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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心被揪成一团,快要不能动弹。
下面姓林的同学纷纷冒泡。
【姓林的在这,不是我,我可是烟都不抽。】
【林同学二号,我不仅不抽烟,还不喝酒!】
【我也姓林,没想到我第一次发言是为了澄清这种事。】
【我也没想到你一句话不说,一开口挺骚,原来是个闷骚。】
【别吵了,还有个姓林的同学呢?】
【是叫林初吧?】
林初手一抖,手机摔在床上。
她将脸埋在膝盖间,抱着腿不敢抬头,身子止不住颤栗。
在这一刻,她清清楚楚感受到——
她是异类。
她跟他们不一样,她是异类。
他们上大学只是上大学,他们有着干净的生活,他们有着灿烂的未来。
而她上大学还为了逃离脏乱的过去,她的生活一团乱,她的未来一片黑暗。
班群里,一群人呼叫【林初】,手机屏幕逐渐暗下。窗帘拉着,只有微乎其微的光照进来,屋内模糊不清。
林初麻木的情绪被惊恐唤醒,鼻子酸胀,泪水的阀门被打开,她抱着腿呜咽地哭出声,泪水滴滴答答落下,像那天的血,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温度。
林初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好,她身体吃不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林初游走在梦里的暄城大学。
她曾多次在网上搜寻暄城大学的校园图片,梦里所看到的建筑,一草一木都十分的真实。
真实得让林初深陷其中,无法呼吸。
她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走到图书馆,身边的同学立马避开她好像她是什么瘟疫,她摸过的书没人要,无论她坐到哪,那一桌的人都会走光。
女生男生们都对她指指点点,言语表情无不恶心。
她回到宿舍,室友将她关在门外,她穿着睡衣蹲在走廊上,路过的学生都会嫌恶地白她一眼。
教室里的人都不愿意跟她坐在一起,没人愿意跟她说话,老师也不管不问,甚至也不愿意理她。
这是她的大学生活……
她熬了一年多,她拼尽全力,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大学,居然变成了这样。
这里也没有阳光。
她找不到阳光,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阳光。
四年。
她还要熬四年。
她熬不动了……她熬不动了……她熬不动了……
林初一下从床上惊醒,浑身是汗,头发被打湿黏在脸上,她拨开头发,发现视线所触还是黑的,又被吓出一身冷汗,去摸手机。
打开一看,才凌晨三点,所以屋内还是黑的。
她忽然想起群里那些人喊她出来,一下将手机扔远。
手机屏幕的光投射在天花板上。
林初死死盯着屏幕,呼吸渐渐平复,直至冰冷。
几个小时前经历的事陆陆续续在脑海里铺开,速度极快,但是很清晰。
恨。
林初咬烂了嘴里的肉,一口血腥。
怎么办?
她咬住手,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可能退学,退学她就彻彻底底地完了。
哪怕熬死在那里,她也不要退学。
她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身体里有过毒品,不管是她主动还是被迫。
不能让孙晚把她的名字和照片发出去。
三天。
孙晚说三天后会发出去。
所以,她还有三天的时间。
指关节被咬破,温热的血沾在唇上,林初舔了舔,目光愈发锐利。
她也可以抓住她们的弱点,威胁她们不能把消息发出去。
她没有毒品,没有人力,不能强行给她们注射毒品……
林初眯起眸。
她可以拍她们的裸.照,以此作要挟。
她继续往下想,忽然又摇头。
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备份她的吸毒照片?
要是哪一天她们得了绝症,或者要定居在国外,无所顾忌了,想起她这么个人,然后把她的照片和事情都发出去。
或许就是十几天后,李思巧突然定居国外,想报复她,把她的照片发到贴吧,又或许她刚毕业要找工作,或许在她的婚礼上……那些照片出现了……毁了她的人生。
林初眼前出现那些未来。
去了暄城她一定会好好生活,认真努力。
然后,她好不容易跟室友处理好关系,那些照片出现了,她好不容易毕业了履历金灿灿,那些照片出现了,她好不容易要结婚,那些照片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林初抱住脑袋,不敢目睹那些未来,只要照片在她们手上,不管她多努力,她们都可以轻轻松松毁了她。
不管她努力了多少年,不管她花了多少心血精力,她们一出现,她就完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在学校她们就欺负她,毕业了还不肯放过她,到底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明明都毕业了,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一定要她死吗?是想她死吗?!凭什么!凭什么是她死!
明明是她们该死!
明明该去死的是她们!像她们那种恶毒又恶心的垃圾凭什么活着?!
凭什么她要遭遇这些?她们哪里比她高贵她们有资格这么欺负她?!凭什么她要被欺负?!
为什么她在学校被欺负了一年多到现在毕业了还要被欺负?!
她已经忍了高中的一年多,她的青春,她本来应该快乐自由的时光全被毁了,可是竟然还要毁了她的大学时光,她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为什么她还要忍受大学四年?!难不成要她因为那些人渣忍受一辈子吗?!
明明都毕业了……已经毕业了她们还来欺负她……不是她该死!是老天看不下去了,不想让她们活着,想刺激她杀了她们,报了所有仇!
她们罪该万死!她们才该去死!
她们不给她留活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做各种不是人做的事……总有一天,她的人生会被她们毁了。
毁了……
毁了吧!
那就毁了吧!!
她们堵了她的活路,她要让她们知道这也是在堵她们自己的活路!
她的人生被毁了,她们也要付出代价!
拍裸.照什么的也都太便宜她们了。
她们活该死。
照片早晚会被发出去,那不如直接送她们去死。
她要她们死。
她要她们死!
林初脑海里不断播放这一句。
这句话将她浑身的血液打通,她不知何处安放的身体终于可以在某处放置。
她跳下床,拉开椅子,打开台灯,拿出纸笔,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林初拿着黑色记号笔,跟她们一样的黑色记号笔,在A4纸上写下两个字:
死法
她要她们死,但她当然不想坐牢。
所以一定不能留下证据。没有证据警察就没办法抓她。
怎么让她们死?
逼她们自杀?
林初冷笑,她们那种蝼蚁当然不敢自杀。
黑吃黑。
林初颤了颤睫毛。
可以借别人的手杀了她,比如秦勤。
把秦勤搞进牢里,然后诬陷给李思巧,李思巧整秦勤的借口太多了。
那个流掉的孩子就会让秦勤相信是李思巧害的他,他一定会报复李思巧,他要坐十几年二十几年牢,肯定会找人搞死李思巧……还有孙晚,一个都不能落下。
林初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纸上写下所有步骤。她的思绪高度集中,所有的想法一条条铺展开。
写完最后一个字。
林初捏着笔,从上往下逐步看过去,眼睛黑得发亮,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神经渐渐松懈,她趴到桌子上,继续看,黑色的字刻进脑子。
……
再次睁开眼,天色微微的亮,林初皱着眉睁开眼,一下拉开窗帘。
太阳还没有踪迹,只是来回游走的云,她轻轻扇动睫毛,从桌子上起来,窗外的梧桐树无休止地飘荡,鸟儿偶尔飞来一两只却不鸣叫,风是清晨特有的清冽。
林初爬上桌子,手撑着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整条街道不同傍晚的宁静,此刻路上没有车辆,只有几个路人,冷冷清清。有的店铺已经开门,斜对角的包子店前有一个人在买包子,老板给他装了三个,又继续倒腾茶叶蛋。
林初膝盖垫着桌面有些疼,脖子也开始酸,她又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街道,爬下桌子。
有纸张破碎的声音,她低头看去,入眼两个字:【死法】
林初颤了颤,将被腿扯成两半的纸张拼在一起。
从上往下。
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挺完美的计划。
林初在心里评价。
什么时候这么做呢?
今天吗?
林初从文具盒里掏出胶带,将那张纸重新粘好。文具盒被推回墙边,不小心撞到台灯,她这才看到台灯没关。
她伸手关上,自然而然看到露出一半的便利贴。
她将台灯整个移开,看到便利贴上的一行字:
过了这个野,你就是胜者。
林初抿了抿唇,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她缓慢地支住额头,一滴眼泪莫名地砸下,接着又一滴,而后再也停不下。
泪水将黑色的字迹模糊。
林初低低哭出声,哭得一塌糊涂。哭到嗓子痛得发不出声,一呼吸就像刀割一样的疼她才停下。
她换掉睡衣,洗漱完,将那张纸折起来塞进口袋,缓了几秒,她又攥在手心,纸的折角硌得她手疼。
凌晨五点多,林趋和林曲还没醒。
她放轻脚步走到换鞋区换鞋,悄无声息离开家。
走出家门,林初背过身倒着走,注视馄饨店的方向,以防林趋他们跟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让她待在家里,不允许她出门。
街上没什么人,她不担心撞到别人或者被人看到。她一路倒走到公交站,没有看到林趋跟上来的身影。
还有二十分钟公交车第一班车才会来。
林初坐在公共椅上等待。
街道上的人逐渐多起来,但仍旧算少,太阳慢慢升起,穿过梧桐枝丫落在林初脸上。
林初光明正大地看着它。不刺眼,温柔的,初升的新鲜太阳。
她想见他。
非常想。
林初忽然不想再等,快步往他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小跑起来,路过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她倏然停下,直到药师问她,“想要买什么?”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去他家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林初最终花了二十分钟出头赶到。
她往后又看了几眼,确认没人跟着迅速走进小区。
越过健身区,她抵达陈执家,抬手直接按下门铃。
好一会,门铃被人接通,懒倦沙哑的一声,“谁?”
林初听到他的声音,鼻子莫名一酸,“是我。”
屋内陈执一下清醒,随即开门。
林初拉开防盗门走进去,少年映入视线,熟悉的凌乱黄发,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形。
陈执见到她的模样胸口猛地一刺。
她眼睛格外红肿,眼底全是红血丝,鼻子也红通通的,看起来状态很糟糕。
他心里密密麻麻的疼,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前,“怎么了?”
林初看着他,干涩说:“我想见你。”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她不知道他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她知道,她需要见到他。
林初弯腰抱住他,陈执手指颤了下,抬手将她搂住,没一会,说:“先进来。”
林初换鞋进去,走到客厅入口一下僵住,那天的记忆被打开,疼痛感恐惧感无助感齐齐苏醒,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陈执捂住她的眼,声音很轻很缓,“别怕。”
他带着她去卧室,卧室门关上,林初慢慢恢复平静,又想起来,“你……”
他在这里被那些黑衣人……
陈执低眸看她,“我没事。”
他不怕,他怕的是她害怕。
陈执将她拉到床上,轻轻抱住她,手心贴着她的后脑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林初摇摇头。
他没再问,安静地抱着她,不知多久,感觉她的气息逐渐平稳,他微微退后,看见她睡着了。
陈执小心地将她放平在床上,怀里仍有她的温度,他躺在她身边,闭着眼感受她的气味。
梦里,林初走上一条黑路,走啊走,忽然一下飞到主席台上,她很快认出,是三中的主席台。
台下小树苗一样的学生齐齐看着她,身后那个男老师逼着她发言。
她举起话筒,刚要说话,画面一转,她仍在主席台上,只是主席台变了。
是暄城大学的主席台。
她坐在围栏边,在风中颤抖。
台下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大声议论谈笑,他们指着她朝她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恶心死了!去死吧!”
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他们齐齐这么喊出来,惊飞了所有的鸟儿。
那一声声撞进林初的耳朵,撞进她的脑子,撞进她心里。
她闭上眼,张开双臂,化作了一只鸟。
下降感让她心脏骤缩,地面只有几厘米,鼻子即将砸到地上,尘土飞进呼吸,她睁大眼,失声叫出来,眼前的地面登时化作白色的天花板。
林初呼吸急促,浑身的冷汗往下流,将她的发打湿,突然她被人紧紧地抱住,那个味道让她安稳,她将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
陈执搂着她,闭着眼牙齿咬得很紧,好像要把牙咬碎。
不知多久,林初逐渐平缓下来,但仍在抽噎,身子一颤一颤的,伸手要拿餐巾纸,陈执轻轻将她松开。
她低着头用纸擦脸,一声咳嗽牵动着嗓子咳嗽个不停,差点吐出来。
陈执将垃圾桶推到床边,连忙去外面倒了杯温水。
林初已经停止咳嗽,接过水杯慢慢喝进去,温热的液体入喉,肚子里的内脏暖了几分,她情绪渐渐平静。
转头正要跟陈执说话,忽然撇见床上摊开的纸,顶端醒目的两个字:
死法
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手里松开,他看到了。
她苍白的唇张了张,最终没说话。
陈执拿起那张纸,平静地问她,“想报复他们?”
林初盯着那张纸,慢慢说:“想。”
陈执:“我也想。”
陈执从病床上醒来的那天就在想报复他们的方法。秦勤他们都要付出代价,而李思巧,无论如何都要让她付出翻倍的代价。
但是,他打算等她去了暄城再做那些事。
他本来没想让他们死,只是想折磨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还想跟她一起去暄城。
但是,如果她要他们死,他也可以。
“交给我。”他语气不轻不重,好像事实应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