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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绮贵嫔这般说,蒹云自是不解:“奴婢不明白这筝顺常心里在想些什么?眼瞧着被禁足霜华殿了,那霜华殿是什么地方?当年先帝的如妃便是因为残害龙嗣在霜华殿中谢罪离世。皇上将筝顺常发落到霜华殿,不就摆明认定筝顺常和当年的如妃一般吗?”
说到这儿,蒹云顿了顿,复又说道:“奴婢瞧得出,主子虽与筝顺常仅有一面之缘,却格外怜惜她。这宫中,若有谁能与娘娘惺惺相惜,又同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怕也只有筝顺常了……若是娘娘不帮她,筝顺常可就……”
“不是本宫不帮她,她若不愿,本宫强做了,难不保反是害了她……”绮贵嫔微微皱眉,神色中带了几分悲凉:“霜华殿……若是皇上不急于问罪于她,能拖久一些,说不定对筝顺常而言,是件好事……”
蒹云看着悲戚的绮贵嫔,只垂首沉声道:“奴婢明白了……”
而朝着另一侧行去的蓉嫔,脸上喜色已是难以遮掩,她娇笑着看向嘉妃道:“若是入了冷宫,尚且还能有转寰的余地。可皇上竟是将她打入了霜华殿,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向沉稳的嘉妃脸上亦是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说的是呢?照此来看,皇上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到底还是璃容华更甚一筹……”
但见二人摇曳着款款行远,方筠这才沉了脸色,转而看向行出的郁心道:“不知郁司药可得空,本主有些话想要问问郁司药……”
郁心看着方筠半晌,唇角绽出一丝笑意,轻然应道:“筠良媛,请……”
方筠与郁心款款行至太液池一处偏僻的假山旁。方筠停下脚步,神情冷肃地看向郁心,但见郁心一袭锦蓝宫服站在假山旁,脸上浮现的笑意如青石般冰冷:“不知筠良媛带奴婢来此处,有何要事?”
方筠冷哼一声,袖纱中的手指缓缓收紧:“郁心!你我之间就不必来这套了!你为何要与璃容华联手来陷害筝顺常?”
听到方筠这话,郁心眉头微微一皱,面上浮起一丝不屑:“联手?陷害?奴婢听不懂筠良媛在说什么……”
方筠缓缓走到郁心身前,直视着她冷淡的眉眼道:“别人尚且不知倒也罢了,难道你觉得我会不知你郁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方筠的话还未说完,郁心便仰头轻笑起来:“不择手段?郁心不过是借力使力罢了……若要说不择手段,比起筠良媛,郁心自愧不如……”
说着,郁心款款朝前行了几步,锦蓝宫服的裙摆摇曳而过,站定在方筠身后,郁心冷笑道:“既然筠良媛一早便对我生疑,何不亲自来问我?却叫筝顺常拿了玉坠子前来试探……”继而郁心缓缓转过身,看着方筠的背影道:“难道筠良媛觉得,只要我见了那玉坠子,必会将一切都说出来吗?筝顺常之所以会被禁足霜华殿,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筠良媛你……”
只见方筠的身形微微一颤,随即面色苍白地转过身来。却见郁心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一心想着找出舅父惨死的真相,未知筠良媛有没有想过,因得你的私心,将皇上心尖上的人置于刀尖之上,又会如何?虽说眼下筝顺常禁足霜华殿中,谁也动不得她,可是……”郁心走上前去,倚在方筠身侧,轻俯在她耳边低语道:“筠良媛不妨猜猜,这筝顺常是保得住,还是保不住……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皇上又会如何处置你……”
“郁心!”方筠咬牙切齿地低喝一声,言语中满是对郁心的仇视。
不料郁心只是淡淡一笑,缓缓离开方筠身侧,继而沉冷着一双眸子看向方筠道:“其实筠良媛不必如此费力,既然良媛如此迫切地想知道殷太医是如何死的,那我不妨告诉良媛一声……”
但见郁心站定,双眸似是寒光凛冽:“殷太医的茶中被下了毒,所以他才会死的那么惨……”
话音未落,郁心只觉眼前方筠的身影一晃,一股席卷杀气的冷风袭来。下一刻,方筠的手已然箍住了她的脖颈。
郁心神色并无惊慌,只哑着声音,冷笑着看向方筠,挣扎说道:“筠良媛……自……自是可以即刻要了我的命……可你……也该……想想……当年我尚且年少……到底是哪来的胆量……竟要杀了待我至亲的殷……大哥……”
听到这话,方筠的指骨不免微微一松,可随即又用力捏紧:“你竟也知舅父待你如至亲?”
见郁心满脸涨红,已是不能喘息,方筠这才猛地松开了手,径直看着郁心急急喘息厉咳起来。
“是谁?!”方筠沉声问道:“你当年到底是受谁的指使……”
“指使?”郁心冷笑一声:“在这宫中,郁心是何种处境,别人不知,难道筠良媛能不知?殷大哥他……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一命,却……”
“依你的意思,那毒茶本是用来取你性命?却被舅父饮下?”方筠带了几分疑惑地说道。
“不错……”郁心抚着自己的脖颈沉声说道:“个种缘由想必不用我说,筠良媛也该知道……”
但见方筠皱眉:“当真与先帝驾崩之事有所关联?”
郁心沉着脸色缓缓点点头:“我曾私下查验过江太医的药方,可那方子分明被人篡改过。先帝被人谋害已是确凿之事,可仅凭一张药方又能说明什么?筠良媛要知,这不是和宫里哪个嫔妃争宠那般简单。此事牵扯着的,是天子之位。即便如此,你也要查个水落石出吗?”
方筠心中一沉,也知郁心所言不虚。沉默半晌后,她又看向郁心道:“那今日之事又该作何解释?”
听到方筠这般一问,郁心神情一敛,只沉声道:“此事你不需知道原因,不过……霜华殿,对筝顺常而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二人在太液池僻静的假山处相视而立,但见清风拂过碧绿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而那些涟漪随即碰撞在一起,又四散开来,打破了水面本有的平静之色。
与此同时,皇上看着安静入睡地璃容华,便悄然离开了琴月轩。谨德跟在皇上身后,沿着太液池缓缓朝前行去。
椭圆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侧,满是高大的垂柳。在逐渐炎热起来的夏日,将烈烈阳光遮去大半,树影斑驳落在楚珩沐神情冷肃的脸上,愈发勾勒出他刚毅分明的轮廓。
轻风拂过,吹起他明黄龙服的衣摆。龙绣登靴缓缓站定,他负手看向涟漪起伏的太液池。
“皇上……起风了……”一侧的谨德躬身说道。
“嗯……”楚珩沐沉沉应了一声,便皱起眉头道:“谨德,你瞧瞧这池水……不过是轻风些许,便波澜氤氲。若是朕往这水中投一粒石子,又当如何?”
谨德沉吟片刻,便不太确信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筝顺常便是这小小石子?若是这般,只怕宫中要掀起大浪来……”
不料,楚珩沐只是淡淡一笑:“朕要一颗被关起来的石子做什么?”
听到这话,谨德满腹疑惑。今日琴月轩这事,看上去虽是筝顺常所为,可毕竟还有诸多疑惑之处。他知道,依皇上的性子,断不会如此武断地问罪于筝顺常。可皇上偏偏借着筝顺常提起淳仪皇贵妃的当口,下了旨意。将筝顺常囚于废弃的霜华殿中,无疑是给阖宫带来最强的震撼。谁知眼下皇上的意思却非如此……
看向微微含笑的皇上,谨德一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可很快,谨德灵台澄明,恍然大悟:“皇上是想护着筝顺常,故而才将她禁足于霜华殿……”
楚珩沐不置可否,只复又迈开步子朝前行去。今日琴月轩一事,他也瞧出些许端倪。虽是失了璃容华腹中的孩子,可他笃定地相信,此事并非屿筝所为。无论是让璃容华失了龙嗣,还是以此将屿筝推向万劫不复之地。这幕后的黑手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当真想的十分周全。
只是出乎楚珩沐意料的,无疑是郁心在琴月轩中的一番话。此事来的突然,他也并未授意郁心该如何去做。如若没有郁心,今日之事必不会如此确凿。虽说他决意让屿筝抽身事外,可囚入霜华殿却非上上之选。
楚珩沐本意是要将屿筝禁足于邀月轩中,待风头一过,查出些许眉目之后,再解去禁令。可偏偏逸和轩的尉美人有了身孕,原本谋害璃容华龙嗣的事,进而演变成了同时谋害两位嫔妃龙嗣的重罪。而郁心出乎意料的行事,亦是让楚珩沐有所警觉,他不能将屿筝置于掖庭或邀月轩中,那样只会让屿筝在这陷阱里越沉越深。唯有与众宫毫无瓜葛之地,才能护她周全。
这样一来,废弃的霜华殿则成了屿筝唯一能去的地方。
霜华殿是先帝如妃的宫寝。当年如妃得宠之时,先帝大肆兴建霜华殿。可之后,如妃频频残害龙嗣。先帝有七子,最后幸免于难的只有楚珩沐与三弟楚珩溪。先帝得知真相后,在霜华殿内亲手了结了如妃性命。
自如妃死后,霜华殿便成了废殿封闭起来。这六宫之内最倾尽先帝恩宠的霜华殿,成了先帝对如妃爱与恨的交织之处。爱之深,而立霜华。恨之切,而废霜华。
楚珩沐怕的是,将屿筝禁足霜华殿,无疑是昭示诸宫,筝顺常与当年如妃一般,残害龙嗣。即便日后要带她离开霜华殿,总是要费些气力。而更让楚珩沐隐隐觉得不安的是,霜华殿是父皇与如妃爱恨交织的见证。他只怕,如今的屿筝满是对自己的恨意,而他们之间,会似父皇与如妃那般重蹈爱恨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