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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受灾的那个县叫做普宁县,整个县都信奉观音菩萨,把南海观音当成自己的信仰。
普陀山是南海观音的道场,也是这个小县的人每年都会去的地方。
饥饿,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肠子都像被搅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为人的思考,要吃东西,要吃东西。
在董二爷的船经过的时候,普宁县埠头刚下锚,便听到一阵喧闹的声音。
“就是他们!”
“就是他们贪了赵老爷给咱们的粮食。”
“乡亲们,船上都是咱们的粮食,快,把咱们的粮食拿回来!”
乌泱泱的一堆人拿着锄头,木棍,船上的人慌张急了,他们这是干什么?
是谁透露出这船上装的是粮食?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都对外宣称这是运送布绸的船,不是粮船。
是交易又不是刀兵相见,董二爷过于自大,太过嚣张,船上只有少数几个护卫,其余的都是几个算账,谈事的文人。
哪里抵得过饿了多日群情激愤的民众。
“上!夺回咱们的粮食!”
“冲啊,他们不让咱们活命,咱们焉能让他们活命!”
饿到一定程度,有一点儿希望,就像零星火星烧到稻草上,顷刻燎原。
船上的人都愣住了,被五花大绑起来还没反应过来这些如狼似虎的群众。
“你们不能运走,这不是给你们的粮食!”
“放下,快放下啊!”
几个人哀嚎着,群众怎么可能听他们的,拿着麻布就把几个人的嘴堵上,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有的粮食都被运下了船,船上的人也被带了下去。
“粮食啊!白花花的稻米!”
“观音菩萨保佑,观音菩萨降世了。”
“菩萨啊,菩萨。”
百姓们激动的满含热泪,跪在地上感谢菩萨。
江柳感动地眼泪汪汪,探头道,“这就是你说的,烧粮啊?”
董淑慎弯了弯唇,“民众不是一把大火吗?”
江柳哑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燎原之火啊。”
“不过,叫乡亲们放个人放回去报信,我看二叔,来也不来。”
“他要是来了,立刻拿下。”
跟着的士兵问,“董娘子,什么罪名?”
董淑慎看着江面上的船,“贪图百姓灾粮。”
“是!”
“带上那两个头儿,同我们,去换粮。”
*
无风平静的江面上,不泛一丝一毫波澜,孤月高悬,青山如旧,如此景致,却进行着肮脏的交易。
董二爷船上的船老大和赵松身边的一个能言善辩的先生,如今受制于人,带着一艘空了的船要与对方交换黑火。
船的上方,几个油头粉面的人觥筹交错,听琴唱曲,全然不知危险来临。
船下的精锐一个个解决,悄无声息。
江柳在甲板上,看着对面,不由的紧张,董淑慎握着她的手,“别怕,会没事的。”
“淑慎,你不怕吗?”
“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优势在我,不怕。”
她这么说着不过为了安稳人心,哪有天生不怕的人,胆量都是一次次练出来的。
直到那边精锐尽数把人解决掉,捆着几个首领下来的时候,董淑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江柳兴奋地跳了一下,“我们成功了!”
董淑慎背后一层冷汗,天色渐亮,她手紧紧扣着船上的栏杆,“能不能让圣上回心转意,全看大皇子的了。”
这件事,只能赵铖去做。
江柳抱着她的手臂想宽慰两句,董淑慎眼睛有些湿润,“柳儿,我有些想他……”
*
梅鹤卿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极长,极长。
那年,梅挚在沦陷的地方带兵起义,一路所向披靡,收复不少失地,却把自己年仅三岁的二儿子落到了敌人手中。
三岁能记得什么,可是,他就是清楚的记住了,梅挚的那句话。
“他不是我的儿子,要杀就杀。”
不知道梅挚当时是什么心情,年仅三岁的他落入了敌军手中,大约老天爷都要他活着受罪,居然没有死。
他就被那么丢弃,自生自灭。
那时候汴京还有几日的繁华,他第一次见董淑慎的时候,是他被人贩子丢到了一个杂耍的团。
第一次当街表演的时候,摔碎了一个坛子,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是硌着骨头的,因为没有肉。
有个衣裳齐整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触及她目光的那一瞬,多日没有的尊严突然涌上,他瞥开视线,连头都不敢抬。
小妖精,你看什么呢?
没见过人挨打吗?
他当时还不会说什么话,独独经常听班子里的师父半夜喜欢叫女人们,小妖精。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对女人的称呼。
无论年纪大小,他不懂褒贬。
皮开肉绽早就是常态,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么被打死也挺好的,吓死那个老头子,他可是打死人了的。
“喂,我已经看你挨打好几天了,再笨也该学会了吧。”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看她挨打的小妖精。
“滚。”
她不知怎得,蹲在他身前,“你给我表演个绝活儿,我这碗酥酪给你吃好不好?”
他掀了掀眼皮,看见那白瓷碗里乳白的酥酪,诱人的甜香,胃里一阵痉挛。
“你说的。”
“嗯。”
他拿起手边的一块砖往头上拍去,眼前的小姑娘愣住了,当即往后退了几步,吃惊道,“你,你干什么?”
砖块碎了,他看着她,“算不算?”
她像是被吓到了,半天没缓过神来,“嗯……算,算吧。”
“给我。”
她看着他,又从自己篮子里依依不舍地自言自语,“唉,就这么一点儿啊,好舍不得。”
可是她到底没有食言,只是在给他之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能先尝一口吗?”
她也从来都没有吃过呢,要不是这碗剩下了,成品不好,也轮不到她来吃掉。
阿姐舍不得,娘亲也舍不得,都给她一个人了。
他把她的碗夺过来,“不行。”
“你!强盗。”
虽然被夺走了,她也只瘪了瘪嘴,眼巴巴地看着,“那个,你吃了告诉我什么味儿?”
“还有,你慢点吃喔,很珍贵的,多少桶奶才换来这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