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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桐和冬云一并抬头看向屿筝,却见屿筝长叹一口气,看向冬云道:“白府有什么规矩,我不清楚,可你当该十分晓得。你与子桐如此,身为掌事丫鬟,青芍当真会不知?”
屿筝浅浅一句话,便击垮了冬云,这府中何种情形,她并非毫不知晓,即便是平日里丫鬟们互相嚼嚼舌根,也能知道二小姐有多不招待见。而自己和子桐这般顺利的见面,怎会无人知晓,怕是青芍早已将她视作清幽阁的一份子,便等着一日,将她和子桐一并惩办了,如果二小姐为他们求情,难免又会生出事端。
“二小姐……”冬云匍匐在地,顿时泪流:“奴婢知道错了……”
子桐还未明白其中缘由,只一并伏下身子道:“小姐责罚子桐便是,不要怪罪冬云……”
“都起来吧……”屿筝忽然开口:“今日之事,不得再提。”屿筝话语一落,子桐和冬云皆是一惊。
“至于你们,日后勿再照面,能避则避,以免落了口实。”屿筝叹息:“子桐,你该知道,我是为你们好……”
遣了子桐悄然回到碧桐院,又待冬云退下。屿筝这才执了桃音的手,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桃音神色变了几变,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亏得这事察觉得早,若不然要是被青芍知道回禀了二夫人,子桐被赶出白府也说不定……”
见桃音刻意岔开了话题,屿筝便不再多做言语,只道一声:“不早了,歇着吧……”
吹熄烛灯后许久,屿筝便听到帘幔外,桃音压抑的低泣轻声响起……
却说冬云回到屋内,巧心见她双眼红肿,脸颊两侧皆有指印,急声问道:“冬云,半夜三更的,你去了哪里?还有这脸是怎么了?难道是二小姐打你了?”
听到巧心的话,玲儿、容儿、安雁都围了过来,然而任凭她们询问,冬云也只是哭,并不应话。
四人见问不出所以,便只好安慰了冬云一番,各自睡去。夜半时分,玲儿轻轻推了推身侧的冬云:“云儿,你睡了吗?”
“没……”冬云轻声应道。
听到其他三人睡的平稳,玲儿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浅浅说道:“是被二小姐发现了吗……”
“玲儿,别再说了……”冬云用被子捂住头,转身睡去。之后四人发现,冬云自那夜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每天只知闷头做事,再无多语。
日子看上去过的平稳无惊,屿筝去碧桐院,请求哥哥将子桐留在身边,好让他能学些东西,哥哥知她疼惜子桐,欣然应允。
清幽阁中,玲儿往香炉里添了些新香,看到冬云拿了洗净的衣物进来,便凑到冬云身前低声道:“听说子桐待在碧桐院不回来了,你可知道?”
冬云不言语,只打开雕花柜,将衣衫一件件摆放整齐。看到冬云这模样,玲儿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气:“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冷叱一声,搁下香炉,离开了屋子。
怔怔呆立了片刻,冬云抹去泪水,便开始打理床铺,然后离开了屋子。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潜入了屋中又很快离开……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屿筝在凉亭行了一整套宫仪后,教引嬷嬷满脸含笑地朝坐在亭中的白毅枫回禀:“二小姐本就淑仪端庄,又生的这般聪慧。这宫里的规矩学起来,当真是不费气力。这要是入了宫,定会得到皇上宠爱,白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见白毅枫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屿筝含笑看向嬷嬷道:“是嬷嬷教引得好,屿筝就此谢过……”教引嬷嬷绽开笑颜,欠身退下。
白毅枫示意屿筝落座,半晌之后,轻叹一口气道:“年后便要入宫,宫里不比府中,更不比允光,凡是你要多加留意,谨慎周详。为父只希望你能周全自己,过得平安。”
屿筝看向父亲,见他虽不显风霜之色,两鬓却已显斑白。她与父亲之间,也许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可这番话,却已是父亲的心意了……
“屿璃是你的姐姐,入宫之后,你们姐妹之间要多多照应、互相扶持……”白毅枫忽而开口。
皇上旨意昨日临府,姐姐屿璃着封为良媛,赐居离太液池最近的琴月轩。
想到屿璃冷冰冰的眼神和被关在地窖的事,屿筝不知道父亲所说的照应,会以何种方式出现,但还是沉沉应了一声:“是……”
年关将至,泰安大将军得胜归朝的消息传来,朝廷上下一片喜庆。父亲愈发显得忙碌,倒是哥哥屿沁清闲了不少。书院无事,他时常留在府中陪屿筝聊天下棋。
屿筝并不习惯上京冬季的寒冷,屋中燃着两个炭炉,还是觉得瑟瑟发抖。桃音似乎也是这样,入冬之后便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即便严寒难忍,可看到清幽阁中冬梅次第盛开,红的浓烈。屿筝心中不免略有舒缓,加之昨夜一场初雪落下,那梅瓣间星星点点洁白落雪,映衬的红梅愈发潋滟。间或有清浅的香味袭来,让人沉醉。
屋外的雪扑簌簌地落下,让天地间银装素裹。若是在允光的脾性,屿筝早就尖叫着扑进这难得一见的雪景中,可来上京大半年的时日,屿筝却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她着了一件绛紫银线绣花的小袄,捂着手炉,盈盈立于打开的轩窗边,看着雪花无声地飘落。
片刻之后,一只手从身后伸过,轻轻合上了轩窗。
“落雪有什么好看?”屿沁的声音柔柔响起。
“我在看冬梅,极美。”屿筝转身笑答:“我倒是忘了。哥哥喜欢的是杜鹃。”屿沁笑笑:“也不尽然,我亦爱梅,只是有人喜欢杜鹃。”
“哥哥的心上人吗?”屿筝打趣他:“说起来,哥哥不成亲,可是在等那女子?未知是哪家女子竟让哥哥这般神魂颠倒?”
屿沁不置可否,只浅笑着低下头。见他穿着一件素锦棉长袄,领口的墨狐风毛上落上了不少雪花。屿筝伸出手轻轻拂去哥哥肩上的落雪,低声道:“哥哥是从书院走回来的吗?这样大的雪,青槐也不知撑把伞,衣裳都湿透了……”
许久不见哥哥应话,屿筝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目光灼热地看着自己。屿筝一愣,她不知道哥哥为何会出现这般神情,这样的神情分明像是注视着自己深爱的女子那般,热烈又让人深陷……
屿筝刚要开口唤他,却见哥哥抬起手,整洁而修长的手指,便落在了她的手上,用力地包裹在掌中。
“哥哥……”屿筝喃喃,便听见门边传来几声轻咳。一瞬间,屿沁像是回过神来,急急敛了神色,松开了手,眼神闪躲过屿筝的视线,不知该落向何处,可就看向屋门的时候,屿沁整张脸从惊慌中抽离,突然黑沉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屿筝也回头看向门边,原以为是青兰,却看见顾锦玉一袭黑色大氅,抱了双手在身前,斜倚在门边,眸色深沉地看着二人。
“顾公子……”屿筝一声轻唤,她见到的顾锦玉总是纨绔不羁的模样,一双桃花美目总是盈盈含笑,抑或带着几分轻佻。可今日这样的眼神,却让屿筝觉得陌生,一瞬间,仿佛倚在门边的那个几乎是个全然陌生的男子。
看到屿筝转过身,顾锦玉气息瞬息万变,脸上复又是那样轻佻魅惑的笑意:“我如何来不得?”说罢,他抬手取下大氅,内里一件墨色衫缝了上好的雪白风毛,那衣裳的绣纹依旧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
“你来做什么?”屿沁下意识退开几步,带着几分厌恶看向顾锦玉。然而顾锦玉却视而不见,笑意未淡:“我给屿筝妹妹送来几匹上好的锦缎做为新年之礼……”
还未等他说完,屿沁便擦身而过,只留下淡淡一句:“随我来碧桐院。”便径直走了出去。
顾锦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对屿筝抛去风流洒脱的一笑,转而朝着碧桐院行去。
书房内,屿沁走到桌边,忽而执起一个砚台,摔碎在顾锦玉的脚边。顾锦玉神色淡然的看着碎裂的墨砚,声音冰冷到没有温度:“怎么?撞破你的秘密就让你这般恼怒?”
“够了!”屿沁厉声喝止,如果说恼怒,不如说惊惧更多。他怕顾锦玉再说下去,会将那个费心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一语戳穿。仿佛将他置于烈日白光下,无所遁形。
“白屿沁!”顾锦玉突然厉喝一声,瞬息间,他的气势骤变,而这声厉喝也恰恰说明,他的确是动怒了:“你迷恋那个人时已是伦理纲常所不容,可如今,你竟要陷入这样的魔障中去吗?屿筝她……是你的亲妹妹!”
顾锦玉话语刚落,白屿沁身形如风,忽然一拳重重击在顾锦玉的脸上。顾锦玉连退几步,才勉强站定,伸手抹去唇角的血迹,他冷笑着看向白屿沁:“看样子,当真是恼了!”
屿沁紧紧握住拳头,指骨捏得咯咯作响:“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屿筝,不劳你费心!”
顾锦玉微微皱起眉头,眼眸中满是遗憾与无奈:“卿生你未生,你生卿已老。屿沁兄,顾某独独有此一语。你与顾某相交多年,竟觉得顾某是如此计较所谓伦常之人吗?顾某只是觉得遗憾,如果生能同时,又或者不必在此处相遇,你与她未尝不能成就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