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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嬷嬷殁了,王府里接二连三有人疫病丧生,王府人等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柳絮怀里抱着雪球,想着心事,纪侧妃几日没来秋澜院,柳絮总好似有不祥的预感,想着去纪侧妃的熙和院看个究竟。
紫霞快步进来,“主子,听说纪侧妃感染上瘟疫。”
柳絮一下子站了起来,忘了怀里的猫,紧张地问:“何时病的?”雪球在柳絮起身松开手时,蹭地一下跳下地,刺溜跑了。
紫霞道;“听说孔嬷嬷走后第二日开始发热,三日了,病势越发沉重,奴婢看见陈总管,陈总管带着御医去了。”
纪侧妃对柳絮关爱有加,纪侧妃为人良善,王府里柳絮唯有跟她最为亲近,若是旁人,交浅情淡,非常时期,柳絮不肯冒险前去探望,对纪侧妃她若不闻不问,良心不安。
遂道;“给我打点一下,我这就过熙和院看望侧妃。”
紫霞极不情愿,道:“姑娘去看纪侧妃也算尽了一番情意,但现在王府里到处都是染病之人,管家陈录每日带着下人往出拖瘟疫殁了的尸首,姑娘去熙和院,太危险,不然奴婢替姑娘先去看看,若纪侧妃尚无性命之忧,姑娘不用亲自过去,若不好,姑娘去见最后一面。”
念琴接着话头,劝阻道:“姑娘去了,帮不上什么,万一……”念琴掩嘴,朝地啐了一口,“奴婢信口胡沁,奴婢实在不放心姑娘去。”
海棠胆小,怯怯地道;“奴婢听说凡是接触过得了瘟疫的人,都不能幸免,孔嬷嬷房中两个丫鬟昨发起烧了。”
柳絮平静地道;“纪侧妃病重,我不看她心实难安,纵有危险,不能置之不理,纪侧妃还不是明知去看孔嬷嬷容易染上病,还是去了,太顾及自身,少了人情味,不过你们放心,我稍事做点防护措施。”
随即吩咐念琴,“把我冬日出门戴的厚实堆帽找出来,拿一方绣帕用驱疫的药汤浸泡,遮住口鼻。”
念琴找箱子找堆帽,王府里每日用大锅煮了驱疫的汤药,发下各房中,紫霞拿了个铜盆,把驱疫药汤倒入,然后把一方大块的棉布绣帕,浸到药汤里,轻轻拧干,替柳絮遮住口鼻,在脑后打结系上,念琴把堆帽替柳絮戴上。
柳絮打扮妥当,对紫霞几个道:“你们几个留在家里,不用跟着我。”
念琴执意道:“主子走到哪里,奴婢都跟着,要死在一块。”
紫霞郑重地道;“奴婢跟主子时日虽浅,主子对奴婢不薄,就是死,奴婢都愿意陪着主子去的。”
屋里的情形竟像是生死离别,奴婢忠心与否,大难临头,便试出来了,生死相随,这样的奴婢永远不会背叛主子的。
海棠神情怯怯的,看紫霞和念琴要跟去,硬着头皮,缩头小声说了句,“奴婢也愿意跟主子生死在一块。”
柳絮捂住嘴,说话有点走音,“什么死呀!活呀的,我不过去看纪侧妃,没打算去死。”
这时,杏雨一头撞进来,“主子,奴婢趴门缝看,隔壁萧寒殿里有两个人染上瘟疫,刚从咱们院门口抬过去,咱们秋澜院离着内宅远,以为挺安全,没想到瘟疫已传到这里,主子,我们院门上锁,禁止出入,以免疫病传到咱们这院子里。”
杏雨慌乱不住嘴说,猛然发现不对劲,睁大眼睛,吃惊地问;“姑娘是要出门?”
紫霞和念琴已用浸泡药汤的湿绣帕把鼻子嘴遮挡上,海棠恐惧地小声道;“姑娘要去看纪侧妃,紫霞姐和念琴姐要跟着去。”
杏雨诧异,张大嘴巴,不解地看着柳絮。
柳絮没空啰嗦,带着紫霞和念琴走出门去。
纪侧妃的熙和院跟柳絮住的秋澜院是东西两个相反方向,柳絮坐上软轿,紫霞和念琴跟在轿后,往东去了。
熙和院里气氛紧张,下人们脸色凝重,行走悄无声息,殿里飘出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柳絮进到纪侧妃寝殿时,纪侧妃的贴身侍女画眉走出来,口鼻捂着帕子,柳絮问;“你家主子怎么样了?听说御医来过,怎么说”
画眉面容悲戚,轻轻摇摇头,柳絮心一凉,最近死的人太多,精神都麻木了,眼泪都少了。
她放轻脚步迈进内殿,纪侧妃床前有两个丫鬟守着,一色用巾帕掩住口鼻,看见柳絮退到一旁,蹲身福了福。
柳絮上前,透过纱帐,模糊看见侧妃纪氏平躺在里面,阖着双目,短短几日,人竟瘦弱得脱了相,蹙眉面部表情似很痛苦,像是呼吸又些困难。
画眉近前,朝帐子里小声道;“表姑娘来看主子。”
纪侧妃徐徐睁开眼,胸脯起伏,往上拔气,咳嗽两声,脸憋得通红,微弱声,“表姑娘,你来了。”
纪氏来自己的秋澜院,俩人一处说笑的情形历历在目,仅仅三日,纪氏竟至弥留之际。
柳絮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好在堆帽遮住,看不清她的脸。
柳絮在纪氏寝殿停留片刻,徐徐走出来,画眉跟在她身后相送,寝殿里空气太压抑,柳絮不知是口鼻遮住,还是心理作用,胸闷透不过气。
她走出寝殿,冷风吹来,一缕新鲜空气吸入肺部,胸口憋闷稍减。
柳絮问画眉道;“你主子什么时候发病的?”
画眉低低地道:“从孔嬷嬷屋里回来,当晚,主子的头有点热,开始以为是冻着了,二日就发起热来,跟先前府里得疫病的人症状一样,奴婢就知道不好,回王妃,王妃吩咐人把院子看住,不许熙和殿的人出去,派人来把熙和殿里外洒了驱除疫毒的药汤,今管家陈录带着御医过来看,说挨日子,大概没多少时日了。”
说着,画眉低声啜泣,柳絮眼眶又潮润,纪侧妃花信年华,实在可惜了。
柳絮出了熙和院,坐上软轿,眼前都是纪氏柔和亲切的笑脸,一路看见竟是往出抬人的,念琴在轿下走,遇见这种情景低头不敢看,紫霞催促抬软轿的两个粗使婆子快走,怕吓到主子。
早膳后,秋澜院上房,侍女忙碌提水,洒扫,柳絮住的西暖阁里窗子半支开通风,紫霞取一件斗篷给柳絮披上,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有头痛脑热的,对付瘟疫也像打仗一样,疫毒往往挑最薄弱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丫鬟婆子都埋头干活,脸色沉重,谁也没心情说话,紫霞原本不大爱笑,现在更是整日绷着脸,柳絮看屋里气氛太压抑,笑着戏言道:“我现在一日不听你唠叨几回,总好像缺点什么,通身不自在。”
紫霞被她逗笑了,“主子专会打趣奴婢,主子这么说,奴婢岂不是僭越,越矩,奴婢今后可不敢多话,万一那日主子嫌奴婢嘴碎,定奴婢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奴婢可吃罪不起。”
柳絮顺手拿过一个装药材的香囊递给她,笑道;“快戴上,若不戴上,就是以下犯上,忤逆主子。”
紫霞接过,眼圈有点红了,王府发下各房的驱疫草药是有份例的,只有主子的份,没有下人的份,主子俭省下给她用,主子对她甚至比家里带来的念琴都好,紫霞瞬间心生感动。
这时,一个婆子进门,踌躇着,想说什么,又有顾虑,紫霞看见,道:“老蔡妈,你有事?”
蔡婆子见问,吞吞吐吐地道;“小丫头福秀老奴看着好像不大好,发热。”
柳絮急道;“不好,怎么不早来回。”
蔡婆子道;“她央告老奴不让告诉主子,怕像其她得病的人一样,送出府,再就回不来了,老奴想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替她瞒着。”
紫霞厉声斥责,“糊涂东西,她一个得病不打紧,整个秋澜院莫不是都跟着陪葬,奴才们也就罢了,还是主子,主子身子金贵,难道受她连累。”
柳絮忙对蔡婆子道;“你赶紧去她屋门口看住人,不许任何人进福秀的屋子。”
又对紫霞道;“去叫陈管家带来人处置。”
柳絮站在院子里,看着管家陈录带着一干下人把小丫鬟福秀抬走,紫霞站在一旁,忧虑地道;“我们院里也出来疫病,奴婢担心接下来还有染上的。”
柳絮断然道;“她屋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动,把她住的屋子锁了,门前洒上驱疫毒的汤药,问问,都那些人接触过她,都先集中到一间空屋子里,三五日之内,别让出来,搁人送饭进去,过三五日,确实没事,再放出来。”
紫霞答应一声,按照主子的吩咐赶紧去办。
傍晚,秋澜院极肃静,抬走一个丫鬟,关起一个小丫鬟,一个婆子,小厨房烧火的小丫鬟常找福秀玩,也一道关起来了。
整个秋澜院就剩下柳絮跟前的四个贴身丫鬟,还有一个粗使婆子,小厨房老宋妈,还有一只白猫。
柳絮一直惦记纪侧妃的病,实在放心不下,趁着晌午暖和,坐着软轿去熙和院,
轿子抬到熙和院门前落轿,垂花门门口有几个下人守着,看见是柳絮,一个下人好心劝道;“表姑娘,里面传染疫病,听说纪侧妃也就这两天的事,姑娘进去若不小心沾染上,这病可是没的救。”
另一个下人道:“表姑娘,现在里面躺着两位主子,表姑娘是来看纪侧妃还是来看宣小爷。”
柳絮吃了一惊,“宣哥也染上瘟疫?”
柳絮心道,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宣哥住在外院,不像内宅人杂,她听纪氏说过,虞侧妃走时,把自己的奶娘留下照顾宣哥,那奶娘极忠心,宣哥房中侍候的人都是虞侧妃亲自挑选的心腹之人。
刚开始说话那个下人道:“表姑娘还不知道,宣小爷昨晚染上的,小爷跟前侍候的人不敢怠慢,回了王妃,王妃吩咐把宣小爷和纪侧妃放到一块,说府里现在得病的人多,人手不够,把宣小爷抬到熙和院,好照顾,奴才们若是传上疫病,直接拉出去了,一个是侧妃一个是哥儿,王妃说了,豁着命,不能不管任人拉走。”
柳絮道;“烦劳开开门,我进去看看纪侧妃,我再不去,怕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表姑娘要进去,下人也不敢硬拦着,打开门,放柳絮主仆三人进去,柳絮三人一进门,外面下人忙把门关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