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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和各方势力都交好,当年又有李国公手握重兵压制众世族,自然是可以将这些世族放在不同的位置上,慢慢分化,徐徐图之。
谁知先皇出巡时遇见刺杀,李蒙中毒而亡,老国公悲拗之下一病不起,先皇早年身上就有痰症,老国公一病,他压力剧增,竟是没过两年也去了。
事情发展的太快了,他父皇先前埋好的那么多线,留下来的那么多后手,竟是一下子全盘乱掉。
这一乱,也让他彻底感受到自己的根基有多浅薄,未来有多艰难。
楚睿看着手边的扳指,他愿意用李茂,是因为他性格平和,才能平庸,又想做出一番不弱于父亲与兄长的成绩来,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什么仰仗的势力,又不想寂寂无名,就只能紧紧站在他的身后,做他手里的一把剑一杆枪。
这样的信国公既好控制,又造不成什么威胁,若真的世族势大无法挽回,扔出去做弃子也能挽回局面。
可他错估了那些勋贵们想要手握实权的**,就李茂这么一个庸人,竟然也能被他们高高拱起,再加上清流和中立派在朝堂上的影响,现在勋贵一派,竟然也有和世族派分庭抗礼之势,他原本想着等到可以对抗的地步,怎么也要个一两年的。
但三国演义从上而下大受追捧,李老国公也被军中奉为武神,有些士兵甚至偷偷画了画像供奉,更是把信国公府的声望增添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若说这里面没有好事之人和勋贵派的推波助澜,那他是一点都不信。
再加上吏部由外任擢升的张宁原是世族一派,现在却左右摇摆,还不知道是要忠于哪边。
他明明身为皇帝,做事却束手束脚,处处要考虑各方的势力,就连他数次提出想要重新丈量土地,核算天下佃户和隐户的数量,重新分配农田,都屡次不成。
李老国公曾对他父皇说过“民心易得,民心易失,民心……易骗。”
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民心改变。
楚睿如此一想,顿时对信国公府的气消了大半,这些世族仅仅是为了自己利益,就可以置社稷王法于不顾,现在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用钱,土地荒芜,无人可种,他又要轻徭薄役,休养生息……
再这样下去,这些国之蛀虫的危害更大于在明面上高调示人的信国公府。
李茂不过是图名,这些人却是图利、图权、图江山!
罢了,与其想着如何削弱三国演义和微霜堂在国公府里的影响,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做,能让这两样变得对他有利。
擎苍院里。
正读六韬的李锐,突然得到下人来报,说是叔父李茂请他去一趟前院的集贤雅叙。
那里是叔父处理公务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擅闯,门口也有众多家将守卫。
好生生的,叫他去那里作甚?
等到了,他叔父对着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想要张口,又踱着步子叹起了气,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无论叔父是不是有纵容方氏的嫌疑,总是他的长辈,李锐恭恭敬敬地等着李茂的训诫,态度上不敢有一些怠慢。
书桌后,李茂百感交集的看着自己的侄儿。
身为继承人的长兄天资卓绝,他是嫡次子,虽资质平平,倒没有什么,可现在顶门柱的兄长一倒,他的平庸反倒成了一种罪孽。
他是为什么想要养废侄儿的呢?是自卑?是担心?是心中这么多年来那股暗藏于心,对兄长的那股怨怼?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自从去年开始,李锐就在以让人惊讶的速度长高,随着他习武射箭,控制饮食,再加上抽个子等种种原因,他也在迅速的消瘦着。
待能看清五官时,李茂甚至连看自己侄儿的脸都会胆颤心惊。
李锐的面容,几乎他的兄长十四五岁时一模一样,就连那皱起眉头时的神态,偶尔侧脸思考时的一个眼神,都恍如李蒙附身。
他与兄长相差五岁,小时候兄长与他看不出有任何差异,无非也就是老成一点的少年罢了。
兄长长得像母亲,自己长得像父亲,虽然兄长比他俊美许多,但男儿原本就不靠脸挣前程,他兄长是长子,又经历战乱,比他稳重可靠,人人都视作理所当然。
可自从兄长被军师领走,跟着众多世家子弟一起学习以后,他就开始耀眼到让他自惭形秽的地步。
似乎他这侄儿李锐,和他的兄长一样,注定了十几岁前一定会被埋没,十三四岁开始就要开始崭露头角。
若说只是长相相似,让他心虚不敢直视李锐之颜,那李锐渐渐长高的个子,以及那般可怕的力气,更是让他分外焦心。
身高体壮,天生力气惊人,这是他父亲的特质。
这两点天赋,既没有传给他兄长,也没有传给他。他那早亡的小弟弟,更是瘦弱娇小,绝对没有遗传半分。
有时候看着李锐的背影,他的心里都会揪心般的疼痛,那简直就是小一号的父亲。
不知母亲是不是早就在李锐的身上看到了父亲和兄长的影子,才会这般喜爱他。
如果他真的长成,入了宫,看见了这般长相的李锐,又有谁不会喜爱他呢?
那是李蒙的脸啊。
这简直就像是老天的诅咒,他做错的事情,现在要用这般残忍的方式来提醒他。他的侄儿长相酷似早逝的兄长,身材力气神态却都和他的父亲神似……
看见李锐,就像是同时接受着父亲和兄长的训斥一般,让他内心备受煎熬,这种感觉,他甚至对发妻和母亲都从未说过。
而现在……这样的他,居然莫名其妙的答应了老太太要教授侄儿那方面的知识?告诉他成人后应有的变化?
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云梦瑶承认自己这么做,是有着恶作剧的心理的。
所以当她慎重其事的要求李茂亲自教侄子这种事的时候,李茂那副答应后浑似梦游的表情,真的是让她十分满意。
且不管李茂和李锐内心有多复杂,对人生有多不胜唏嘘,可是总不能一直站着吧?
所以当这一对叔侄两大眼瞪小眼后,还是李茂先开了口。
“咳,那个,最近你读书很勤勉,弓马上也很用功,几位师父都夸了,”李茂明明对着勋旧故交也能谈笑风生,但是对着这个侄儿就是说不出的不自在,“我很欣慰。”
“先生的谬赞,我的功课还不比上弟弟。”
“看见你渐渐成才,我很高兴,”李茂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有些话,你祖母叫我和你说,可是,咳咳,总之,你回去一看便知,看完烧掉,不要让别人看见。”
李锐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会是什么?叔父会给他什么书信?父亲的遗书?爷爷的叮嘱?
李茂觉得自己都快被母亲逼疯了,以前母亲就很奇怪,但也没有这么奇怪的。居然叫他来教侄儿这个?找两个专门管此事的嬷嬷去不就行了吗!
“书架右手边有一本红面的书,你也带回去。”
李锐依言拿起,是一本画本,外面封面倒是简单,只有书名,李锐看了一眼没太在意。
李茂见李锐拿了这两物,总算觉得担子清了一半,他原本就事多,叫侄子来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提。
“你过完年就要入宫,我看圣上大半会让给你大皇子伴读,若是大皇子,你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表现的太过亲密。”李茂想了想,担心李锐不能了解朝堂上的一些干系,索性直接讲明。
“大皇子身后站着晋国公府和吴州江氏,这两支都是数百年的大族,圣上都甚为忌惮。江氏的族长虽然没有出仕,但他家中子弟管着户部钱粮,不可小觑,你此番进宫,代表的是信国公府的立场,我们府上向来只忠于御座上那位,你在宫中不要站队,知道吗?”
“若是二皇子呢?”
“二皇子的母亲贤妃并不得宠,只是因为身后站着通州和辽州的大族才被封了个贤的份位,但这位二皇子听说生来聪颖,若是让你给他伴读,你就表现的愚笨一些,不要抢了他的风头就是了。”
李茂加重语气,慎重地说道:“只是有一点,无论你跟了谁,都切记要忠于圣上,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就算是潜龙,得位也要十几年后,我们信国公府从来不搀和立储之事,我父亲如此,你父亲如此,我也是如此,你须牢记。”
“侄儿牢记。”
李锐知道这是大事,连忙点头应承。
“我年底事忙,怕是不能常常和你这样长谈,你婶母一个人打理家事也很辛苦,你祖母又大病初愈,过年的事情,你就多帮衬你婶婶。”李茂这番做,也是用心良苦。
李茂也不能确定李锐是不是听到了外面的风声,有没有怀疑两人曾经想要教坏他的事情。但他们毕竟是他的叔叔婶婶,这么多年来,一没有害他性命,二没有打骂虐待与他,旁人要说闲话到他耳里,他也可以辩驳那是臆测之言。
只有现在加倍的对侄儿好,如同往日一般,才能打消李锐对此的疑惑,免得他心中出现怨怼之情。
李锐心中虽然不耻方氏所作所为,但毕竟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叔父吩咐了,他也就应了一声。
李锐回了擎苍院,直奔内房,随便往书桌前一坐,就撕开了书信。
他原本以为这是父亲或者祖父的信函,可是一打开就看见了叔父熟悉的字迹,心中就知大概不是他想的那些事。
再细细一读,这叔父这封信居然是淳淳教诲他一些男子成年出现的诸般变化。
诸如晨起时一柱擎天,出现喉结,夜晚精满自溢,实在难受时如何纾解等等,虽文笔含蓄,但也算说的清楚,不会让他产生疑惑。
直看得李锐变成了个大红脸。
……叔父也太诡异了!
如果要和他说这个,直接找个旁人来说就是了,写封信做什么?难道他成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待再一翻开那本红皮的志怪小说,直惊得李锐瞪大眼睛咻地就把书给合上了。
那啥,那女的赤果着趴在树上,那男的在后面干啥?
难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册?
李锐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一般将它丢了出去,惊魂未定之下一想不行啊,就这样随便乱丢着,回头丫头下人们收捡的时候要是发现了,那真是脸全都给丢光了。
于是李锐又起身去捡,四处找地方藏,最后把这书卷了,塞在一个大肚子的画筒里,这才心安。
叔父写给他的信,他细细看了两遍,一点点记下,想要听从叔父的话把信烧掉,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下不了手。
最终还是将它整整齐齐的叠好,塞回信封内,放入了书匣里。
李锐的烦恼已经开始了,李铭小朋友最近也很烦恼。
他的哥哥李锐,现在渐渐和他有些疏远了,他站在自己哥哥旁边,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小豆丁。
原本哥哥只比他高一个头,可现在他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使劲拔高,而自己从并肩变成只能到他的胸口。
每次他和哥哥说话,都要抬着头,好生不爽,再来就是哥哥有了那些国子监的新朋友以后,就不带他玩了。
喜新厌旧,哼!
前几天哥哥回了府,莫名其妙的跑来和他反复叮嘱,说不要再替奶奶抓鸭子了,不然以后嗓子就会变成他那样,欺负他年纪小不懂事吗?他的嗓子明明就是因为他坏脾气老是吼才造成的!
还说不准抓鸭子,哥哥肯定是害怕他天天出去玩,不去见奶奶,以后奶奶更喜欢他一点!
他不但要抓,还要抓多多的!
“够了,够了,铭儿,这么多够吃了……”
娘啊,怎么好言好语都不听呢?一个两个都是倔孩子!!云梦瑶看着追鸭子追的眼睛都红了的李铭,无奈地放大了嗓门。
“呆子!抓个两三只就够了,你要抓多了,咱们府上这几天都是吃鸭子,厨房会头疼的!”
云梦瑶也不知道李铭到底发什么疯,大清早不上课跑来说要帮她抓鸭子,虽然她原本就想让两个孙子把后院那些越来越多的鸭子处理掉一些,但是她一看李小呆这追着鸭子跑的仿佛和鸭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心理有事。
小呆听到云梦瑶的叫嚷,只能不甘地把抓到的鸭子丢给下人,回到了云梦瑶身边。
云梦瑶看着有些失落的李铭。
“心情好些了?”
“嗯,好些了。”李铭把头低了下去,胡乱踢着田埂间的杂草。
“为什么不高兴呢?和奶奶说说。”云梦瑶摸着李铭的头。
小呆还没到把头发扎两个小辫的年纪,头发又长又软,全披在肩后,摸起来很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