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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云姨娘心中狂乱,一路疾走,突然,小腹刺痛,她蹲身捂住肚子,蹲了好半天,腹内疼痛一阵紧似一阵,素云姨娘生过两个孩子,知道怕是要小产,扶着夹道墙壁缓慢站起身,腰酸腹部下坠,她躬身捧着肚子,慢慢挪动往回走。
巧儿担心,站在小偏院门口张望,看见素云姨娘瞄着腰,赶紧跑上前搀扶,惊叫,“姨娘,怎么了?是不是腹内胎儿有事?”
素云姨娘摆摆手,示意她别声张,巧儿扶着她进了明间,灵芝听见脚步声,没等掀帘子,看巧儿扶着素云姨娘进屋,惊讶,“姨娘这是怎么,才出去不是好好的,是不是腹内胎儿……”
手指着素云姨娘的肚子,“姨娘不会是要小产吧?”
素云姨娘气恨得下死力啐了一口,“我把你这烂嘴小蹄子,你咒我,巴不得我死是不是,你好跟你奶奶去。”
灵芝吓得缩头不敢出声。
素云姨娘怒骂道:“滚远点,别在我眼前晃悠。”
灵芝吓得溜边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瞅素云姨娘被巧儿扶着进了里间屋,里间屋门扇主仆进去后,阖上,灵芝又悄悄折回,站在里间屋门口,耳朵贴在门扇上听里面说什么。
巧儿把素云姨娘扶到炕上躺下,巧儿年纪尚小,不知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水,端过去,“姨娘喝口热水。”
素云摆摆手,手放在肚子上,好像一阵阵宫缩,预感到不妙,忙对巧儿道;“快去回你爷,就是我肚子里孩子有事,请大夫来。
巧儿急忙把杯子放到桌上,刚想出门去请大夫,一回头,‘啊!’一声,惊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指着素云姨娘,“血,出血了。”
就见素云姨娘裤脚被血水浸红,身下褥子染红一片,素云姨娘情知不好,支撑坐起,腹内似有东西坠下。
素云命巧儿移灯过来,低头瞧,伸手裤内,取出红红一团,素云姨娘手上都是血污,巧儿吓得瞠目结舌,“姨娘,奴婢回爷找大夫来。”
素云姨娘摇摇头,白着脸,冷汗顺着脸淌下,虚弱地道;“这事不能让爷和老太太知道,一会你趁着天黑,把这东西埋了。”
胎落了,素云姨娘血止住,巧儿服侍她脱掉染上血的衣裤,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裹上,巧儿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倒点铜壶里温水,沾湿,替她抹干净身上血迹,换上干净的衣裳,素云姨娘吩咐巧儿让她找没人僻静的地方把东西埋了。
里面说话,都被外间灵芝听了去,她听见素云姨娘让巧儿趁着天黑去埋东西,放轻脚步,离开门口,轻轻推开堂屋门,出去。
巧儿抱着一包带血的衣物,走出里间屋,朝东间屋看一眼,东间屋没有动静,奶娘带着邵冀早睡下了,巧儿蹑手蹑脚,推开堂屋门,朝四周看看,小院里无人,几个小丫鬟婆子都去上房看热闹去了,
她一闪身出门,隐身暗影里,朝右沿着屋檐下,出了墙门,三房离邵府后花园近,巧儿走在夹道墙投下影子里,贴着墙,快步出了小门,穿过甬道,进入后花园月亮门,寻了个僻静所在,这地方有树木遮挡,走在碎石小路,不注意看不见里面有人,巧儿蹲身,放下怀里的东西,用自己带来的小铲子开始挖土,夜晚一点动静传出很远,她小心不敢弄出大响动。
挖了一半,她似乎听见周围有动静,像是轻轻的脚步声,忙住手,警惕朝周围看看,夜已深了,除了蝉鸣声,没有一个人影。
巧儿看见一个松鼠从碎石花径上跑过去,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小东西夜里不睡,出来溜达,吓了她一跳,是自己做贼心虚,花园里除了树影,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巧儿铲起几锹松土,把东西放进坑里,添上土埋好,抓起周围旧土撒上去,站起身,瞅一眼,看不出破绽,然后悄悄溜出后花园,刚要过夹道,就见远处有灯火,是邵府上夜的,忙缩回身,躲在影壁墙后,等上夜的婆子过去,走远,方才走出来。
巧儿人不知鬼不觉,趁着天黑,溜回小偏院,在花丛中绣鞋沾上泥土,她先回下处小屋里换衣裳,她和灵芝住在西厢房紧头半间屋里,她想好灵芝若问,怎样对答,推门进去,屋里黑漆漆的,心想,灵芝这小蹄子睡得倒早,姨娘不待见她,她乐得清闲自在,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她从窗台上摸到火镰,点上桌上油灯,屋里瞬间亮堂了,朝灵芝铺上一看,空空的,无人,被褥叠得整齐,像没动过,灵芝小蹄子去哪里了,天道这么晚还没回屋。
她趁着灵芝没回来,匆忙换上一双干净的平底绣鞋,怕素云姨娘等着急,吹熄灯,着紧预出屋去上房,刚一拉开门,黑地里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站定,一看是灵芝,巧儿狐疑地地问;“这么晚你去哪了?”
灵芝不冷不热地道;“去上房看热闹了。”
巧儿不怀疑,撇下她,径直走去上房。
素云姨娘正等她,她一进屋,便问;“东西埋了吗?有没有人看见?”
巧儿笃定地道;“奴婢特意加着小心,无人看见。”
素云姨娘松口气,刚小产,身子虚弱,靠在迎枕上,很伤心,“你爷高乐,不知道他的子嗣没了,若让老太太知道不知怎样失望。”
巧儿替她盖上一床薄蚕丝被,担心地道;“姨娘小产的事,瞒得了一时,到生产时就瞒不住了,万一让爷知道了,又要怪姨娘欺骗他。”
素云姨娘半阖眼,“我没打算瞒他那么久,但现在说显然不合时机,我肚子里的孩子能拴住你爷脚步来我这屋里。”
“主子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相机行事,总之,不能现在说,这如今你爷新纳锦绣,正热乎劲,万一知道孩子没了,就更不往这院来了。”
夜已过了二更,上房院子里肃静下来,听房的人都走了,倒座南房屋子小,闷热,柳絮和念琴睡不着,搬个矮兀子坐在院子里纳凉,二人没有困意,闲聊打发时间,念琴似无意地道;“去年今日咱们三房可比这热闹多了,素云姨娘打理三房内务,赶上过生日,借上房院子宽敞,摆了几桌酒,一直闹到三更天,闹得上夜的冷大娘催了几次……”
柳絮一下子明白了吴淑真为何选定这个日子为邵英杰和锦绣圆房,挑起小妾窝里斗。
柳絮昨夜睡晚了,第二日一睁眼,天早已大亮,忙忙穿衣起来,往上房走,不自觉瞅眼西厢房,西厢房门关着严实,看样子爷和锦绣姑娘没起身。
柳絮折回身去柴房看铜炉上烧热水没有,走进去一看,粗使的小丫鬟九儿正在那里往水缸里添水,小铜炉上坐着一满壶刚烧开的热水,九儿看见是柳絮进来,打着哈气,“柳絮姐起来了,昨闹得晚,柳絮姐没多睡一会,奴婢起来时,听上房没有动静,奶奶大概还未起身。
这小丫头倒是勤快,柳絮往外走,刚迈出柴房门,看见院子里一个人影一闪,消失在影壁墙后,柳絮只看了个背影,没太看清楚,心想大早上谁出门去,不对,看背影不像是上房的下人,别房中人过这院来,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定是有什么背人的事,刹那想起这背影像是素云姨娘房中的灵芝,恍然明白过来,朝上房看了一眼,灵芝悄悄走来,一定是去上房找吴淑真的,昨晚看素云姨娘慌张走了,她犯寻思,是不是素云姨娘出事了?
柳絮上了台阶,堂屋门开了条缝,推门没上门栓,更加确定灵芝来过。
听见里屋里吴淑真的声,声音很低,“此事不能声张,没人看见她出去吧?”
晚秋声,“早起没人。”
柳絮心想,看样子一定是素云姨娘出了大事,灵芝是来通消息的,看来灵芝早已被吴淑真买通,成了吴淑真的心腹,不过素云姨娘出事,吴淑真主仆瞒着人,说不通。
吴淑真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绣墩上,晚秋替她梳头,看见柳絮进来,头也没回,“去告诉素云姨娘,就说我的话,今让锦绣给她敬茶,她是妾姨娘,锦绣是通房丫头,素云姨娘喝了茶,彼此位份定下。”
柳絮应声走出房门,穿过院子,看见西厢房门开了,几个小丫鬟出出进进,端盆提壶,邵英杰起身了。
柳絮走去素云姨娘住的小偏院,院子里一个婆子扫地,看见柳絮热络地问;“姑娘是找我们主子,主子还未起身。”
柳絮腹诽,一个做妾的起的比主子都晚,走到明间门口,门关着,朝里喊了声,“巧儿妹妹。”
半天,巧儿松散丫髻走出来,开门看见是柳絮,一愣神,马上清醒,“柳絮姐一大早上怎么来了?”
柳絮悄声道;“你们姨娘还未起身?”
巧儿故意道;“我们姨娘有身子,嗜睡,整日像睡不够,除了吃饭,就是歪着。”
柳絮听出来,巧儿口气,好像是刻意强调她主子怀有身孕,生怕外人不知道。
巧儿站在门口挡着,柳絮无意进屋,道;“奶奶说了,一会让姨娘过去,锦绣姑娘给主子敬茶,姨娘该受她一盅茶水,论地位,姨娘比锦绣姑娘高,讨杯茶水,彼此日后好见面。”
巧儿略一踌躇,笑容有点颇不自然,期期艾艾,“姨娘这两日直嚷着身上热,走路多了,怕腹中胎儿有什么闪失。”
柳絮笑道;“所以奶奶才让姨娘早些过去,太阳没上来,凉快。”
柳絮传完话,就离开小偏院,边走边猜测,巧儿一再推脱,找借口,她家主子为何不能来上房受礼,素云姨娘不正该在锦绣端足架,做给下人们看,她压锦绣一头。
柳絮走回上房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悄声笑道;“爷和锦绣姑娘过来了。”
小丫鬟边说挑起帘子,柳絮听里面说笑声,声音像是吴淑真的,看见她进门,笑着问;“告诉素云姨娘了。”
“告诉了,素云姨娘未起身,巧儿出来开门,告诉巧儿了。”
柳絮看见邵英杰坐在上面,锦绣站在他身后,穿戴新鲜喜庆,等着敬茶。
吴淑真谈笑风生,看不出一丝牵强,像真心替邵英杰高兴,柳絮感叹,如果说谁更爱邵英杰,不消说一定是素云姨娘,邵英杰收锦绣,素云姨娘锥心刺骨的痛,吴淑真心中难免泛酸,那紧紧出于女人的嫉妒,吴淑真并非只把丈夫看做真爱,而是一个需要笼络争取终身倚靠,对待像邵英杰这样的古代男人,认真你就输了。
锦绣开始敬茶,吴淑真体贴地命人在地上铺上厚厚的蒲绒垫子,锦绣一跪下,取过晚秋端着的银盘里的茶盅,双手恭敬呈上,先给邵英杰,“婢妾给爷敬茶。”
邵英杰经过昨晚,男女赤.裸相对,该干的事都干了,彼此不再陌生,对锦绣不能说多么喜欢,锦绣经昨晚成了他的女人,他占了她身子,享受一个女人初夜,总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之情,他接过茶盅,喝下,和颜悦色道:“你原来在老太太屋里,规矩不用我说都知道,日后跟着你奶奶,和素云姊妹相处。”
锦绣垂头,“是,婢妾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奶奶。”
吴淑真笑道:“不唯侍候我,主要还是侍候你爷。”
锦绣又接过晚秋端着的茶水,双手捧着呈给吴淑真,“婢妾给奶奶敬茶。”
吴淑真不像一般大妇,小妾进门时难为一番,为自己立威,而是立刻接过茶盅,痛快一饮而尽,一团和气微笑道:“愿妹妹多为邵家开枝散叶。”
侧头示意,柳絮端上一个银盘,上面摆着一只赤金钗,另外一副翡翠镯子,吴淑真鱼白手指,拈起头钗,轻轻插在跪在身前锦绣的发髻间,又探手取过一对镯子,拉过锦绣的玉手,亲自为她戴在腕上,瞅瞅,得意地笑着对邵英杰道;“妹妹肌肤雪白,配上翡翠绿镯子,正合适,这支头钗是我喜欢的,一并送妹妹。”
晚秋在旁笑着凑趣道:“我们奶奶挑来拣去,把最好的东西送锦绣姑娘。”
邵英杰娶吴淑真,迫于无奈,非出自本意,夫妻相敬如宾,心底生疏,这段日子相处,让邵英杰不得不佩服母亲眼光准,为他挑选的媳妇,不愧是见面世面,行事温柔大方,识大体,不妒不骄,尊重夫君,孝敬婆母,妯娌和睦,具贤妇之德。
邵英杰心里一经变化,向妻子投去目光包涵着敬爱,邵英杰对吴淑真敬重多于爱的。
屋里妻妾和睦,主仆和乐。
锦绣给主子敬完茶,束手站立吴淑真身后,邵英杰道;“素云姨娘怎么还没来?”
吴淑真赔笑对丈夫道;“妹妹一时贪睡,大概起晚了。”
吩咐一旁柳絮,“你再去催催,就说大家都等着她。”
柳絮答应一声出上房,边走边寻思,素云姨娘对邵英杰把丫鬟收房,纵然吃醋拈酸,可也不至不来,不来,不单是给锦绣没脸,爷脸面不好看,这一点素云姨娘不会不明白,素云姨娘得宠不假,宠爱是男人给的,邵英杰不是她夫君,是他主子,是她该拼尽全力巴结讨好的,素云姨娘在邵府多年,这点道理不用旁人说,比谁都懂得,通房敬茶,不露面,传出去,府里人会说,她拿大,奶奶都接了锦绣的茶,偏她容不下,把爷看成她一个人的,持宠生娇,之前种种好处,岂不是都白做了。
柳絮走到素云姨娘小偏院,还是那个老婆子扫院子,一个小丫鬟从上房出来,端了盆污水,往门外泼,看见柳絮,提着空盆笑道;“柳絮姐来了,姨娘刚起身。”
柳絮笑着上了台阶,小丫鬟打起门帘,柳絮听见东间里邵冀说话声,小爷都起来了,素云姨娘才起身,有点奇怪,小丫鬟把柳絮让进西间,随口说了声,“柳絮姐来了。”
柳絮第一眼看见素云姨娘,不由愣怔,素云姨娘坐在炕上,未梳洗,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杏核眼大大的,空洞没有一点神采,柳絮鼻子灵敏,闻一丝丝血腥味,看眼窗门紧闭,倏忽明白发生了什么。
柳絮装作毫无察觉,上前行礼,“奴婢给姨娘请安。”
“柳絮,你是奉你主子命请我去接你爷新欢锦绣的茶吗?”
素云姨娘边说,由于心情激动,腮边渐泛起血色,声音有些抖,柳絮垂眸道;“是,锦绣姑娘等着给姨娘敬茶。”
锦绣是通房,素云抬了姨娘,压锦绣一头,素云姨娘又生儿育女,地位上自然高过锦绣。
素云姨娘嗤笑一声,“爷的好日子,你主子今儿可高兴?”
柳絮恭敬地道:“爷高兴,奶奶自然就高兴。”
“你奶奶可真是贤惠。”素云姨娘嘲讽道。
“奶奶是一房主母,多一个人侍候爷,奶奶卸去身上担子,自然是不是坏事。”
素云姨娘脸上肌肉僵住,柳絮一句话点破,吴淑真是正妻,无论邵英杰纳多少小妾,以她为尊,妾是半主半仆,吴淑珍和邵英杰一样是她们的主子,除非小妾不安分,主母下手清理,打压,老实守本分,不妨碍主母地位,多数主母能容下。
素云姨娘就不一样,妾靠的是男人宠过日子,男人每纳一个妾,对她来说都是威胁。
柳絮的话戳中素云姨娘心事,素云姨娘脸白了,“回去告诉爷和奶奶,就说我病了,不能受茶,改日给爷和奶奶请安。”
柳絮不多说,告退。
走出房门,回头看了一眼撂下的撒花门帘,素云姨娘并非负气,看样子小月是不能出门的,瞒着阖府的人,灵芝早起过上房找吴淑真,一定是为这事,素云姨娘自以为瞒得严实,其实吴淑真老早就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不说出去,刻意隐瞒,打的是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