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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守阳应着,便缓缓起身,自顾行到桌旁写着药方,但听得他嘱咐青兰道:“小主如今有孕在身,这药自是不能用的过甚,好在风寒并不严重,只是要花些时间调理了……”
青兰闻听亦是点头应道:“有劳大人……”
屿筝打量执笔而落的徐守阳,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宜雨阁中,这徐太医看上去十分怯懦木讷,惊吓之中,似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今日行事却很是沉稳,话语之间也颇明白当下情势。
“徐太医……”屿筝虚弱开口。
但见徐守阳搁下笔,急忙行至她身前,垂首应道:“小主有何吩咐?”
屿筝定定望向他,半晌之后,才冷冷开口道:“是谁叫你来的……”
徐守阳皱了皱眉头,面上浮现一丝疑惑,他不解地看向屿筝道:“微臣不知小主此话何意?”
“你不必隐瞒,如今也瞧得出,在宜雨阁中,徐太医的憨傻之态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若我没猜错,这外面的守卫自然也不会轻易就放了徐太医入得殿来。到底是谁指使你前来,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妨明说吧……”屿筝冷言间,下意识地将手覆在了小腹上,她虽不知徐守阳方才的话是真是假,可如若腹中果真有了孩子的存在,她定不会如先前一般,让他离自己而去,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他。即使,这孩子的父亲已与她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徐守阳闻听此言,亦察觉到一侧的青兰等人显出戒备之色,于是无奈地笑了笑:“还是瞒不过小主……”他抬起头看向屿筝道:“不瞒小主,微臣一贯听命于穆贵人,穆贵人身殁之前一再叮嘱微臣,若有一日小主身陷囹圄,定要让微臣竭尽全力顾全小主……只是微臣不曾想到,这一日竟来的如此之快……”
“心越……”屿筝看着徐守阳从衣襟中取出一方锦帕递了过来,那锦帕正是她亲手绣制赠予穆心越之物。如今睹物思人,想到那般正值芳华的女子却香消玉殒的惨烈异常,屿筝泪如雨下。
“小主节哀……”徐守阳面上也显出几分悲痛之色:“京兆府少尹穆大人与微臣机缘匪浅,微臣是看着穆贵人长大的。微臣斗胆说句僭越之语,微臣尚未成家,这心越便是与自家孩子无甚分别。可微臣怎么也没想到,她那般柔弱的性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屿筝闻听,大吃一惊:“听徐太医的意思,竟是知道心越私下往药膏里……”
“是……”徐守阳神色愈发悲痛:“可微臣也是事发那日才知晓,已经来不及阻止事态蔓延,可怜她那花一般娇嫩的容颜,就这样……”徐守阳眼中含泪:“之后心越自戕,更是微臣没有料到的事……只是心越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主您。心越说过,在这宫中,只有小主您待她是真心的好,所以她恳请微臣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周护小主。既是心越的遗愿,微臣定是全力以赴……”
听徐守阳这般说着,屿筝已是啜泣不止,她不知道,原来穆心越在最后的时刻,念及的却是仍旧身处宫闱中的自己。这份她曾以为握在掌心,却原来全然不曾明白的姐妹深情,如今竟让她肝肠寸断……
除了屿筝的哭声,殿内的人都出奇的安静,甚至连喘息声都变得轻不可闻,她们无法去打扰,这一刻沉浸在悲伤中的屿筝。
许久之后,还是徐守阳缓缓开口道:“还请小主保重身体……”
“是谁!”屿筝忽然开口,哭红的眼睛中已多了几分厉色:“心越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我知道,依她的心性,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即便是为了我,她也不该如此决绝!定是有人借此为由,蛊惑了心越!而此人不会是手道惩处的蓉嫔!”
如今的屿筝已十分确信,龙眼蜜一事定有幕后主使。此人阴险毒辣,非但借心越和自己之手除掉了蓉嫔,让嘉妃失了心腹,更是让龙眼蜜毁了心越的容颜,而致使她心灰意冷,以致自戕。这一箭三雕的伎俩,真真是阴毒的很。屿筝的心里已隐约有了眉目,可即便是怒悲之下,她也要亲自确认才是。
“小主明鉴……”徐守阳神色沉郁:“当日之事微臣亦觉得蹊跷,事后经微臣打探,方知这龙眼蜜并非只有蓉嫔所得,尚有一人从太后那里,亦是得了恩赏……”
“皇后……娘娘……”屿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随即便看到徐守阳神情冷肃地点了点头。
屿筝冷笑一声,略显疲累的闭上了眼。她与明落兰,亦或者说与明氏一族之间,许是有不止一笔的账要好好清算……
就在这时,但听得殿外中,传来一声疾呼:“徐太医!”徐守阳微微一惊,听出那是黄越的声音,故而朝着屿筝行了一礼道:“微臣不宜久留,小主自是周护好自己。若小主愿意,微臣定会将小主怀有身孕的消息设法传到皇上耳中。每三日,微臣会设法来霜华殿一次。只是如今宫中仍有不少人对小主虎视眈眈,小主需处处当心才是……”说罢,徐守阳匆匆提起药箱行了出去。
黄越见徐守阳这才出了大殿,不由得沉声埋怨道:“徐大人在霜华殿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些……”
徐守阳皱着眉,啧啧惊叹:“你倒敢说,殿里的小主风寒侵体,当真是昏过去了,若是我再晚些时候入殿,这会子只怕早已惊动了圣驾,你的小命怕是不保!”
“当真这般厉害?”黄越唏嘘,不免也惊出一声冷汗:“那这……如何是好?”
徐守阳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慢条斯理的说道:“念在你我同乡的份上,我自是要帮你一把。每三日我会亲自送药前来,殿中那位煎服之后,自会好转……”
“那就多谢徐大人了……”黄越应道。
然而一侧冷眼旁观的韩溪却插话道:“今日徐大人入殿已属不妥,若是每三日都来送一次药,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微臣等自是担当不起。”
“瞧这话说的……”徐守阳咂了一声:“既是如此,那我送来的药草自是交到你手中,带你验过之后,自个儿送入殿去,这样可好?”
未等韩溪应话,一旁的黄越立马和道:“甚好甚好……徐大人果然是思虑周全……”
直到看着徐守阳的身影消失在宫巷尽头,韩溪这才横眉冷目地看向黄越道:“你私自应下这差事,若这徐太医暗中打什么旁的主意,一旦出了岔子,我看你如何交代!”
黄越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就凭你,还想教训我?旁的主意?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嫩头!我且问你,能有什么旁的主意?若说徐太医想谋害殿中那位,何必行事如此张扬?”
“可他若是前来相救……”韩溪始终疑心,这位从前的良贵嫔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自是不会甘心在此处耗尽一生。
“相救?”黄越不屑地挑挑眉:“若皇上念着旧情,殿中那位迟早是要从这里出去的,要是到时候抬出去的是尸首一具,你我可还有活命的机会?若皇上不念着旧情,即便是救活了她,也不过是在这霜华殿中蹉跎岁月罢了。一个毫无身手的徐太医,难道还能救了人,从这重重守卫的宫中逃之夭夭不成?”
黄越这番话却也说的在理,韩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默不作声地靠在宫墙上沉思起来。
入夜之后,服了白日里徐守阳从药箱中取出的药丸,屿筝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沉沉睡去。因得殿内冷寒,青兰三人将能御寒的衣物锦被都盖在屿筝的身上。而三人则守在榻旁,昏昏沉沉地打着盹。她们不知道小主既然有了身孕,为何不让徐太医将这个消息奏明皇上,但三人心中却隐隐期盼着,许是离开这里的时日不远了。
一宿一天的疲惫袭来,主仆四人渐渐都睡了过去。然而屿筝在梦中,却见到了穆心越满面鲜血,缓缓朝着自己行来,面容虽然骇人无比,可屿筝却在梦里清楚地看见她面上的悲戚之色。
“心越……你怎会这么傻……”她哭泣着走向穆心越,却惊觉那张脸在一瞬间变成了蓉嫔口鼻污血的模样,眼前的蓉嫔仿佛厉鬼一般扑向了她,紧紧扼住她的喉咙,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白屿筝!本嫔早就说过,你恨错了人!纳命来!”
“啊!”屿筝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借着殿内昏暗的灯光,屿筝定睛一看。这一瞧,竟是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但见一条身形如手腕般粗壮的黑蛇,紧紧缠住她的脖颈,而头部高高昂起,正待朝着屿筝的面门直袭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黑蛇吐着芯子,张大了口朝着屿筝脸颊狠狠咬下去的一瞬,一侧被屿筝异动惊醒的青兰,竟然伸手拦在屿筝面前。那黑蛇一口咬下,竟是钳住了青兰的手腕,毫不松懈。
与此同时,青兰的另一只手迅速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干净利落地朝着黑蛇腹部刺去。但见黑蛇痛苦地扭动着,在急剧的收缩了身体之后,终是缓缓松懈了下来。屿筝这才厉咳着,大口喘息起来,且察觉到有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此时被惊醒的桃音和芷宛,看到眼前这一幕,被吓得厉声尖叫起来,叫声划破暗夜长空,惊醒了正在夜值的韩溪,他急忙命人打开锁,冲进了霜华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