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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上次锐少爷犯错赶走一批丫头小厮后买进来的丫头,卖了终身的,既不是家生子,也不是从小养大的,平时跑跑腿传传话都是看的起她。
珠绣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拉她到自己的屋子里说话去了……
北园,持云院月门外。
“别拉了,你就让我进去求求太夫人吧,回头老妇我定当重谢!再这么下去,少爷要出事了哇!”
李锐院里的王婆子使劲挣开守门婆子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就要往里面闯,两个看门的健妇急得直跺脚,又不敢使劲拉。
这王老太太是已故大老爷的奶嬷嬷,儿子原是大老爷的伴读,如今在外地为官,王氏现在也算是个奶奶,只不过听说大老爷去了后,自请入府看护小主子的,每三天回自己家一次,并不长住在府里。这王氏就算是国公老爷见了也要喊声“王老太太”,她们挡着也就算了,哪敢拉?
“王奶奶诶,求您不要太大声了!太夫人自从被锐少爷气晕了后饿了四顿,这才刚刚进了点汤水,花嬷嬷和孙嬷嬷都吩咐要让太夫人好好睡一会儿,探望的人一律都挡了,等太夫人醒了再说,您这是在干什么呢?要是太夫人又有个万一,锐少爷才真是要出事了!”
这王婆子和国公府里的云老太君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她大字不识,也没有什么见识,只不过运道要好了一点,云老太君是妻凭夫贵,王婆子是母凭子贵,这王婆子要说才干也没有多少,唯一可取的就是“忠义”二字。
她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和大道理,她只知道她的小主子现在发着高烧躺在擎苍院里,而府里唯一的大夫被请到了云老太君这儿,就头脑一热跑了过来。
也是因为现在她在自己府里也是丫环仆人围绕着,过着主子的日子习惯了,国公府里上下对她还算客气,才渐渐把胆子养大了,要是搁大老爷李蒙还在的时候,送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跑持云院里来抢人。
‘隔壁张家的小孙子就是发烧耽搁久了把脑子烧坏的!’
这么一想,她更着急了。
‘大不了我一条老命不要了!’王婆子一咬牙,不管不云在月形拱门下一跪,怎么拉都拉不起,她扯起嗓子,大喊了起来。
“太夫人啊!锐少爷快要死啦!求您发发慈悲让胡大夫去擎苍院看看吧!那是您嫡嫡亲的孙子,是大老爷唯一的血脉啊!太夫人啊!太夫人!”
……
这一下子,把持云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惊动了。
花嬷嬷忙了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
胡大夫看完了脉,说是没有大碍,但是再饿几顿就不好说了,听花嬷嬷说云老太君先是喝了点甜米汤,连连点头。
“太夫人的做法是对的,人饿久了后容易头晕眼花,脾胃也极易受刺激,米汤性平,吃点甜的头晕会好些,太夫人这都是历练过后的经验,以前兵荒马乱,饿上几天也是有的,这倒是比进粥更合适。”
云梦瑶喝完汤米水后吃了点稀粥,强逼自己睡一会儿,嘉云和磬云手都捏酸了,现在换了几个小丫环在给云梦瑶捏腿。
屋外老妇人的声音不时地传进屋子里来,花嬷嬷想忽略都不行。
“外面在吵什么?”
“好像是在喊胡大夫。”门口站着的婆子回话道。
胡庆年拿着笔的手一抖,这是后院,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喊自己?难道是夫人生病了?可是如果夫人生病了,那下人肯定是直接进来了,怎么会被拦着呢?
“是了,我让下人不要放人进来的。我出去看看。”孙嬷嬷一拍额头,连忙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胡庆年留了方子,开了点温和的滋补方子,云老太君的持云院有专门的药室,煎药取药都方便,看炉子的丫头都是在他那里专门学过煎药的。
不一会儿,孙嬷嬷带着王氏和锦绣院的小丫头进了院子,她也不让她们进屋,只让她们在院子里候着,王氏还准备再嚷,孙嬷嬷一翻白眼,用手把她的嘴给捂上了。
孙嬷嬷和王氏以前都在大老爷李蒙那里当差,有几分交情。
要不是她命好,生了个好儿子,就这副德行,也配被人喊声“老太太”?!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有时候不认命都不行,任你有七窍玲珑心,命不好也是白搭!大老爷聪明能干吧?老皇帝赞赏过他“美士良才”,连晋国公家的世子都要靠边,现在呢?
香云跑出来在院子里和那小丫头说话,孙嬷嬷拉着王氏的手走到另一边,问个究竟。
两人将来意一说,竟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孙嬷嬷这下不敢再拦着她们了,急急忙忙就往屋里走。
云梦瑶原本睡得就浅,她头疼的很,就算睡也睡的不安稳,现在进进出出的,还是把她给弄醒了。
“出什么事了?”
她怎么听到什么大夫,什么少爷的。
“太夫人,说是西园擎苍院的锐少爷高烧不退,府里请胡大夫请不到,王氏就上院子里来寻,那小丫头是夫人派来的,夫人问胡大夫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上擎苍院去瞧瞧锐少爷。”
什么?那孙子高烧了?
雕龙围屏前,身着金地缂丝衮龙袍的中年男人正站着看一封折子,这折子是暗探昨日送来的,折子到了他手里,因为上面并无加急字样,所以他直到了收到折子的第二日下午空闲时才拿出来查看。结果一打开折子,倒是把他逗笑了。
“哟,信国公府的老太太绝食寻死?被孙子气着了?”楚睿摇着头,有些好笑地说,“也只有这种乡野出身的老太太会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信国公府的李锐,是救驾有功的李蒙之子吧?”
“回陛下,正是李蒙的儿子李锐。”呆在一旁的内侍省总管太监秦越躬了躬身,回话道。
“这几日信国公府上有没有宣太医过去?”
“十四那天老太君晕了一次,请了张太医过去,后来没有听说过有再请。”
“那大概是没事了。”李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李茂啊!”
信国公府虽然现在看起来威势不减,其实自从才干过人的李蒙英年早逝,老国公李硕又驾鹤西去了以后,已经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能有现在的风光,全靠楚家和李家旧日一起打天下的情谊维系着。
连内院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这个李茂,和他兄长差远了。
楚睿是大楚朝当今的圣上,楚国的第二位皇帝,和老皇帝同乡的老国公李硕从龙时,就连楚睿也要喊他一声“李叔叔”。
老皇帝楚钧带着大伙赶跑了胡人,建立了“楚国”,在定都金陵后,这李硕也是第一个上交兵权,并以“旧伤复发”的理由告老的。
后来,兵权自然是收了,但是老皇帝却没有答应他的告老,甚至在大封功臣时,封了他和郡王同等的“国公”一爵。大楚自建立以来,只有两位国公,一位是皇后嫡亲的兄长,大楚第一谋臣的晋国公张允。
晋阳张氏是累世大族,和从龙前一穷二白,仅有一身好武艺的李硕截然不同,能有这样的恩宠,且封号为“信”,自然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对老国公的感情,也从侧面反映了老国公的厉害。
封为“信国公”,除了老国公确实是忠君之人外,老国公府上人口单纯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老国公的结发妻子云氏是李硕二十岁时娶的普通妇人,并无显赫身世,老皇帝多次要赐予他美妾,都被李硕以“糟糠之妻还在老家种田”的名义婉拒了。
后方稳定后,李硕没有和很多同僚一样停妻再娶,或者广纳妾室,反而接回了妻子善待。
当时还是鞑靼人建立的“辛”朝,老国公跟着当时还是县吏的老皇帝楚钧造反,家乡被胡人官员问责,惨遭屠杀,云老太君死了两个女儿,却保住了当时唯一的血脉,这件事,就连李硕也感念她的坚毅。
云老太君后来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小时候没站住,李硕现在唯一的两个儿子都是嫡子,而且都是云老太君所出。
没有复杂的姻亲关系,忠心没有贪欲,继承人又早早确立,信国公确实让老皇帝非常放心。
李老国公交出兵权后,每年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是在宫里伴驾的,圣恩之隆,就连太子李睿都好生嫉妒。
就连他的世子李蒙,也很快就升到了“东阁大学士”之位,风头一时无二。
可惜天妒英才,李蒙在一次宴饮时替老皇帝挡了鞑靼刺客的暗器,毒发而亡,老国公也因伤心过度,没过几年就去了。
信国公因人口单纯而得到了楚氏皇族的信任,现在又因人口单薄而面临人才凋零的困境,听说李茂的儿子李铭倒是天赋过人,但要成长到能顶门立户,没有个二十年是不成的。
在这件事上,皇家确实亏欠信国公府。
“宣李茂,这个信国公,是要点拨点拨了。”
西园,擎苍院正屋。
从前门街上请来的白大夫和府里的家医胡大夫一起在给李锐看诊。
李锐背上有伤,所以趴在床上,背上盖着几条赶紧的纱布,他浑身滚烫,却一滴汗也没有,口中胡言乱语着“婶母”、“奶奶”之类的话,方氏在床旁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抹眼泪。
白老御医和胡庆年两人,一人久为御医,另一人也是老成之人,两人在一起辩证了半天,谁也不愿意先发表言论。
方氏在一旁静等,直到一刻钟都过去了也没等到两人说上一句,方才直言道:“两位都是信得过之人,锐儿都这样了,有什么情况各位就直说吧。”
“李大公子这鞭伤只是小伤,伤口却红肿化脓,显是外邪入侵所致,冒昧问一句,请问这鞭伤是?”白老御医心中也暗暗发苦,谁能让信国公府上的公子吃鞭子?这高烧明显是伤口沾染了污物引起的,倒不是下毒,可沾染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这么小的伤口居然也被照云到“外邪入体”,可见府中情形之复杂。
他在宫中见过了各种阴私之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告老,却想不到这宫外的丝毫也不比宫里干净到哪里去。
再想到这嫡长孙似乎是现任国公老爷李茂的兄长之子,白老御医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位李蒙大人的风华,他还记得,当年李蒙中毒,他和其他几位御医还会诊过,很是嗟叹了一段时日。
方氏红着眼,哽咽着说:“因着前几日锐儿顶撞了老太太,老爷请了家法,我担心着锐儿从小没吃过苦,家中的鞭子怕承受不住,还特意找了太夫人求情,只鞭打了几下,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胡庆年捻着胡子,沉默不语。
问题不是出在鞭子上,就是伤药里,但他不能说,更不能求信国公夫人将这两样东西给他查验,更何况,若真是有人要在这两样东西里搞鬼,东西怕是已经处理干净了。
白御医只管医病,也不想管这府里的阴私。两人讨论了一番,白老御医开了些去腐生肌的药散,又配了几副退烧的药物,就急急忙忙的告辞了。
胡庆年对伤口做了些清理,说了些安慰方氏的话,就去小厨房盯着徒弟煎药。
因李锐的小厮都被赶了出去,人手不够,方氏带着几个锦绣院的大丫鬟并下人一起,在擎苍院里守了一夜。
“什么?你说高烧到现在还没退?”云梦瑶睁大了眼睛问身边的香云,“我不是吩咐了教训几下就行了吗?打重了?”
“回太夫人,并没有狠打,只是抽了几鞭。”
云梦瑶握着手杖的手不禁一抖。
抽鞭子?不是打屁股?
她对“家法”的认识,还停留在之前任府教育嫡女的阶段,女儿被打手板,儿子她觉得也不会太狠打几下屁股了事,所以才说“教训几下”这样的话,这家人的家法怎么这么奇怪,直接用鞭子?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云梦瑶昨日下午进了些米粥,又休息了一夜,早上刚刚恢复了点力气,她知道久卧不利于身体健康,尤其她还有些中风先兆的情况,所以在床上吃了早饭后,就叫丫头们搀着她下床,在屋子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