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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红衣睡得沉极了。
沉睡中梦境不断,但并无半个噩梦。一个一个在脑海中划过的,均是令人舒心的画面。
末了,是在珺山的夕阳下醒来,彼时他正为她洗着葡萄。清泉汨汨流着,他的视线皆尽投在葡萄上,夕阳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浅含笑意的神色认真而温和。
她带着笑意醒了过来,睁一睁眼,虽是“美梦不再”,但也没什么可失望的地方。
他也还在榻上躺着,仍是面朝着她、将她圈在怀里。见她醒来,静静凝睇着她的眉目一弯,笑言温和:“睡够了?”
“嗯……”她同样笑起来,手从被中探出,舒展开伸了个懒腰,又浑身放松下来,眨一眨眼,忽地想到,“不上朝么?”
“今日陛下许我告假。”席临川一哂,遂先行起了身,手指在她脸上一捏,“起来吃早膳,同去向母亲问个安。”
同去向母亲问个安……
这句话弄得红衣登时心情紧张。
陈夫人最初看她有不顺眼自不必提,后来席临川受伤时,她从气势上姑且压住了她,但也不过就是那样而已……毕竟这种以气势慑人的事不是她的强项,时常破功心虚。
是以后来的日子二人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因为席临川素来护着她、也因陈夫人再嫁这一层关系比较微妙,倒也没有人提起过她这为妾的从来不向陈夫人问安不合规矩。
眼下……
突然得向陈夫人问安去了。虽是有他陪着,但她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万分害怕陈夫人不给她这面子怎么办?虽则昨晚二人敬酒时她痛痛快快地饮了,但万一那只是不想当众折了儿子的面子呢?
于是早膳吃得心不在焉,连一贯合她口味的豆沙包都不能让她开心了。
凑凑合合地吃饱,小歇了半刻,小萄便端着盛了药的琉璃碗进来,奉到她面前。
“什么药?”红衣茫然满面,小萄见她的目光投过来也未回话,尴尬地看向席临川。
席临川一声轻咳,神色肃然:“止疼的。”
“……”红衣很想忍着腰酸背痛跟他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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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效倒是很明显,一碗药下去后她简单地梳妆,再从妆台前起身时,顿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对镜检查一番妆容,确定一切得宜后,她轻舒口气,扭头看向他。
“走。”席临川伸手将她揽过,二人一同出了卧房、又出了南雁苑,沿着鹅卵石铺出的小道向北行去,一直到了陈夫人所住的安然居。
院外有婢子候着,眼望见二人前来,未及他们说什么便已转身入内禀报。待得二人走近,那婢子就已折了回来,规规矩矩一福,声音清脆:“恭喜公子、恭喜娘子,夫人已等了多时了。”
席临川颔首,二人遂又一同进了院门。路过回廊踏进门槛,红衣抬眸看见陈夫人已等在正屋,跟着他又上前几步,觉得手上被他一捏。
席临川先行跪了下去,红衣一懵,不敢多说什么也跪下去,和他同施了个顿首礼、又一并直起身。
席临川道了句:“母亲安好。”
“嗯。”陈夫人点了头,示意二人起身,遂将目光转向红衣。睇一睇她,陈夫人道,“你过来。”
红衣心里一紧,望一望席临川,低着头走过去。
离得还有三五步时停了脚,陈夫人却又说:“再近些。”
她愈发紧张,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案前。
“坐。”陈夫人一扫案桌对面已备好的席位,红衣无声地坐下,感觉到她的视线在自己面上划了又划,本就不安的心绪乱成了一团……
陈夫人乍一扬手,红衣陡惊,吓得双眼紧闭。
耳闻身后传来惊声一喝:“母亲!”
等了一等,那只手却未打下来。她睁开眼,看见陈夫人方才扬起的手落在自己的曲裾领缘上,目光淡睇向几步外慌意未消的席临川,口气清淡:“怎么?怕我动手打你妻子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席临川定住脚缓了缓神,红衣一瞬间惊得煞白的面容也一分分缓过来,惊疑不定地望着陈夫人。
陈夫人手指在衣领上轻一挑,将她白皙颈间本被领缘遮挡住大半的那处红痕尽收眼底。
那块吻痕红衣早上梳妆时自己也看见了,还着意将领子拽得稍高了一点,为的就是把它完全挡住。然则一路走来,衣服一动,便又露出了部分,目下被陈夫人这么一揭衣领……
她十分清楚陈夫人看到了什么,顿时面红耳赤。
陈夫人不满地沉了一口气:“真是年纪轻,做起事来半分顾虑都不想。你们成婚的事,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上心,留下这样的痕迹,万一宫里召见,岂不是等着让众人看个清楚?”
红衣一哑,知道这话是对的,面上发热地低言了声“抱歉”,陈夫人却没好气道:“又不是你自己弄的。”
这话倒让席临川一怔。
抬眸迎上母亲投过来的不满,他虽有些不自在,却替红衣松了口气,拱手一揖:“是我疏忽了。”
“你那儿治外伤的药不少,我就不费什么心思了。”陈夫人淡瞥过他,再度看向红衣,无声一喟,“今晚我就回去了,免得你这么怕我。”
这话似有点她是被她逼走的意思,红衣嗓中一噎,正思量着挽留,陈夫人已然蹙了眉头:“违心的话别说,日后我免不了还会来的。”
红衣心里“咯噔”一下。陈夫人挥手让下人都退了出去,目光在儿子儿媳间一荡,又道:“话先说清楚了——日后你也不必这么怕我。我觉得你配不配给他做妻子是一回事,你到底已经正经过了门。郑家、席家虽比不得那些世代簪缨的大贵族,但也不是没规矩的人家,我不会在外人面前扫你这正房夫人的颜面的,让外人看笑话才是真丢自家的人。”
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红衣略感意外地道了声“多谢夫人”,语出方觉那该改的习惯性称呼忘了改,忙又纠正说:“多谢母亲。”
“更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临川也素来护着你,你安心当你的将军夫人就是。”陈夫人和颜悦色,语罢再度叫了婢子进来,吩咐她们到内间去取已备好的贺礼。
数件工艺精致的首饰整齐地放在垫了红绸的托盘中一并捧出,红衣恭恭敬敬地叩首道过谢,便与席临川一同离开了安然居。
红衣被陈夫人方才那一番话说得情绪万千,往外走时仍在思量个不停。踏出院门,倒是席临川蓦地长舒一口气,她抬眸看过去,轻哂道:“怎么了?”
“没事。”席临川恢复平淡神色,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前走,丢给她一句,“我才没担心她真会动手打你。”
……傲娇个什么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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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本就离得很近了。知道陈夫人是要赶回陈府过中秋的意思,席临川未作阻拦,着意吩咐车夫换快马送她回去。
新婚后的第一日,二人便这样一同在府里静静地过了一天。
其间不乏有人前来拜访,纵知是来道贺的,席临川也懒得多做应付。关上府门拒不见客,什么礼数规矩都暂且抛在脑后,二人在南雁苑后院的小湖边安安心心地过了一下午。
秋日的风轻轻刮着,驱散云团,将眼前的天空拂得湛蓝。被风一次次扯拽着终于落下的微黄叶子落在水面上,又在水中慢慢地飘着……
一切都宁静得让人痴迷。
廊下置着的软席案桌位置刚好,恰能将这一切美景尽收眼底。红衣伏在席临川膝头阖上双目,感受着小风轻拂面颊的舒适,过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微沉。
稍抬眼帘,是一条薄被盖在,她蹙蹙眉头想要扯开,听得他一笑:“万一睡着了,容易风寒。”
她想了想,觉得也对。便就乖乖地不动了,稍翻了翻身,躺得更舒服了些,阖眼继续小歇。
躺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睡意迷蒙时偶尔能闻得他喝茶或者剥桔子的动静,但都轻手轻脚的,不至于把她全然惊醒。
又过一会儿,却闻得一阵并不轻的脚步和一声有点焦急的“公子”……
红衣便醒了。
她和他一并蹙眉看去,同时扫至的不满让前来禀话的小厮浑身一冷。
“公子、娘子……”那小厮满脸赔笑地点头哈腰,席临川眼帘一覆:“说。”
“有位公子求见。”小厮说。
席临川眉头一挑:“不是说了今天不见人?”
“小的也跟他说了,但他说……”小厮的表情变得疑惑而小心起来,观察着他的神色,压音道,“他说是他是来贺公子的新婚之喜,而且说是……说是您的弟弟。”
……哈?!
红衣被这话一嚇,顿时完全清醒了,羽睫轻眨着望一望他:“你还有个弟弟?”
以前居然没听说过?
席临川的面色陡然一沉,同样怀揣着疑惑,他静思了一会儿,伸手在红衣肩头一拍,温声道:“先起来。”
红衣坐起身,见他离座往外走,自也理一理衣裙跟出去。
他一言未发,一直走出府门才定住脚。二人一同望向台阶下大概两丈远的地方停着的马车,候在车边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很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抬眼看见迎至门口的二人,少年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走上前来,在阶下深深一揖:“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