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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到刑部时, 刑部上下,已经乱做一团。连门口守门的小厮,不见一个, 只立着那块“无召不得擅入,违者严惩”的牌子。
陆则踏进门, 刚到议事厅, 聚在议事厅中的刑部官员,俱朝他看来, 为首的刑部主事齐直赶忙上前, 张口就要说。
陆则环视四周,开口,“围在这里做什么, 这么的刑部,没别的案子了?”
刑部掌刑狱之事,光是顺天府移交过来的案子,每日就有数百件, 负责运送卷宗的车子, 从后门处进进出出, 这还没算上其他各州各府每月移交的案子。可说,刑部是六部中最忙的地。
陆则这一开口,虽是冷冷淡淡的,一众慌了神的官员,是不由得安了心。刑部一贯和銮仪卫不对付,上午尚书一被带走, 刑部右侍郎又在京外公干,群龙无首,众人俱惊惶, 怕銮仪卫下一个就要朝他们下手。
如今有陆则,他虽来刑部不久,在众人中资历也最浅,可偏偏官职最,背后还有卫国公府,又唤当今圣上一声舅舅,他若在,谅銮仪卫也不敢如何。
众人皆散去,虽面上仍有惶色,但到底比起前那副乱糟糟的样子,这刑部总算看得过去了。
陆则此时才扫了眼齐直,齐直当即了然,开口事一一说了。
陆则垂眸听着,四年前,他尚在宣同,对京中诸事了解不多,但盐政司渎职一案,牵涉甚光,当时险些要三司会审,理寺和察院算来调阅卷宗了,后来因刑部提出了铁证,定了案。
齐直说罢案子,长拜不起,恳切,“还请世子为尚书人伸冤,人入刑部二十三年,期断案无数,未有偏颇。最是刚正不阿,清正廉啊……”
齐直这话倒不算假,刑部尚书周桓进士出,寻常进士,多入翰林,因当下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但周桓剑走偏锋,自请来了刑部,从主事做起,到如今的尚书,一路不可谓不坎坷波折。
偌京城,哪怕单拎一个百姓出来,朝上数几代,周边亲戚问一圈,姻亲族亲一折腾,能倒腾个当官的远房叔伯,攀上个官亲戚。所,朝中常有言称,在刑部为官,要么满京城的好友,要么满京城的仇人,其中缘由,就在于此。
周桓显然是后者,在刑部尚书的位置坐了十几年,朋友没几个,结仇的倒是不少。不说旁人,就说銮仪卫,谁知,宣帝信重銮仪使胡庸,连阁臣知让这权臣一让,除了言官和御史,也就周桓管着的刑部,敢和胡庸对着干。
当然,卫国公府不在其列,和别的派系不同,卫国公府仿佛一开始就置事外,朝堂之上,对卫国公府的态度也很特别,边关九镇要太平,梁朝要安宁,离不开卫国公府,就连言官和御史,鲜少挑国公府的错。
齐直在一旁说,陆则低头翻看着当年案子的卷宗,在库房堆了四年,束之阁,一开就全是灰。
陆则也没有一字一句细看,着重翻了结案卷宗,或问齐直几句,但齐直那时只是协查,主查案件的是周桓,齐直也只说得出个概,若问得细一些,他就答不上来了。
陆则也不为难他,用了一个时辰,卷宗过了个概,眼睛有些酸胀,扫了眼外头,雪倒是依旧下得很,枯枝压得低低的。
他忽的想起家里的江晚芙,不知她有没有瞧见那只“猫”,这么的雪,若是没瞧见,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被盖得看不出了。不过,没看见也无妨,总归是哄她玩的,再做就是了。
齐直守在一旁,见陆则望着屋外,忙,“世子可是看出什么不妥了?”
陆则回过神,摇摇头,“卷宗没什么不妥。”
周桓的本事,他在刑部数十年,若是要作假,只粗粗这么看一眼,是决计看不出的。但銮仪卫敢直接把堂堂正二品的朝廷官员,从刑部带走,手里定然是有铁证。
“那……”齐直有些急了,“那该如何?”
陆则站起来,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我日去见周人一面。这几日,刑部一切照旧,若有渎职懈怠者,一律严惩。”
齐直忙应下,“是。”
陆则起出去,马车已经停在刑部外,陆则上了马车,闭眼沉思。胡庸这个人,他接触过几回,虽刑部对此人深恶痛绝,言官更是动辄递帖子骂他,御史隔三差五必要痛斥他一番,但说实话,这一点不影响他在朝中的地位,或者说,在宣帝心里的地位。
胡庸这个人,才学平平,样貌寻常,唯有一样,寻常官员多少把自己当官,在陛下面前,做不到奴颜婢膝,但胡庸不一样,在陛下面前,他把自己当奴才。
陆则那时在宫里念书,亲见胡庸面圣时的模样,谄媚恭顺,口里说的每一句话,没有哪一句不是陛下想听的,没有半点官员的段,侍奉脱靴、茶水,动作娴熟,当真比奴才还像个奴才。
是个能屈能伸的。
那时他初到刑部,接手了江浙首富之子薛绍杀妓一案,胡庸与刑部不合,第一时低了头,把一应卷宗全送到刑部来,且此后也不曾插手此案。
这种人,就跟水塘污泥里的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轻易拿捏不住。
陆则闭目思索着,听见外头传来颤颤巍巍的叫卖声,他叩了叩车厢,马车很快停下,常宁探头进来,“世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陆则下了马车,也懒得撑伞,往回走了一段,停在一铺子前。下着雪,街上也没什么人,手拢在袖里取暖的老人,一见陆则穿着,晓得是贵人,忙,“郎君买糖人吗?”
陆则扫了眼,想起家中娘子陆书琇小时候,偶尔病,二叔每日从衙门回来,路上必会带些东西,或吃食或玩耍的。
“能做芙蓉花吗?”陆则开口。
那老人这一整日,也就等来了这么个客人,自是一口应下,很快取了木勺,舀了糖开始画,做了几十年的老手艺,十分娴熟。做好后,因要等上一阵子,等冻严实了,才好取下来,着胆子同陆则搭话,“郎君可是送给家中小娘子的?”
陆则这个年纪,成亲的早的,屋里孩子好几个,能走能跑了。且他模样俊朗,看上去就不像寻常百姓,也不会因为家贫娶不起媳妇,老人理所当然为,他是给自家闺女买的。还在心里慨,这年头这么疼女儿的人,倒是不多。
陆则自不会多说什么,想起昨晚的江晚芙,烧得稀里糊涂,缩成一团,哭得可怜极了,倒是真有点养了个女儿的觉。
“嗯。”
陆则淡淡应了声,糖画很快冻严实了,老人手脚麻利用薄刀撬下来,递给陆则。
常宁自是不用自家世子吩咐,主动付了钱。
说府里,陆则走后,江晚芙闲着无事,坐在屋里编平安结,冬天不像其他季节,可赏花踏青,即是不出门,在家里,也能晒花茶、酿果酒、踢毽子什么的。
冬天又冷,穿得又厚实,动一动不是出汗,就是受寒,也就只能坐在屋里寻些事,发时。
编了一个,纤云端了药来,江晚芙一口气喝了,嘴里苦得不,觉满屋子的药味儿,就叫菱枝开窗通通风,“开一会儿吧,透透气。”
菱枝应下,开了小半扇窗户,江晚芙倒是不敢凑近,老老实实坐得远远的,但还是一抬眼,就看见了凭栏上的“雪猫”。
“那是谁放的?”她问。
菱枝看过去,也有些纳闷,这正屋窗户正对面的凭栏上,开了窗,主子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往日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谁这样的胆,在这儿堆了个雪猫?她,“要奴婢出去问问吗?”
说罢,就算出去。
江晚芙似想到了什么,忽的摇摇头,“算了,不用问了。”
菱枝应下,继续陪着自家娘子平安结,发现,自家娘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了,手里的平安结编错了好几回,拆了又编,反反复复的,这会儿又望着窗户外头发呆了。想了想,菱枝问,“娘子可是乏了?要不要歇一歇?”
江晚芙回过神,见菱枝一脸关切看着她,摇摇头,“没事。”顿了顿,又看了眼外头,雪落得跟鹅毛似的,庭院里满是积雪,呼呼的冷风,吹得廊下的灯笼直晃悠。
“雪这么,让人去前堂看看,世子回了没?”
菱枝应下。
江晚芙又,“今日天冷,叫膳房弄个锅子,添几个爽口的素菜,其他的叫膳房自己看着定。”
菱枝应下,出去传话了。
她一走,守在外头的纤云立马进来了,见窗户开着,忙,“娘子,可要关窗?”
江晚芙自然是摇头说不要,时不时抬眼看一眼那“雪猫”,平安结也懒得了,摸着窝在她怀里的元宝。
比起刚到府里的时候,元宝了不少,冬日养膘,府里伙食又好,小家伙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伸个懒腰,就来蹭江晚芙的腿,日子过得比人可舒坦多了。
元宝尾巴轻轻扫着,被摸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张猫脸上,硬是叫人看出了点惬意来。忽的,尾巴一抖,顿在半空中,咪呜了一声,从江晚芙怀里跳了下来,窝回猫窝里去了。
江晚芙有些纳闷,听得院里传来脚步声,一抬眼,就见陆则正从正门进来,一袭黑色氅,绯红色官袍衬得他面如无暇白玉,清俊非凡,常宁在一侧替他撑伞。
江晚芙看着走进来的陆则,心口好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似的,不疼,就是咚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