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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见皇上变了脸色,便急急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只是此事非筝顺常不可,她与郁司药可说是颇有渊源。如果非她,只怕不能从郁司药口中得到任何可信的线索……”
楚珩沐闻听,自是眉头深皱。方箜铭的急报已从漠城抵达上京,拓跋律成确已病逝。而拓跋阑那副病怏怏的身子,竟是强撑着抵达了漠城。只是将拓跋阑送入云胡地界之后,并未传出预料中的消息来。
以楚珩沐的推测,此番将拓跋阑送回云胡,他只有死路一条。拓拔雄始终将身为质子的弟弟视作眼中钉,如今拓跋阑强撑着回到云胡,理应是拓跋雄下手的好时机,可竟是一丝动静也无,不免让楚珩沐有些疑惑。
他怕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拓跋阑回到云胡而使出的障眼之法。可一个将死之人回到云胡又有什么用?除非……拓跋阑重病之势皆是子虚乌有,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郁心胆敢背叛了他!
思及父皇驾崩之时,侍疾御前的几位太医在之后的时日里接连被太后暗中以不能愈疾而降罪,当年的诸多宫婢也随着父皇驾崩而一并做了殉葬。唯有年纪尚轻的郁心安然无恙。
楚珩沐尚以为是当年江元冬的极力周护,才使得这个初到司药处的女子保全一命,故而多年来视她为心腹利器,更将给云胡二王子拓跋阑司药一事放心交予郁心的手上。
可如今看来,郁心只怕是早已生了二心。只是楚珩沐不知,这心思到底是归于云胡,还是归于太后……
即便太后设法让他不得不将方箜铭遣往漠城,可这些丝毫不会影响到楚珩沐布谋大局。
如若三年的昌周之守,足以让手握兵权的曹厉生出异己之心,从而拥护楚珩溪篡夺皇位。那么将方箜铭遣往漠城,以周护拓跋阑为由,削弱随曹厉回京的兵势才是楚珩沐真正的目的。
但凡曹厉尚在京中,便能稳住太后。此番随扈方箜铭的诸将,虽是曹厉心腹,可在他们看来,区区几人还不至对胸有成竹的定局造成过多影响。孰不知,这不过是削弱曹厉手中重权的开始而已。
楚珩沐不知太后向曹厉如何许诺,竟引得当年辅佐自己登基的重臣倒戈相向。他却并不愿深究,无论基于何种缘由,背叛就是背叛,是他绝对不会姑息的事情。
方箜铭的离京,无疑给太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只怕她还在周详思虑,意欲让楚珩溪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而不至被天下所诟病,却不知一举一动,尽数掌控在楚珩沐的手中,分毫不差。
至于方筠,对楚珩沐而言,更是一柄得心应手的利器。因为楚珩沐清楚地知道,匿隐后宫之中所能探出的真相,绝不会少于朝前所得……
方筠有勇有谋,虽是女子,却时时彰显出方箜铭的行事气派来。将探查郁心之事交予她的手中,楚珩沐自是放心,但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方筠会将白屿筝牵扯到此事之中。
故而待白屿筝离去,听到方筠申辩之意,他的脸上即刻变了三分颜色:“朕不管什么渊源,唯有一事你需记得,在这宫里,她不是白毅枫的女儿,也不是江府的唯一血脉。她只会有,也只能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朕的女人。朕不希望她卷入其中,其中方寸,你自己思量便是……”
方筠讶异地看着几分薄怒的皇上,随即敛了敛眸色,俯身应道:“臣妾遵旨……”
却说离开倾云轩的屿筝,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在方筠殿中,差一点便没能忍住胸中强涌而上的呕吐感。屿筝不敢想,若是被皇上瞧出端倪,之后又该如何?此时她只是加快了步伐,急急朝着尚宫司药处行去。
“小主!留心脚下……”桃音急急唤着,便赶忙上前将她搀扶:“小主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
“去见郁司药……”屿筝压抑着说道。
桃音微微一怔,便道:“不如小主先回邀月轩,奴婢这就去请郁司药前来……”
屿筝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只匆匆说道:“不能再等……”
桃音自是不明白屿筝这般焦急倒是为何,只得陪着她一并前往。
转过永巷,屿筝看着悠长的深红宫墙,才略略缓了缓脚步,沉了沉气息。又抬手理了理被风抚乱的云鬓,便搭了桃音的手缓缓向前行去。
没走几步,却见永巷那头,款款行来的宫婢,走近一瞧,那熟悉的身影竟是让屿筝愣了一愣。
但见久不谋面的遥羽缓缓行来,在她身前站定,抚了一礼道:“奴婢给筝顺常请安……”许是想起在馨香楼,她尚为花玉荛时那般妩媚倨傲的模样,如今看到她拂礼,倒是有了几分不自在。眼前遥羽素净的面容和花玉荛妖媚的神色重叠在一起,竟让屿筝心生恍惚。
随即,看向桃音吩咐道:“前面不远便是尚宫司药处,你去知会郁司药一声,就说本主稍候就到……”
桃音点点头,便急匆匆地朝着司药处行去。
遥羽回眸,见桃音那般惊如脱兔的模样,抿起唇角淡淡一笑:“尚是不久前,还亲如姐妹般的主仆,怎得变得如此疏离?那丫头竟是惧怕主子,不知筝顺常这心里倒是作何滋味?”
但见屿筝清浅回应一笑:“如何待她,是屿筝自己的事,玉荛姑娘不必太过挂心。只是尚以为玉荛姑娘早已出宫,怎么还会屈居掖庭之中?”
遥羽并不应答,只朝着屿筝走近几步,在她身侧低低说道:“爷交代玉荛的事,玉荛绝不失手……”
屿筝微微皱眉,侧头看向遥羽:“如此说来,玉荛姑娘非要带我出宫不可?”
话音刚落,屿筝忽觉脖颈处一片冰凉,但见一柄薄如蝉翼的冷寒匕首贴着自己的颈部,若即若离。遥羽略带魅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爷只吩咐玉荛将姑娘带出宫去。至于玉荛带出去的到底是个活生生的美人儿,还是一具冷冰冰的死尸。那便要看玉荛的心情了……”
屿筝心中一凛,可脸上笑意却是更甚。方才苍白的脸色,此时略略有所缓和:“顾公子身边没有玉荛姑娘在,只怕就像是失了左膀右臂。像玉荛姑娘这般美貌却有身手利落的杀手,世间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说到底,是顾公子三生之幸……”
听到屿筝的话,遥羽的神色不为人察地轻轻一动,迅速将匕首隐于袖纱之中,转身便退离道屿筝身侧,沉声道:“玉荛不曾见过爷对谁这般用心。如今看来,倒是玉荛小觑了姑娘……爷让玉荛暂且留在宫中,他虽知道你得了皇上恩宠,可却让玉荛告诉姑娘,若有一日,姑娘不愿拘束于深宫之中,他必会想方设法让姑娘离开……”
屿筝神色微微一动,想她与顾锦玉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却得他如此挂心,已属平生所幸。更不消说只有顾锦玉深知她在宫中是何等无能为力和身不由己。
想到这儿,屿筝沉声道:“屿筝知己,莫过于顾公子,请玉荛姑娘转告顾公子,多谢他一番美意。只是屿筝身及之事,不希望牵累到顾公子……”
说罢,屿筝便欲离去,却不料被遥羽紧紧握了手腕:“你把爷瞧做什么了?牵累?若真是牵累,那也是你不知好歹,而非爷无力而为。只要是爷愿意的事,违抗圣命又如何?赴汤蹈火又如何?白屿筝,你终究是不配……”
见遥羽维护顾锦玉,且是这般失了分寸。屿筝不免唏嘘,杀手本该冷血无心,可花玉荛的心也许早早就放在了顾锦玉的手中,只是有人浑然不觉罢了……
“屿筝自知不配,更何况顾公子身边早有知己之人,为他思虑,竭力周护,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抵,屿筝自问做不到……只望顾公子莫负了此心……”待屿筝的声音在风中缓缓飘散开来,遥羽的脸已是泛起绯红。
从顾锦玉收留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是她的主子,她能做的除了言听计从,做一把利刃锋芒的好匕首外,再无其他。
如今听到屿筝的话,才惊觉自己早已将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既是连性命也交得,那心便也是一并交付了出去吧……
趁着遥羽微微愣神的空当儿,屿筝轻巧将手腕抽出,便往司药处行去。只留下遥羽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发怔……
却说桃音去而折返,便见小主面色凝重地往司药处行来。见她这般模样,亦是不敢多问,只搀扶了小主往郁司药屋中行去。
方一入内,屿筝便被浓烈的药味裹挟,好不容易抑制的呕吐感复又翻涌。她摆摆手示意桃音在屋外等候。桃音见状,亦不敢多言,只悄然退了出去,闭合了屋门。
郁心这才从药笺阁缓缓行出,在看到屿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轻微的讶异来:“到底是何事?竟让筝顺常一时半刻也等不得?”
话音还未落,便见屿筝已是用锦帕掩唇,低低呕了几声。郁心见状,神色一凛,便沉声道:“看样子,顺常这身子怕是瞒不住了……可不知顺常到底如何思虑?”
屿筝落座,平定了片刻后,微微喘息着看向郁心:“这孩子,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