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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妃这番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听得蓉嫔心中十分熨帖。不错,淳佳备受恩宠又如何?到最后,不是落得个恶疾缠身,入殓焚烧的下场,临了,竟是连具全尸也不得,真真是福薄命寡之人。
思及至此,蓉嫔便道:“娘娘说的对,是嫔妾自乱了阵脚……”
嘉妃冷媚一笑:“这便对了,时日尚且久长,你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顺常?自是放宽心吧……在这顺德行宫中,即便你我不出手,也总有人愿意代劳……”
说罢,蓉嫔心领神会的一笑,二人便朝着绿竹园行去。
却说屿筝出了碧萦殿亦是满怀心事。沐晨楼竟是雪儿姐姐曾住过的地方,这让她感到欢喜却也悲伤。喜的是自己始终在离雪儿姐姐最近的地方,悲的是二人已是阴阳两隔,她再也不能见雪儿姐姐一面。
芷宛见屿筝神情凝重,便道:“小主,不如去玉湖的湖心亭走走,听说那湖心亭能赏到顺德行宫最好的景儿!”
听到芷宛这话,屿筝不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总是听说,倒是跟我说说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芷宛脸颊绯红,娇俏笑道:“小主笑话奴婢。奴婢入宫时日尚浅,也不曾服侍过别的主子,更不用说能来顺德行宫了。平日里都是听其他宫女们吹嘘,空有羡慕的份。如今多亏了小主,奴婢才能来顺德宫亲眼瞧瞧,回宫之后,倒也让她们刮目相看,听我一一道来……”
说着芷宛的脸上浮现起一丝颇为得意的神色,屿筝忍俊不止,便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去湖心亭瞧瞧吧!免得回宫后,你倒没了几分谈资。”
芷宛大喜,二人便往湖心亭行去。
虽说芷宛闻听此处能瞧到顺德行宫最好的景,可当屿筝走入湖心亭的时候,却发现此言不虚。
玉湖碧波盈盈,水面闪动着耀眼的光斑。岸边垂柳随风轻摆,掩映着一片姹紫嫣红。置身于湖心亭中,便可见玉湖四面八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说是顺德行宫最好的景,只怕是因为再没有任何一处,能如在此,明明能窥见全景,却又让人凭生抽身事外之感。
屿筝只觉得站在湖心亭中,清风抚起裙摆,湖水波纹荡漾,宛如置身于扁舟之上,游离于山水之间,出世于红尘之外,别有一番妙意。
“小主!你瞧!那不是沐晨楼吗?”芷宛抬手朝着东南方向指去,但见葱碧掩映中,沐晨楼若隐若现,琉璃瓦在阳光下盈盈而闪,让人无法长久地注视。
芷宛的话音刚落,屿筝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急急转身,扶着白玉般石栏的手便微微一紧,随即抚了一礼:“王爷……”
一侧的芷宛并不识得来者是谁,听得屿筝这般说,也忙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白……”楚珩溪看着清雅如画的女子,迟缓开口,随即便觉不妥,忙道:“如今已该唤作筝顺常了吧……”
屿筝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中有些难过。她将视线从楚珩溪身上移开,落定在紧随之后的阿江身上,但见阿江虽然垂首,耳根却还是微微发红,只行了一礼道:“给筝顺常请安……”
说罢,阿江便缓缓向后退去。芷宛见状,便也识趣地退至阿江身侧,远远瞧着湖心亭中,王爷与小主各自立于亭中两侧。
而湖心亭中的二人则是沉默许久,终是屿筝忍不住开口道:“不曾在随驾之行中看到王爷……”
楚珩溪轻咳一声,沉沉应道:“春猎是皇兄至太子之位时便养成的习惯,这么些年始终也不曾变过。我有三年征战在外,不曾与皇兄一道前往,此番既是回京,自然是要随驾前来。只是我一向是闲散惯了的性子,故而先行了几日……”
“原来如此……”屿筝轻声应着,却微微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不停绞缠着的纤纤玉指,露了几分烦乱的心思。
楚珩溪临风而立,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听阿江说,你去过玉水阁……”
屿筝一惊,脑海忽而浮现起玉水阁被王爷拥入怀中的一瞬,霎时红了脸庞。幸而王爷并未察觉她神色中的异样,只自顾自地说道:“如今见你这般,心中倒能得些许释然……”
听到这话,屿筝心中一暖,她知道王爷说的是御花园相见时,自己因得蓉嫔而满脸伤痕的模样。那时,她不过是司药处一个小小宫女,如今也是顺常了,如此相较,也许当真会让王爷的心中感到一丝释然吧。
因为阿江曾说过王爷一直很后悔,将自己及时送到了玄武门。王爷曾说过若是晚一步,也许这命数会有不同。
想起玉水阁阿江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屿筝面上强撑出一丝笑意道:“宿命天定,从来不由人。您说呢?王爷……”
尾音一落,屿筝便看到楚珩溪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他微微侧头看向屿筝,却见屿筝脸上隐隐含笑,一片云淡风轻之色。
这女子竟是这般淡然,她所经历的一切,无关好坏,却只用一句“宿命天定”便浅浅带过。
那么他楚珩溪呢?他不免怆然一笑,生于帝王之家,心念所求而不得,却注定要被这宫中厌恶至极的权欲缠身。这也该称作“宿命天定”吗?
又再者,在林中遇到眼前这女子的马车,机缘巧合救她一命,又是不是宿命?楚珩溪从未想过,除了淳儿之外,会有其他的女子让他挂心,让他难以释怀。可偏偏白屿筝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待她并非是以待淳儿之心,可偏偏她就像是搁在心上某处,想舍舍不去,想忘忘不掉,即便是连忽略她的存在也做不到。一如方才在湖心亭看到她的身影,虽知不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了过来。这女子的身上,总有着什么似曾相识的东西,一点一丝地吸引着他,让他靠近……
而那日在玉水阁酒醉中犹浅记得的一幕,楚珩溪却也不敢再想。到底他拥入怀中的,是淳儿,还是她……
楚珩溪与屿筝立于亭角两侧,远远相望,心中却是各自心事烦乱。楚珩溪不会知道,当屿筝看着他的时候,面虽含笑,心中却寒凉。
生疏的敬称,悬殊的身份,屿筝无不在提醒自己,该将那些非分之想统统从自己的心中驱除。
可若是驱不走……又当如何?
屿筝只觉得眼眶湿润,于是强忍着泪水,柔声说道:“妾身不便久留,先行告退……”说罢,便盈盈朝着芷宛行去。
只见二人缓缓离开,阿江这才迎上前去,带着几分失落看向屿筝的背影道:“竟然真的成了筝顺常,还随驾到了顺德行宫。可见皇上的确很是在意她,却难为王爷还想着怎么将她从宫里带出来。”
“阿江!”楚珩溪沉沉低喝一声。
阿江知道自己失言,忙道:“小的知错,请王爷恕罪……”然而他缓缓走上前去,低声道:“王爷不觉得,这筝小主和淳小主有几分相像?小的听闻,此番在顺德行宫,筝小主的居所正是当年淳小主所居的沐晨楼,该不会皇上他……”
楚珩溪心中一凛,不免突然想起母后说的话:“皇上从一开始便知道你钟意淳佳,却还是不管不顾地从你身边夺了去……”
而今,皇上竟然将白屿筝安置在沐晨楼。到底是因为思念淳儿,还是将这女子当作了第二个淳儿?楚珩溪不敢再想,他不想去相信母后的话,却觉得皇兄所为亦是难解……
楚珩溪沉默地站在湖心亭中,任由清风浮起衣袂,却不察在隔岸一处矮丛后,一双眼正冷冷朝着他的方向看来,那是皇上冷鸷的眼神,将方才二人在湖心亭的一切尽收眼底。
“皇上……”谨德低唤一声,方才他跟着皇上在此处散步,却遥遥看见湖心亭中王爷与筝顺常的身影。
皇上便那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看着筝顺常离去。
“看来这筝顺常的确与王爷相识……”谨德沉声道:“只是奴才不明白,皇上此行为何要让筝顺常前来,又为何要让她居于沐晨楼?”
楚珩沐没有应答,只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湖心亭中三弟的身影。
此时,他的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不知为何,在看到屿筝和三弟的时候,他便觉得盛怒难遏。楚珩沐不禁问自己,如果此时在亭中的,是淳佳和三弟又当如何?然而他惊讶地察觉到,自己竟一点也不在乎。
从始至终,他都知道三弟爱慕着淳佳,也知道淳佳的心从来不在此处。可那又如何?那女子不过是用来制衡三弟的棋子罢了。只要她能让这盘棋赢得完美,楚珩沐一点都不在乎她与三弟会如何。也许他们之间越亲密,这颗棋才更有意义。
然而白屿筝却不同,他不曾宠幸她!一开始也无非因为种种缘由才会让她留在身边。可为何他偏偏在心中认定,她是自己的女人,她的一颦一笑,惊诧娇羞不时在眼前浮现。
初入飞霜殿的怯意,执棋皱眉思索的模样,还有傻乎乎握了墨石研磨到手臂发酸,拥起她时的娇羞,捕捉蝴蝶时顽皮的模样,还有让他难以离开的温柔唇瓣。这一切都该是属于他楚珩沐一个人!
他不准楚珩溪觊觎他的女人。哪怕是一眼,也不能!
指骨被捏得咯咯作响,楚珩沐难掩心中的怒火,只翁声道:“去沐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