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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油油的藤蔓如巨蛇狂蟒,从地下窜出,来势汹汹。一眨眼间藤蔓上又生出幼小骨朵,再一眨眼藤花尽放,渺淡的花香四处播散。
一只误闯入藤蔓阵上空的黄雀,在藤花绽开的一刹那,扇动的翅膀忽然僵住,小石头一般坠了下来。
谢晓清看得分明,轻轻一跃,伸出手去,便将那因吸入花香而昏睡的小鸟接在了手心。掌心亮起微微绿光,不一会儿,小黄雀就苏醒过来,好奇地绕着谢晓清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不错,”站在一旁的凌涟微笑评价道,“你这从‘藤缚术’演化而来的‘藤花迷阵’,威力已接近道术,很是实用,还是个以一对多的群体术法。好好巩固,将它变成你的底牌之一吧。”
至于谢晓清还要从藤蔓中救回小鸟的仁厚心肠,他就不予评价了。
如何行事,只问本性,从来就没有一条适合所有人走的大道。为人善良不是缺点,识人不清才是。
“是,师父,徒儿一定努力练习!”每次被凌涟赞扬,谢晓清都是满心高兴。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量拔高得飞快,一眨眼间,就比凌涟矮不了多少了。一头深棕色、略带毛糙的头发在脑后高高扎了个马尾,眉飞入鬓,眼眸亮如星辰,颇有了几分俊逸少年的影子。一笑起来,却还带着点青涩的可爱。
从那天之后,谢晓清还是别扭了几天。不过害羞扭捏并非他本性,他渐渐的还是恢复了过来,只是性子要比从前沉稳了一些。
“对了,师父,明天就是年节了,小琬叫我一起去新年集市上逛逛。”
“去吧,你这几个月都闷在城主府中练功,跟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凌涟笑道。
谢晓清和夏侯琬定下了“看谁抢先一步筑基”的比试,但两人却没有针锋相对。城主府中,年纪、境界相似的,只有他们两个,平日里常在一起切磋探讨,关系自然就慢慢亲近了起来。
夏侯琬在原作剧情里,还是谢晓清的红颜知己之一,两人交好大约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是,师父。”见凌涟温和而笑,谢晓清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黯然,顿了顿又道,“师父,徒儿会早点回来的。晚上过节,徒儿还想跟师父一起过。”
年节是凡人最重要的节日,盖因凡人们寿命短暂,数着一个个年节,转眼间就生老病死。对修道之人,这年节就没什么可过的了。
然而谢晓清幼年住在平安镇,自小受到熏陶。在他心里,还是很将这个节日当回事的。
凌涟闻言只微微一笑,道:“你出去就好好玩,不必惦记着师父。这节日,师父是从来不过的。”
“嗯……”
谢晓清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望着自家师父转身离开,沉默地将满地藤蔓收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谢晓清就起身了。
半夜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将庭前积了厚厚的一层。
虽然用他所会的粗浅火系法术也可以打扫,谢晓清还是执起扫把,将庭前的雪清扫得干干净净。
而后又从房里抱出大红的灯笼和贴花,认认真真地将三间厢房装扮了起来。这是之前婢女送来的,谢晓清觉出师父即便收下了也不会用,就主动要了过来。
与少时就在修道门派中长大的凌涟不同,谢晓清身上依然保留着很多凡人的习惯。
这样,才有过年的样子嘛。
望着在师父厢房的屋檐前,垂挂而下的两串红彤彤的小灯笼,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出眼中掠过的一丝温柔之意。
将一切都忙完之后,谢晓清才匆匆赶向和夏侯琬约好的地点。
谢晓清来得早,等了一会儿,夏侯琬才到。
两人便一齐施展遁术,飞出了城主府。夏侯琬算是地主,自然由她带路。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城南的集市。
这是面向凡人的集市,琳琅满目摆了很多摊子。聚集在一起的小吃铺上也传来阵阵香气。人潮汹涌,人声鼎沸。
谢晓清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对这繁华集市所贩卖的新奇事物,露出满脸好奇了。不过他还是左看看,右看看,对没见过的东西充满了兴趣。
走了一会儿,夏侯琬已买了几盒胭脂、一根簪子,说是要送给院子里的小侍女们。谢晓清却还什么都没买。
“你想买什么?”夏侯琬有意尽地主之谊。
“还没想好,”谢晓清有些苦恼,“不知道要给师父买什么……师父他好像什么都不缺啊。”
夏侯琬一听便失笑道:“师父,又是你师父!你脑子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她跟谢晓清相处日久,对谢晓清的事算是很熟稔了。
谢晓清笑了笑,却难得地反驳道:“你还不是一样,成日里念叨着你大哥。”
“呃……”夏侯琬饶是快言快语,还是一下子被噎住。
只不过,你大概不会像我那样,对成日里惦记的那人有了越界的感情。
谢晓清表面如常,心里却想道。
他后来又做过两次那种梦。惊醒之后,为了消减绮思,甚至得默默运起清心诀。而后他在睡前都会运转一遍清心诀,待心神澄净了再睡觉,倒将这门法术练得透熟。
有一天他在运着清心诀时,突然间想通了。
或许不是想通,而是自暴自弃了。他发觉就算自己可以抑制住不肖想和师父的那种事,满脑子里依然都是师父的影像。师父微笑着同他说话的样子,师父每一个无意间的动作,都在他心底掀起大浪。
看起来,他心里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其实,听说修道之人,也是可以有道侣的啊?就算师父不想要道侣,我也可以永远做师父的徒弟!
像现在这样就行了,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师父说过,修道之人心志坚定,些许*,都是可以压下来的。
有时候人是会一夜间成熟起来的,谢晓清就是这样。
似乎就连夏侯琬都察觉到了他心境的改变,还调侃他:“我以前还觉得你比我小,忽然间,你就好像能当我哥哥了。”
“那是自然,”谢晓清也笑着回应,“我可比你高了不少。”心境成长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像竹节一样咯吱咯吱拔节生长,的确眼见着比夏侯琬高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避忌地吐露。
两人斗了一回合嘴,又继续逛集市。
“神、机、妙、算。”夏侯琬望着前面那支起一张杏黄幡的算卦摊,忽然起了兴趣,“不知这老道能否算出我们去探取传承一行,前景为何?”
便走过去,对那仙风道骨卖相极佳的老道,说了三个月后自己将出门一行,让他推算此行吉凶。
一般的占卜师,都是修士,修习的是专门窥测天机的星象大道。
星象之道自保能力薄弱,也没有特别完善的功法,因此修行此道的人数很少。
从这老道身上的气息来看,应该到了筑基期,推算卦象,还是颇为灵验的。只不过窥测天机极为损耗心力,要价极高,不是一般凡人能负担得起的,这才少人问津。
“三十块灵石,先付一半定金。”老道开口就道。
这点灵石对城主之妹来说不在话下,夏侯琬很爽快地给了。
老道收下灵石,就合起眼睛,凝神聚气起来。只见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只花纹古朴的青铜碗,碗中盛着澄清如镜的液体。清风吹过也微澜不起,不像是水,而像是水银。
不一会儿,从他面前的虚空中,慢慢凝结出点点璀璨星光,好似白日里飞舞的萤火虫。那星光越聚越多,这异常甚至引得旁人开始围观。片刻后,老道轻叱一声,凭空一指,正正指在碗沿,那些光点全都飞入了青铜碗中,浸没在水银里。
“好了。”老道示意。
“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夏侯琬迷惑地道。却见星光在水银中飞快游弋,像是要变成什么,却又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阻挠,重新变得混乱。
隔着半座城池,正在专心修炼的凌涟和夏侯英同时如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夏侯英不明所以,凌涟却是心中透彻。这是有星象修士,在窥测探取传承一事的天机!
这件事既然已让他插手,自然不会有其他结果。
但他,并不怕夏侯兄妹心血来潮来这一出——预测之术,可是有局限的。
“这……”老道看了一眼,遗憾地道,“此事看来至少有金丹宗师涉足其间,我是不能窥测境界高于我的存在的。”
原来如此。夏侯琬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凌涟是筑基修士,但自己大哥,却是实打实的金丹修士,难怪推测不出来了。
那老道收人钱财,却什么也没推出来,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便道:“你还有什么要推算,老道可以再送你一次机会。”
夏侯琬想了想,摇头:“没有了。”她又转头望向谢晓清,笑道:“赶紧想想,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请这位前辈推算?”
“我……”谢晓清本能地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
“前辈,可以算一算一百年后的我,境遇为何吗?”
他其实是想算和师父之间的缘分的,但师父已经到金丹期了,虽然不知为何要伪装成筑基修士,肯定是算不出来的。
若是能窥测到一百年后自己的模样,就能推测自己那时候有没有和师父在一起吧。即便什么也推算不出,说不定,那恰恰是因为身旁有师父,所以天机才被蒙蔽了。
那老道依言,又向青铜碗中指了一指。
不一会儿,碗中果然起了些奇妙的变化,浮现出一幕画面:
谢晓清看到一个男子,面容有些像自己,又有些不像,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一眨眼,画面就消失了,变作一行玄奥的星象文字,谢晓清看不懂。
“这是什么意思?”他禁不住问。
那老道瞥了文字一眼,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不死不活,既死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