放松了自己奋斗的决心,消磨了自己迎战困难的勇气,他们变得放纵,变得堕落,于是更倒霉的事,也就接踵而来。
肖紫晨忽然感到一阵疲倦,自己这么拼命的维持着这个造孽的家庭,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肖家的这一家子,从老二到老七,单独把这些兄弟姐妹一个个的拿出来品审时,也不觉得他们是多么糟糕的人,虽然他们都有各自的缺点,但肖紫晨一直觉得,他们的优点似乎更多。
可为什么把这些人聚在一起时,就会不断的生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呢。
究其根源,肖紫晨觉得,还是是他们的心太散了。在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他们是正正常常的兄弟姐妹,当面临共同的敌人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团结起来,体现出血浓于水的家族光辉。
可是,当自己的利益,与家庭的利益,与兄弟姐妹的利益有所冲突时,他们就变得自私,变得虚伪了。
就拿肖全盛的事来说,虽然肖紫晨最近已经很少跟他接触,也从来不打听他的状况,但她仅仅从日常与下人们的对话中就可以感觉的出,最近的肖全盛,是家里最孤僻,最寂寞的人。
在肖家,肖全盛有三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兄弟,两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姐妹。从表面上看,这五个人全都对他的倒霉遭遇表示了同情,他们都关心过他,都慰问过他,都对他伸出了援手。但这些关心慰问,都是局限在精神上的,没有谁表示过愿意在物质上对他进行支持,也就是说没有谁真正的帮助了肖全盛。
肖紫晨可以理解那五个人的心情,他们在年前的两次人祸中都遭受到了重大的损失,他们自顾都没有多少余暇,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人呢。
可肖全盛并不是其他人哪,肖全盛是他们的亲兄弟啊。而且,即使他们自顾不暇,不代表家里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人呀。如果他们几个人肯团结起来,与肖紫晨一起商量一下共度难关的策略,肖紫晨绝不介意多花点时间帮助他们,也不绝介意多在外面欠几个人情的。
更何况,他们的上头,还有一个很明白事理的肖老太太呢,肖紫晨相信,所有兄弟姐妹一起开口的话,老太太会同意动用一下外头钱庄里的那些不动款,来帮助一下这几个倒霉的孩子,让他们可以度过眼前这道难关的。
家人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在危难时刻的那个可以安心依靠的后背么。
可看看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他们每天都在都在忙着处理自己的事,都在忙着想法子可以让自己早日站起来,对于兄弟姐妹,慰问一下就好了,多余的一概不过问,更不插手。
他们都很清楚肖紫晨手里还有多少钱,所以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单独来找过肖紫晨,希望她能在分配款项的时候照顾一下自己,因为自己如何如何倒霉,比别的兄弟姐妹更倒霉,所以更应该受到家里的照顾。
肖紫晨想起了过年前肖老太太对自己的嘱托,老太太在给她过年的银子时,希望她能带着肖家的孩子们过一个快乐的年,希望她在将来能继承起肖老太爷的遗风,带领肖家走向辉煌。
“还不如穿越到一个封建条规一环套一环,女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界去呢。”肖紫晨忽然有些丧气的想到。不过这念头只是在脑中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她还是喜欢这里的,在天朝,她可以拥有自由,也可以迈出门槛,与外头的男人们一同创业。
珰……
不知不觉中,丑时的更声已经响起了。今夜因为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劝一劝肖全盛的事,她在这酒楼里干坐着发了好久的呆。其实劝与不劝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一点她早就预料到,不一样的,是她的心态。
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起身离开了包厢。云里眺酒楼本来是不会营业到这么晚的,今天因为她专门打过招呼,又使了银子的缘故,酒楼里专门留了两个小厮服侍她。
见到肖紫晨出来,两个小伙计一起站了起来,问道,“肖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肖紫晨笑道,“今晚上辛苦你们了,我这就回去了。”
两个伙计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其中一名说,“车子早就给您叫好啦,正在楼下等着呢。肖夫人,您这就请跟我们下去吧。”
肖紫晨向他们道了谢,一路尾随着他们出了酒楼,上了马车。这马车是在附近车行里雇的,并不知道肖紫晨的去向,等她上车坐好了,车夫就隔着车厢门问道,“夫人,请问去哪里?”
肖紫晨的心里这时候对肖家还残留着一点抵触情绪,不高兴回肖家,便让车夫带她去金陵女子会馆。
半夜三更的,路上行人稀少,车辆更几乎绝迹,车夫一路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肖紫晨下车之后,上前拍响了大门,不多会儿,就听见会馆里值夜的门房在里面嚷,“找谁啊!”
肖紫晨咳嗽了一声,道,“开门,我是肖紫晨。”
门房认出了她的声音,赶紧把门开了,哈着腰把她引进了门去,笑道,“馆长大人,您早啊。”
大半夜的,问她早?噢,凌晨了,确实是可以问早。肖紫晨嘿嘿笑了两声,回道,“你也早。我要回我的院子去,前头带路吧。”
门丁笑道,“好说好说。您稍微等会儿,我去准备准备。”言毕,便几步小跑着回了门房,从中取了一只灯笼出来,引着肖紫晨入内。
这一会儿,女子会馆早就结束了营业,陷入了沉睡之中,一路进去,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走着走着,肖紫晨忽然想起了过年前的那次,她也是半夜回来,结果发现自己院里的书房里亮着灯,不晓得今夜,会不会又遇到那夜的情况呢?
她的心里,是不愿意看见那一幕重演的,可是她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她才进院子,里面就是一道光线射了出来,光线的来源,正是书房。她的心里涌上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便指着那亮着灯的书房,对门房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门房见到里面亮着灯,也感觉到了不妥,其实他比肖紫晨更早的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不对劲,因为肖紫晨的院落在馆内独立存在,平时无人,都是锁着的,可他们来的时候,门上没有上锁,这不就代表里面有人吗?
之见门房转身对肖紫晨作了一揖,笑道,“馆长大人,按说这会儿是不会有人的,不过您也别急,我去给你瞧瞧去。”
上一次来,是两个侍女带路,肖紫晨很是小心,这次有了懂得武功的门房照应,她就不太怕了,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门房笑道,“好好。”说走就走。
到了书房门前,门房先咳嗽了一声,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里头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女声,“谁呀?”
“小人是会馆的门房,请问是副馆长大人在里面吗?”门房恭敬的答道。
肖紫晨吃了一惊,副馆长,这是个什么时候来的人物?
里头听见是门房,声音立刻变得跋扈起来,训斥道,“这么晚了,你到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的话,明天再说吧!”
“这个……”门房顿了一顿,笑道,“馆长回来了,请您开开门吧?”
“馆长?”里头稀里哗啦的一阵骚动,似乎在忙着收拾什么东西,那动静很快又停了,里面的女声再次响了起来,“你这狗东西,不会是在诓我的吧,馆长已经请过长假了,又是这么晚了,她怎么会来?”
门房不说话了,转头看着肖紫晨,让开了一个身位,嘿嘿地笑。肖紫晨上前,敲了敲门,说道,“我是肖紫晨,你开门吧。”
里面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不过比之前轻了许多。声音停了之后,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门开后,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向肖紫晨道了一记万福之后,笑道,“馆长大人,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呀,哎哟,忘了给你问好了。馆长大人好!”
这个人肖紫晨是认识的,她姓施,是城中一名有名的有钱寡妇,是女子会馆建设初期,前来消费的第一批客人。这位施太太年轻时也是一位了不得的美女,皮肤雪白细腻,眼大有神,鼻子又翘又挺,是一个很机灵活泼的姑娘。只是嫁人之后缺少节制,越吃越胖,生了小孩之后越发放肆的吃喝,把自己一副窈窕的身材完全毁掉。年前她来会馆光顾,就是本着减肥而来的。
“施太太,怎么会是你?”肖紫晨吃惊的道,“几日不见,你怎么会成了我们会馆的副馆长了?”
“哪是几日啊,”施太太笑着道,“已经一个多月了吧。”
“有那么久了吗?”肖紫晨自言自语,“我请假也就半个来月吧。”
施太太一甩手,笑道,“哎哟,差不多啦,差不多啦。馆长你总是不在,会馆里就没有撑场子的人了,总是震不住那些挑三拣四,胡搅蛮缠的人呢。正巧我又有空,宋老就让我来帮帮忙了。”
原来是宋惠找她来的,可是……肖紫晨又问道,“施太太,凭你的身份,不该屈居人下吧。”
施太太左脸上的肉痉挛似的抖了两抖,她很快又正常过来,只是傻笑。肖紫晨也知道自己大惊之下,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便赶紧把话题岔开了,说道,“施太太很用功啊,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研究资料。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要多靠施太太照料了。”
“做好副馆长的工作,是我份内的事,不劳馆长交代的。”肖紫晨说的照料,本来只是句客套话,施太太却理解成了她这是在贬低她,把她当做了外人,口气中便有了一丝不悦。
肖紫晨知她误会了,但是心里恼她占了自己的地盘,就不愿意解释,笑了笑说道,“我有几个本子急用,所以过来拿一下。要不,我们还是屋里说话吧?”
施太太立刻将身子一让,脸上的肉一挤,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容,“馆长请便。”
肖紫晨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进了书房。入内一看,房里的摆设已经与她走前完全不同了,肖紫晨喜欢把资料放在左手边,看完之后,再放到右手边,所以她的桌上,左边一块总是满满的,如今这桌上乱七八糟,东一堆西一堆的都是书跟本子,也不知道之前施太太在里面稀里哗啦的捣鼓,是不是想还原旧貌,结果不成功来着。
看房内的其他摆设,也都不一样了,肖紫晨喜欢把屏风完全敞开,这位施太太却喜欢折叠出一个角度来,肖紫晨喜欢在书架上把书竖着排起,再用书夹子挡住。这位施太太却把书五本五本的叠成一堆,高高矮矮的,好像在书架上搭积木。至于其他的摆设,倒是没变。
看到这样的状况,肖紫晨心里就很不乐意了,书桌上摆书的方式,书架上排书的方式,都是她的个人爱好。这位施太太,不过是做了副馆长的位置,就把她的两个个人特点完全改掉了,她这么做,是否是在暗示,她将取肖紫晨而代之呢?
想到此处,肖紫晨意味深长的看了施太太一眼,后者假装不懂,傻傻的笑道,“哎呀,让馆长见笑了,你在的时候,这屋里多整齐,换我来,就弄得乱糟糟的。”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摆得难看啊?”肖紫晨在心里冷笑。嘴上却说,“没有没有,很整齐呀,没有乱呢。”
她走到书桌后头,对着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看了一眼,这个书桌是找工人按肖紫晨画的图纸定做的,是一张现代社会的办公桌款式的桌子。在这书桌的右手边,修了一排的抽屉,方便放取资料。
每个抽屉都是可以上锁的,肖紫晨因为上任不久,需要保密的资料还不多,就只锁了自己对选美比赛的想法,还有会馆日后发展的一些计划。如今那锁还是好好的锁着,肖紫晨放心不少,取了钥匙出来开了抽屉,把里面的一叠资料全拿了出来,对施太太笑道,“都在这了,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施太太,先去睡了。”
施太太噢了一声,浅浅道了记万福,笑道,“馆长慢走。”肖紫晨回了她一礼,转身走了。刚出房门,施太太忽然又在背后叫了她一声,“馆长慢走。”
肖紫晨回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施太太道,“请问馆长,是要在会馆里睡吗?”
肖紫晨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施太太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带着四分抱歉,六分得意的表情,说道,“实在对不住,因为馆长请了打假,这院里的书房与卧房,宋老暂时都派给我了,馆长要睡的话,只能屈居客院了。”
真是岂有此理啊!她只是请个长假而已,这不过才半个月的时光,有必要把她的床都掀了给别人睡吗?女子会馆这么大的地盘,认真安排的话,还会缺一个副馆长的小院不成。
可恨这施太太一口一个宋老,把宋惠放在前面做挡箭牌,令肖紫晨发作不得。如今气是受足了,但面子绝对不能再丢了,无论如何也要死撑下去,肖紫晨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道,“哦,那正好了,我今天午时才的床,现在精神还很好,本来我就是预备着回家去睡的,车子还让人停在外面呢,只是忽然懒病发了,就不想再走。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是回去吧,哎,对了施太太,我那张床,你还睡得惯吗?”
施太太为表明自己非常适应这里的生活,就回道,“睡得惯,睡的很香呢。”
肖紫晨哟地一声惊讶的轻呼,笑道,“施太太,你适应力还真强呀,我那张床呀,硬死了,睡着一点不舒服,我几次向他们抱怨着,要换一张呢。你既然睡的惯,那就最好了。”
施太太闻言,的笑容立刻僵住,她赶紧扭动面部肌肉,就算皮笑肉不笑,也要让自己笑起来,说道,“是吗,我不觉得呢,啊,我想起来了,那张床其实已经换过了,不是从前那张了,你也知道的,换床这种小事,我怎么会记在心里呢,你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
随她怎么解释,肖紫晨总归已经扳回了一乘,也懒得再跟她多啰嗦。便呵呵一笑,走过去牵住了施太太的手,假装亲热的道,“是吗,这样的话就太好了。好啦,不说啦,我先回去了啊,回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