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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相视浅笑的皇上与屿璃,在察觉到殿中颇有些冷凝的气氛时,一并侧头看到了来者。屿璃先回过神,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倒是皇上看着屿筝柔声道:“你来的正好,你这姐姐正闹脾气……”
屿筝淡淡一笑,便从桃音手中接过锦盒,款款行了上去:“听闻姐姐身子虚弱,特意拿了这上好的人参来为姐姐补补身子。”说着屿筝便打开锦盒,递向屿璃:这是在顺德行宫,妹妹林台遇袭后,皇上赏赐的。因得太过贵重,妹妹也不曾用过。今日便借皇上恩泽送予姐姐,望姐姐平安诞下龙嗣……”
听到屿筝的话,屿璃的脸上神色怪异,片刻后才缓缓溢出一丝浅笑:“多谢妹妹了……”
屿筝不再应话。曾几何时,她是无忧无虑的女子,喜怒哀乐皆显于面上。如今与屿璃这般虚张声势,假意逢迎,只让她觉得胸口憋闷,心生凉薄。
这偌大的宫中似乎没有什么是真的,帝王之爱也好,姐妹之情也罢,不过是浮华过眼。就似邀月轩中那一拢拢绛紫丁香,总会垂败。留下的残肢遗骸,只会让人厌恶。
见屿筝姐妹二人盈盈而笑,楚珩沐便道:“你既来了,便多陪着她说说话,朕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屿筝起身,神色恭敬疏离地朝着皇上行了一礼。却听得皇上疑惑地说道:“这是……?”
屿筝抬头,见皇上的视线落定在尉香盈的身上。殿中的尉香盈宛如扶风柔柳,湖蓝色的立水裙衫衬托得她肤若凝脂,唇似红樱。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娇羞和微微俯首时露出脖颈的优美弧度,都让人难免心弦一动。
但见尉香盈轻咬娇唇,片刻后像是鼓足了全身的气力,忽然抬头,大胆迎上了皇上的视线,柔声道:“皇上第二次问臣妾了……”
“什么?”楚珩沐显然没有明白尉香盈的意思,面上浮起一丝疑惑之色。
尉香盈强压着声线中的颤抖,眸光越发潋滟:“皇上第二次问臣妾是谁,可见臣妾失仪,不能让皇上记得……”
楚珩沐玩味着尉香盈的话,半晌之后,才淡淡一笑:“你倒是有趣!朕似是记得,你与筝顺常居于一处……”略一思索之后,便朗声道:“逸和轩……朕可有记错?”
尉香盈眸光一闪,脸上顿时一片光华闪现,愈发衬得她光彩照人。
站在一侧的屿筝看到这一刻的皇上与尉香盈,才惊觉,所谓电光火石、惊鸿一瞥,大抵就是这般吧……而她也即刻明白了,素日与屿璃毫无交情的尉香盈为何非要跟着自己来琴月轩。
是啊!她早该料到,姐姐屿璃有身孕在身,皇上怎会不高兴。自然会在琴月轩中陪着姐姐。至于尉香盈,瞧她如今这般,想必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看着眼前因得激动而微微涨红了脸的尉香盈,此时仿若开在枝头的艳丽桃花,美得不可方物。即便是在平凡的女子,也会有超然脱俗的一瞬,更何况尉香盈本就是个美人。她不过恰好将怒然而绽的一瞬,处心积虑地让皇上看到。
屿筝相信,这一面,必定会在皇上的心里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果然,楚珩沐淡淡一笑,便朝着尉香盈伸出手:“陪朕出去走走,也好让她们姐妹好好说说体己话……”
“是……”尉香盈微红着脸,柔柔将手递了过去。
看着皇上与尉香盈款款离开琴月轩,屿筝才浅笑着回过头来。不出所料,床榻上的屿璃满面愤恨地看着自己。
“姐姐为何这般看着我?”屿筝盈盈落座,含笑看向屿璃。
床榻上的屿璃狠狠捏了锦被一角,怒声道:“白屿筝!你是刻意将这个贱人带来琴月轩的吗?让本主看着她使出浑身的狐媚,蛊惑皇上?你以为区区一个美人就能夺了皇上对本主的宠爱?!”
一侧侍奉的青昙见此情形,急急上前安抚屿璃:“主子!你这身子动不得怒!”
“青昙说的是……”屿筝轻然一笑,将桌上放置着人参的锦盒缓缓合上:“姐姐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不必这般动怒,若是伤到了龙胎,那便糟了……”
“白屿筝!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屿璃厉喝。
屿筝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冷看向屿璃:“若我说并不知尉美人的心思,姐姐可信我?”
见屿璃脸上皆是怀疑,屿筝只得淡淡道:“即便争辩,姐姐也不会信我。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屿璃冷哼一声,倚在榻上:“今日你竟肯移步来琴月轩,该不仅仅是带了那狐媚来示威这般简单吧?”
屿筝并不在意屿璃话中字字带刺,只将包在锦帕中那一对透亮玉润的翡翠镯子轻轻搁在桌上:“入宫时,二娘将这对镯子给了我。我猜想,她本意该是留于你的……”
屿璃朝着那镯子瞥去一眼,便知是娘亲爱物,虽不知为何要将它给了屿筝,但她还是露出一丝厌弃的表情:“沾染了脏物的东西,即便再好,也不过是脏物……”
伸手按住身边气怒的桃音,屿筝缓缓起身:“妹妹不过是物归原主,至于如何处置,便是璃贵人的事了。”
话语疏离中,带着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容,屿筝离开了琴月轩,将殿内屿璃“通通给我丢出去”的厉喝置于身后,仿似不闻。
走出琴月轩,桃音的脸已被怒气镇的煞白,她看向屿筝,忿忿道:“小姐,你瞧瞧她?怎会是虚弱的模样?不管是在白府还是在宫中,她都想尽法子的跟小姐过不去……!”
“桃音……”屿筝微微皱眉:“在白府她为长,我为幼。而这宫中,她是贵人,我是顺常。该遵的礼节总归要遵,趁一时之快,不过是给自己为难罢了。”
桃音听到这话,也只得噤了声。从允光至上京,本以为白府的规矩已属严厉。如今惊觉小姐在宫中才是如履薄冰。深红宫墙缓缓向前蔓延,仿佛看不到尽头,桃音不知道这宫墙隔开的到底是什么……
黄昏时分,屿筝懒洋洋地倚在榻上,青兰端了白玉瓷碗忧声道:“小主晚膳什么都没吃,不如喝些最喜欢的冰糖银耳解解暑吧……”
屿筝无力地摆摆手:“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青兰叹息着将碗搁在雕花木桌上,又从桃音手中接过团扇缓缓扇动。桃音见状,低声说道:“青兰姑姑,小姐这几日不思茶饭,憔悴了许多,不如传太医来瞧瞧吧……”
青兰沉吟半晌,看向桃音:“即是入了宫,便别再唤小姐,莫要失了礼仪,被人拿做把柄。”随后青兰又缓缓点点头道:“是该寻太医来瞧瞧……”
屿筝摆摆手,沉声制止:“不必……”
桃音见屿筝神色略显焦灼又心神不宁,于是轻声问道:“小主可是在等郁司药?”
屿筝看向暖阁窗棂映出的黄昏夕阳,暖然一片,融融微光。
“瞧这时辰,只怕是不会来了……”屿筝低喃。
不料话音刚落,芷宛却挑帘入内:“小主,郁司药求见……”
屿筝从榻上直起身子,便见一袭锦蓝宫服的郁心入得殿内,盈盈一礼:“司药处有事耽搁,奴婢来晚了……”屿筝撑起一丝浅笑,朝着青兰道:“给郁司药看座……”
待郁心落座,青兰便将盛了温水的铜盆端至郁心身前,侍候她净了手,便带着芷宛,桃音退了出去。
郁心见状,只挽起袖纱,将略带冰凉的手指轻然搭在屿筝的伸出的白皙手腕上。沉默半晌,郁心眸光一动,却听得屿筝淡淡说道:“虽是刚入夏,却只觉暑热的厉害。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郁司药带了什么祛暑的良方?”
然而郁心却淡淡一笑,收回了手沉声道:“奴婢不敢说有什么祛暑的良方,倒是有句话,想必筝顺常听了,定能静心消暑……”
“哦?”屿筝打起几分精神,看向郁心。但见她脸色较之清桂苑所见,略显憔悴,原本凌厉的双眸也失了几分神采。体内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一般,十分疲惫。
郁心微微顿了顿,便抬头看向屿筝道:“璃贵人根本没有身孕……”
心中虽是大吃一惊,屿筝却维持着表面的神色淡淡笑道:“郁司药,你可知这话说出来,姐姐她便是欺君之罪。即便我们姐妹素日情淡,但终归这件事关系着白府,关系着父亲和白府几十口人的性命。郁司药打算凭着这一句话,便置我白府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郁心理了理锦蓝宫服,正襟而坐,面上带了十二分认真神色:“奴婢若是有此心,大可以直接禀报皇上便是,何必特意来邀月轩告知顺常?”
屿筝眉头微挑,看向郁心:“既是如此,我倒很想知道,郁司药有此作为,倒是为何?”
郁心微微垂首,沉吟了片刻,便沉声道:“此番前来本是有一,如今说来却是多了一桩。这其一自然是璃贵人胆大妄为,买通了太医一并对龙嗣一事扯了谎。奴婢猜想,这件事本就难以瞒得长久。可见璃贵人心思并不在诞下龙嗣上。只怕这诓出的‘龙子’,迟早会滑胎,再一并索了他人性命。这宫中有谁与璃贵人水火不容,也不必奴婢言明了吧……不是这邀月轩便是那玲珑阁。小主和蓉嫔只怕难逃此劫……”
想起今日琴月轩中屿璃的模样,屿筝也多少猜出其中猫腻。故而淡淡一笑:“这不过是其一,所谓其二又是为何?”
郁心看向屿筝的眼神有几分沉肃:“这其二,便是为了报答当年江太医救命之恩,留江府一条血脉……”郁心顿了顿,看向屿筝道:“奴婢恭喜筝顺常,筝顺常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