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必可压倒袁氏,或可压倒汉室

姜不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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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抱人的抱人,夺剑的夺剑。

    然辛评死志坚定,剑被夺后,又一头向墙撞去——这真是铁了心求死。

    直到袁绍使者到来,抓着他的手道:“辛公若是走了,谁来替主公收拾河南残局呢?”

    辛评道:“事情至此,是我无能,有愧袁公!”

    使者挥了挥手,其他人便退了下去,他将声音压低:“辛公!事情到了这一步,您若是一死了之,将来这事便真的说不清了。”

    “为今之计,唯有暂撇下这些事不顾,利用李郭击破曹氏。”

    “待此功成,将来再问罪李郭、弥补河南郡,才是正途啊!”

    辛评望着来人:“这是袁公的意思么?”

    “有袁公亲笔信在此。”使者将信呈上。

    信上,袁绍的态度很明确:利用李郭,重创曹氏,这是最要紧之事。

    事成之后,可以直接光明正大的将李郭卖了。

    发动忌惮李郭的张杨,发动一切能发动的人,绞杀李郭二贼!

    “疯狗既已出笼,让他扑向曹子修便是!”——这是袁绍结尾所言。

    辛评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将信放在灯盏下,一火焚之。

    抢到雒阳城的西凉军,纯粹是抢上头了——李郭还是给了袁绍一些面子,明令禁止不准抢雒阳。

    辛评快马赶到前线见二人。

    “事已造成,多提无用。”

    “但袁公有问,二位到底能否破轘辕关?!”

    两人已准备好辛评发大火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等态度……出乎意料!

    财发了,还没把袁氏得罪死,这便宜可占的大了。

    当即大喜,保证速破轘辕!

    随后,辛评再提及抢劫雒阳一事:“雒阳毕竟是旧都所在,又是二位首倚之重城。”

    “便是不为袁公考虑,二位也应替自己考虑!”

    “马勒个巴子!”郭汜一拍桌子,怒吼道:“谁他吗抢的雒阳?老子的话都不听了?不开眼的东西,马上拖下去刮了!”

    片刻,十数颗人头送至。

    这些人头,算是李郭给袁绍和辛评的面子,也是对这场狂欢的暂时喊停!

    随后,大发横财的凉州军,向轘辕关展开了最为猛烈的攻势——可以说,前所未有。

    李傕郭汜凭借手上炮灰众多,主打的就是和关上守军以命换命!

    他们以督战队持功在后,驱着老弱妇孺攀上关墙,命精壮军士紧随其后。

    长者六七十,幼者只有六七岁。

    老者拖残躯,残喘附梯上,满面哀戚、认命!

    而那些不足十岁的娃娃,裸露着稚嫩的手足,爬梯时哭声不止,口中尚呼父母。

    然,稍有迟疑,身后箭矢便至,将其毙杀!

    对于李郭而言,这帮人劳动价值有限,拖回去还要用粮食养着,拿来当炮灰再好不过。

    对于守关者而言,出手于心不忍,不出手他们身后的西凉军又能借机登关。

    “畜生!”

    关楼上,诸将看得连声怒骂。

    曹昂亦目光紧缩。

    穿越已过一年,厮杀和死人他见得多了,但面前的残忍,依旧能让他心微颤。

    贾诩拢着袖子,是神情最平静之人:

    “李郭愈是凶残,局势便愈对我们有利。”

    “我们现在甚至可以放弃出击的念头,缓缓向轘辕关增兵即可。”

    “只要扼住虎牢、轘辕两关,便能将李傕郭汜永远限定在攻坚之中。”

    “这两头狼虽凶,却是困兽之斗。”

    “进攻愈猛,则消耗越大。”

    “消耗人命、消耗粮草、消耗民心、消耗袁氏之威望。”

    “可不战而胜,唾手取地,兼得名望。”

    见曹昂沉默,贾诩便向他靠近,低声道:“主公,此刻绝不能动恻隐之心。”

    “凉州军气势正盛,我军便是全数抵达,大举进攻获胜,伤亡也不会小。”

    曹昂轻轻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贾诩松了一口气。

    曹昂又道:“可武人厮杀,不就是为了庇护弱者么?”

    贾诩一愣,随后很严肃的摇头:“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是的,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在此之前,武人厮杀是为了什么?

    帝国的武人,是为了荣耀、是为了开疆扩土——正义性最强的,是抵抗异族,庇护国家。

    在此之下,全部是为了私利!

    或是武人自身之封赏,或是主家之利益,或是因天子、朝廷、上司之命!

    在一国之内,所谓庇护弱者而战的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

    “以往是没有的。”曹昂点头,又道:“可若从今往后有了呢?”

    贾诩眼中神光爆闪:“您是说!”

    曹昂转过身,叹道:“我靠利益收人心,但总不能全靠利益收人心。”

    “人是现实的,但人不全是现实的。”

    “如今我身无半点官职,难道将来领兵去鞭挞天下诸侯,难道真要将一串钱挂在大纛上么?”

    “人到了我这一步,所求是甚多的,私心亦是难免的。”

    “我喜好美人,喜好权威,侵吞土地,扩充人马,这都是事实。”

    他再次侧头,看着关下伏起的一叠叠老少尸体:“即便我最终所求是正义的,但面前这些无辜之人,也是使我惭愧的。”

    “玲绮。”他突然喊道。

    吕玲绮捏着枪,紧咬银牙,俏脸上已满是泪水。

    她生性与寻常女子不同,但终究是女儿身,比男人更加感性,看不到这样的场面。

    她转过身,抹了一把泪:“不能召集人马,直接杀出去么?”

    “人马在召集的。”曹昂点了点头:“但方才文和的话你也听见了……此事姑且不提,你去帮我联络夫人,问问她私库总共还有多少钱。”

    吕玲绮一怔:“做什么?”

    “经此一难,流民只会更多。”曹昂转过身,不再看下方:“能收尽收,能养尽养。”

    吕玲绮用力点头:“好!”

    “傅肜。”他又喊道。

    “在!”

    “你去通知一下,如果有各地士子想登关,便让他们来吧。”曹昂失声一笑:“关一时不会破,伤不了他们的性命,只是也叫他们看看何谓残酷!”

    贾诩、郭嘉闻言,俱是目光一亮。

    傅肜抱拳:“是!”

    当日,登关者便有不少。

    次日,钟繇从颍川赶来。

    既代表天子、朝廷,也代表颍川士人自身。

    唯恐轘辕告破,他带来了不少辎重和助战民夫,以协助守关。

    当他走上关楼看到这一幕时,当即愤慨大骂!

    关楼上,怒骂的不止有他,还有那些先前从各地来投靠曹昂的士人。

    当中,有河南郡本地人,见之痛哭流涕。

    等到一波攻势停下,关楼墙体已被凿出许多洞来。

    下方,尸体堆积如山。

    凉州军也不收拾,因为很快下一波攻势又会来,他们将直接踩着尸山进攻。

    钟繇走到前方,冲着敌营怒吼:“辛仲治!你给我出来!”

    两人,都是颍川人,昔日是认得的。

    帐内。

    辛评家丁入帐:“主公,钟元常在呼您出去。”

    “我听见了。”辛评麻木点头:“故人的愤懑之声,我又如何听不见呢?”

    “只是,如今的辛仲治,又何来面目去见故人呢?”

    他摇了摇头,极讽刺的一笑。

    士人理念不同,士人各投其主,都是正常的。

    别的不说,荀彧荀谌亲兄弟,荀彧替曹操做萧何、荀谌任袁绍麾下谋主都行。

    理念、阵营可以不同,但是操守和底线却是共有的。

    帐外,钟繇怒吼声传来:

    “混账东西!”

    “将来你这牲畜见了人,可莫说是从颍川走出去的!”

    身为士人,骂出这样的话,已是极为难听了。

    辛评痛苦闭目。

    残酷的攻守依旧在继续。

    时间不长,但从李郭屠各城以来,消息已席卷各处。

    首先被影响的是轘辕关后的颍川、以及雒阳东侧的成皋虎牢关。

    荀彧等人,在继派出钟繇后,又为流民所苦。

    有流民为了逃脱李郭控制,走山道、水道各种小道逃出,进入颍川等各地。

    “朝廷理当赈抚!”有人道。

    荀彧长叹摇头:“朝廷无能为力。”

    虎牢关战事爆发后,袁熙那边调整了进攻方向——暂时放弃臧霸,改向兖州施压。

    这导致曹操既要防守黄河以北、又要防备青州。

    老曹要增兵,荀彧就得掏钱。

    无奈之下,颍川各族只能自掏腰包,略尽些意思。

    这年头,流民太多了。

    黄巾时候,流民是数以百万计的,谁有那个本事救的过来?

    大族掏钱粮接纳流民,也是看自家消化能力的——被接收的流民是否有劳动能力、自家田地够不够、生产周期能否跟得上。

    说白了,流民也是资源。

    大族在自身能消化范围内接收流民,是可以给他们带来正向收益的。

    消化不了的,谁管你死活?

    就在各族纷纷做出‘善举’,你收五十人,我收七十人的时候。

    许都轰然炸开一则消息:冯悦倾尽府库所藏,兑换成粮食,命送往各地,无条件接受流民!

    粮食首先运往的方向,就是成皋虎牢关地带。

    消息传出,许都万人拥巷,但闻呼声如雷霆:

    “公子大德!夫人大德!”

    大德,立德,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就是最高的赞誉了。

    钟繇刚从轘辕关回来。

    他立在敞开的城门口,望着这壮烈大呼的一幕,怔立原地。

    杨彪猛地推开窗户,望着楼下,身体发抖。

    “父亲为何如此?”

    年轻稚嫩的杨修询问。

    杨彪闭目:“为父不通战事,但为父却知道——曹子修不满足只获胜于疆场!”

    荀府。

    荀彧面前,摆放着一面大纛。

    大纛之上,空无一字。

    他提着笔,久久不能落下。

    身旁,响起一道轻灵的少女之音:“兄长为何不能落笔?”

    荀彧长叹:“因为为兄也不知道,他会在这空纛上写什么!”

    “这很重要么?”

    “很重要!”

    “有多重要?”

    “必可压倒袁氏。”

    荀彧顿了顿,将笔一抛:“或可压倒汉室!”

    砰!

    笔墨飞溅,点点如苍生涂涂。

    一抹落在少女白皙的脸上,使她蹙眉,伸手将其拭去:“哪有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