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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足足下了三天。
久旱逢甘霖,这本该是人生大喜之一,可因为老村长的死,这份喜悦就冲淡了不少。
不光是老村长,除了那三个山贼之外,那天晚上还死伤了几个村民,不过死的都是勾结山贼当了叛徒的人,他们的家眷也因此在村中抬不起头,但村民们担心他们将崖盐的秘密外泄,又无法将他们赶走。
事情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原本能给村民们带来巨大收益的崖盐,转眼却成了一个祸端。
财帛固然动人心,可村民们也在想,那地方说不定是受过什么诅咒的,山贼们因此倒霉,现在轮到席家村了。
顾香生自然没有这些想法,但她也觉得,是该好好梳理一下村子以后的问题了。
她让席大郎和席二郎将村民们召集起来。
自从老村长死后,席大郎整个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成熟起来,而且很有了兄长的影子,操办丧事,照顾祖母和弟弟,一切做得有条不紊,甚至对顾香生,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恭敬。
经过村民和山贼勾结这件事,席家村暴露了一个问题,之前赞同老村长,坚决站在顾香生这边的,要么姓席,要么是跟顾香生有渊源的,譬如陈弗他们家。席家村虽然姓席,可它并不全都是席家人,还有其它姓氏的,这就导致席姓族人跟外姓村民之间隔着一层距离,平时也许不显,遇到利益攸关的事情,矛盾就出来了。
席姓族人可以团结在老村长周围,但别的姓氏却未必能做到。
顾香生看着在场的村民,几乎每一户都来了人,那些死了男丁家长的,也会有女眷出席,屋子不够坐了,众人都坐在之前小孩儿们上课的棚子里,乍看上去像是顾香生要给他们上课,颇有些滑稽。
她一开口,不是给众人出主意,而是先说明自己的情况:“我虽受老村长临终之托,但自家知道自家事,我毕竟是外姓人,也没有在席家村长久安居的打算,咱们这些日子同甘共苦,也算有了些情分,但我不会以为自己真就能当上村长,对你们指手画脚,乱出主意。”
“焦娘子,您说这话,是折煞我们了!刘大郎那些人不懂事,我们却是明白的,您是真心待我们好的!”
“是啊,焦娘子……”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阵,见顾香生作了个手势,又赶紧安静下来。
“我既然答应了老村长,就不会食言,但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对那个盐洞,你们是怎么看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鼓起勇气道:“焦娘子,你放心罢,我们都想明白了,那盐洞再好,也是老天爷的,不是我们的,那些山贼和刘大郎就是因为贪图自己不该有的东西,才会惹来这些祸端,害了老村长,我们想着,要不将那盐洞给封了?”
其他人听他这样说,也都没露出什么不满之色,反倒纷纷点头。
顾香生啼笑皆非,虽说不贪婪是件好事,可这些村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完全矫枉过正了!
“盐洞本身没有害人之心,能害人的只有人自己,那些盐若是用好了,同样也可以造福席家村。我这几天想了想,心里倒是有些主意,只是还要与你们商量过方可。”
众人忙道:“焦娘子,您有话只管说好了,老村长不在,我们就都听您的,您说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顾香生一直注意观察所有人的表情,见他们所说的确出自真心,心下微微欣慰,想起老村长的死,又有些酸楚。
“如今虽然下了雨,但经过旱季,田地荒芜,要重新播种耕种,也要出外买粮以备过冬,样样都需要钱,盐洞乃天赐之物,正可派上用场,不过你们又不是山贼,不可能靠把持盐洞来过日子,也没有跟官府作对的打算,经过昨夜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若当真有官兵过来,这村子里的人,根本不可能抵抗。”
众人听她所说,隐约有了点方向,但听起来还是模模糊糊的,禁不住就问:“焦娘子能否说得更明白些?”
顾香生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趁着官府还没发现这个秘密之前,你们可以拿一部分盐去卖,换取生活所需,但村子的出路不能靠这个,还得另外找活计。”
席二郎年纪虽小,人却很机灵,此时听见顾香生一口一个你们,就明白她没有长久留在村子里的打算,心里开始暗暗盘算起来。
有人就道:“焦娘子有所不知,这席家村穷乡僻壤,虽然靠山吃山,得个温饱,可因为通往镇上远不如走另外的路来得方便,只有迷路走岔道的人才会从这里经过,想找活计,难啊!”
顾香生:“以往是难,现在却有个契机,就是这旱灾。旱情持续这么久,席家村人少,大家又有水源,不至于走投无路,但外头却不同,久旱成灾,灾后便有瘟疫,有瘟疫就需要药,村子紧挨着的那座山上,不就有不少草药么,届时只要拿到州府上去卖,定能卖上个好价钱,若是能找到长期合作的药商,定期供货,席家村以后就有额外的生计了。”
众人一听也有道理,但许多人半辈子连镇上都没听过,更不要说州府了,打心底就有股发虚:“可是您说的药商要怎么找,听说无奸不商,那些商贾都卯足了劲要坑钱的……”
顾香生:“所以我要亲自去州府一趟,打探情况。不过在那之前,先要将盐拿出一部分来卖,这样你们才有钱买种子和新农具。过阵子,等大家的生计都能安顿下来之后,我建议还是将盐洞的事情告知官府,由官府来处理,这样方可避祸,当然,你们若不想交,我也不会勉强,这件事最终还是得由你们来决定。老村长所托,我会尽力帮忙,但不会越俎代庖。”
席三牛道:“焦娘子,您这么为我们着想,我们虽然鲁钝些,却不是狼心狗肺,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是绝无二话的!”
众人纷纷应是,又有人问道:“可既然官府禁止贩卖私盐,咱们这盐又要怎么卖呢?”
顾香生笑了笑:“拿到魏国试试罢,席家村隶属南平,魏国管不着,如今魏国忙着镇压内乱和对付外敌,更何况你们要卖的量肯定不多,官府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她样样都考虑齐全了,村民们自是感恩戴德。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卖盐之事,顾香生决意不插手,但村民对魏国不熟,她仍是派了林泰跟着席大郎他们一同去,也不叫林泰干涉卖盐的具体事宜,只提了几点建议:一是贩卖的量,可小不可大,不要贪心带太多,顶多两担,能卖出去再说,如果发现不妥,把盐舍出去也无妨。二是不要让人知道席家村有盐洞,否则别人起了贪念,肯定会像刘大郎和山贼那样。三是卖盐的价格,不用抬得太高,有利润赚即可,也不要一次性卖给同一个人,要分批分量卖,这样才不容易惹人起疑。
经过刘大郎的事情之后,席大郎成长了不少,对顾香生的话也肯听从了,其他村民更不会自作聪明,更何况还有林泰在,这一行想必能够顺利。
安排好一切,顾香生则带着人,前往邵州城。
邵州城的规模不大,在魏国顶多算个中府,但在南平这种小国,却已经可以称为上府了。
不过这上府现在却称不上繁华,店铺萧条,行人委顿,一眼望去,好像每个人都无精打采。
“怎么这邵州城还比不上咱们那会儿过来的玉潭镇?”碧霄掀起车帘子往外头探看,一边评头论足。
“你忘了,先前不是说邵州城出了个惯会敛钱的刺史,把百姓的血都吸光了么,现在又遇上旱灾,肯定一时半会还未能恢复过来。”诗情道。
柴旷在外头赶车,席二郎也死皮赖脸跟来了,这会儿正跟柴旷坐在车头,两人聊天的声音透过车帘子传进来,说的约莫也是这个话题。
顾香生这次来邵州城,不仅仅是为了给村民们搭桥牵线,找一条适合的生计,她也准备暂时先在邵州城安顿下来,住上几个月,再作打算。
碧霄回过头,见顾香生靠在车璧上闭目养神,忍不住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娘子,您为什么忽然想在邵州城住下来?”
顾香生睁开眼睛:“此处离蜀中尚远,现在赶路的话,去到那里肯定已经是冬天了,那里湿寒,很是难熬,咱们又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现在这里待到明年春天再启程。席家村那边,我毕竟受了老村长之托,虽然不想再多掺和,也不好说走就走,这样的距离,正好帮扶他们一阵,又能过自己的日子,离得远了,才不会生出太多麻烦。”
诗情也点头赞同:“娘子所虑甚是,席家村毕竟偏远不便,若真想买点什么,还要费上老大工夫,邵州城总归是个大城,眼下虽然萧条些,宅子肯定也因此便宜,咱们想找个地方住,反而方便呢!”
碧霄高兴起来:“那起码要买个两进的,不,三进的,这样院子也大一些,娘子喜欢栽花种草,到时候咱们要在院子里都种满了!”
诗情生怕主人想起伤心往事,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没听娘子说么,咱们住一阵就要走的,浪费那些工夫作甚!”
碧霄噘起嘴:“住一阵也是住啊,屋子得用心布置了,住得才舒心呢!”
顾香生揽住她们安慰:“好啦好啦,碧霄到时候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住到明年开春呢,也不短了,不过咱们现在又没有进项,宅子不用大,够住就行了,虽然暂时不愁钱,也要省着点,有备无患。”
说话间,马车在牙行面前停下。
这年头买卖房子有牙行专门负责,就跟后世的房产中介一样,顾香生他们来邵州之前做了功课,挑的这块地方距离邵州官府比较近,算是邵州城的黄金地段,闹中带静,因为旱灾的缘故,先前有几户人家卖了宅子搬去南平京城投奔亲戚了,牙行伙计效率很快,听了他们的要求,便带着他们到附近转了一圈,将符合条件的宅子都看一遍。
顾香生看中了一处宅第,朝向好,采光好,隔壁过两条街就是采买的集市和商铺,只是跟她先前计划的还有些区别,这宅子是三进,对他们五个人来说,稍大了些,就算再加两个可能会常来常往的弟子,也过于宽敞了。
不过其它都合适,单单因为大小而推却,为免可惜,顾香生仔细盘算了一下,他们带来的钱,寻常用度,无须节俭,也不过分挥霍的话,三五年还是不成问题的,便答应下来。
碧霄和诗情都很欢喜,她们绕着宅子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总也看不够似的,席二郎跟在后头,脑袋也跟着转个不停,他自小生在席家村,只到过一回镇上,邵州城更是来也没来过,此时正正就跟乡巴佬进城一样,满脸的新鲜。
牙行伙计见的人多了去了,很看不上席二郎这般大惊小怪的表现,不过碍于顾香生等人在旁边,他没好表现出来,依旧很有职业道德地陪在旁边,给他们介绍宅子各处。
自进宫之后,长秋殿虽然是顾香生作主,但那毕竟只是偌大皇宫的其中一处,许多事情都要看人脸色,瞻前顾后,到了淮南王府,诗情碧霄虽然有头有脸,却也不能在王府里大喇喇地颐指气使,及至见了这宅子,想想往后自由自在的日子,禁不住就舒心起来,这些日子的种种不愉快和惊心动魄,仿佛也跟着不翼而飞。
“灶房还挺大的,娘子好些日子没喝汤了,到时候这边用来熬汤,那边用来蒸煮……”
“我方才看了,廊下宽敞得很呢,到时候养上几盆花,再弄只鸟儿如何?”
“还是养只猫儿罢,以前在顾家的那只没能跟着咱们一道进宫,可惜呢……”
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连以往更稳重一些的诗情,脸上也洋溢着难以错认的喜悦。
她们毕竟没有在外面生存过,少了些阅历,没谈妥价格之前,就贸然表现出对宅子的喜欢,卖家肯定是要坐地抬价的,但看见二人这样高兴,顾香生心头也跟着欢喜起来,不忍心去打断她们,只让柴旷和牙行伙计谈价格,谈好了就直接买下来。
她自己则带着席二郎往外走,在城中各处闲逛,一边寻找药铺打听情况。
药材的情况很容易打听,现在旱季刚过,邵州城还算好,周边有几个县镇都出现旱情和饥荒,其中两个县还有瘟疫的迹象,现在邵州城里的人听说消息之后,都想多买些防治瘟疫的药回去以防万一,城中药材的价格一下子就提了上来,饶是如此还有不少缺货断货的,像其他生病的患者,需要用到同一味药的,就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席二郎听了这种情况,初时还很高兴,因为药材价高,就意味着他们从山上摘采下来的药草不愁没人买,而且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格。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跟着顾香生一圈转下来,竟没找到个合适的卖家。
出来的时候,席二郎背了一小箩筐药草,都是山上现采的,主要是给卖家看看品相,总不能张嘴就说,这样谁也不会买。
谁知道他们将药草摆出来,却没有出现对方惊喜交加,赶紧出大价钱把药材买下的情景。
两人所到之处,药铺都诸多搪塞挑剔,言语之间,很是看不上他们的药材,要么说现在不是很需要这几种药材,要么又说品相不好,到最后就算松了口,也把价格压得很低。
顾香生自然不可能接受。
于是他们逛了城中三四间药铺,却发现自己带来的药草根本就卖不出去。
席二郎有些气愤:“他们不是缺药么,怎么我们送药上门,他们反而不要了?”
顾香生也觉得蹊跷,但她没说什么,只道:“前面还有一家,先去看看再说。”
但凡药铺,赌馆,当铺,食肆一类经营目的明确的商铺,都会在门口一侧挂上望子,写一个字,让人远远就能瞧见。
二人走入药铺,顾香生抬头看了一眼。
春秋堂。
这名字倒挺有气魄的。
可惜内里有些陈旧了。
有个坐堂大夫在,跟别的药铺不同,这里的病人很少,才小猫两三只。
药铺伙计看见他们走进来,原本还趴在矮几上打盹的,一下子精神了,赶紧迎上来:“两位还请这边等等,还有三位便轮到你们了,不过我们这儿药材不齐,等会儿若是没有你们需要的药材,可能就要麻烦你们去别的地方抓药了。”
顾香生笑道:“我们不是来看病的,是来卖药的。”
卖药?
伙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旋即又灭了,摇摇头:“我们不买药材。”
一个缺少药材的药铺,却不买药材,这是什么怪地方?
顾香生道:“你们东家可在,我想见一见他,买不买药材,也该由他来定才是。”
药铺伙计道:“实在抱歉,我们东家和掌柜这会儿都不在……啊,回来了!”
他径自绕过顾香生二人,迎了上去行礼。
顾香生和席二郎转身,便见几人从外头走进来,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眉清目秀,年纪跟顾香生应该差不多,想必应该就是这春秋堂的东家了。
“药铺今日如何?”她问的是药铺伙计。
“还好还好,一切安好!”伙计回道。
席二郎积了一肚子气,忍不住出声:“看病的人这样少,你还说还好还好,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药铺里明明缺少药材,我们想卖药材给你们,你们却还不要,天下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那女子原先应该也以为顾香生二人是来看病的,听见席二郎这样说,脸上就露出点意外的神色,却没有责备伙计,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两位是来卖药材的?不知从何处而来?”
顾香生道:“此处说话不便,不如寻个安静地方再谈?”
“也好,是我怠慢了。”女子道,将他们请到后堂,落座之后,先自我介绍:“我姓周,是春秋堂的东家,这位是穆掌柜,还未请教两位姓名?”
“我姓焦,这是我的学生,席姓,行二。”顾香生开门见山:“我们是从席家村来的,席家村靠着座山,山上药草颇多,这次虽然遭逢旱季,因有水源之故,山顶的药草也都还能活下大半,听说这次邵州附近州县遭灾严重,缺医少药,正需要这些。”
周娘子道:“春秋堂在城中虽有三处分号,但陈设古旧,规模也不如其它药铺来得打,不知两位缘何略过那些药铺,独独找上我们?”
顾香生沉默片刻:“实不相瞒,我们一开始去的也是其它药铺,但他们都不收。”
周娘子蹙眉:“不收?”
她跟穆掌柜对视一眼,两人好像都有些奇怪。
周娘子:“席小哥脚边那个篓子里可是从席家村带来的药草?能否让我看看品相?”
席二郎看了顾香生一眼,见后者点点头,方才把篓子往前一推:“喏,看罢。”
药草摘下来之后自然是先晒过了,顾香生虽然不会品鉴药材,也觉得那些药草品相都不会差。
周娘子和穆掌柜略略看了一下,也都点点头:“品相甚佳,能卖个好价格。”
顾香生看她的表情:“周娘子想必知道他们为何不收我们的药草了?”
周娘子叹了口气:“是,我明白了,他们不是不收,而是想压你们的价,等你们在城中走投无路,无人肯买,最后还是得回去找他们。”
席二郎道:“这城中药铺不少,就不信找不到一间肯买的!”
周娘子:“两位有所不知,邵州城的药铺分为四大家,沈、林、黄、周,这四大家,我们周家虽然名列其上,但不过是陪衬而已,到了我这一辈,家道中落,已经大不如前,只剩下邵州城这三间药铺,说来十分惭愧。至于其它三家,却掌握着南平近半数的药铺,这邵州城里基本上都是他们三家开的分号,如果他们不收,就算还有零散药铺,那些人肯定也不敢冒着得罪他们三家的风险,来收你们的药草。”
顾香生明白了,那沈、林、黄三家,就相当于药铺行业的垄断,看准了顾香生他们是小乡村里出来的,一无后台二无背景,所以存心压价,要逼他们贱价出售药草。
但周娘子为什么会解释得这样相信呢?
只要稍稍一想,便不难得出答案了。
顾香生微微一笑:“别人没胆子收,周家想必不会没有胆子罢?周娘子解释这么多,看来是诚心要与我们做这笔买卖了。”
旁边穆掌柜一听,不由急了起来:“娘子,沈家那边……”
周娘子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对顾香生露出苦笑:“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想收,但我还要仔细想想,这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非寥寥数语能解释得清,还请你见谅。”
顾香生颔首:“我明白,你如果买了我们的药草,就要冒着得罪其它三家的风险,的确应该慎重考虑。”
周娘子有些讶异。
不,她的内心远远不止面上表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讶异。
打从顾香生出现并自我介绍的时候起,她就有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她不像席二郎他们,眼界有限,就算看见顾香生诸般厉害之处,也不会多加联想,周娘子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识不凡,这番交谈下来,就觉得对方虽然粗布衣裳,但容色清丽,谈吐文雅,浑然不似一个小乡村里走出来的。
对方还能一语道破她现在的困境,这就不由得周娘子不吃惊了。
她斟酌了片刻,在断定了顾香生的确是诚心来卖药,而非别有目的之后,终于决定吐露实情“你说得不错,但这件事情,牵涉的不仅仅是药铺生意,还有邵州城,乃至南平的局势,所以我方才如此犹豫不决,让你见笑了。”
这回却轮到顾香生诧异了:“买不买药,跟南平局势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