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望冰轮[四]

印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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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颜大口地灌着茶水,免得自己被呈散粉状的马蹄糕呛死,陈年的佩兰的香味儿从微凉的水中透出来,似乎要一直沁入五脏六腑去一般。

    缓缓吐了口气,朱颜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伸手温和地抚了抚小猫脑袋上的绒毛。

    院外似乎传来一阵车马的声音,朱颜眯着眼睛望向草木掩映的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是梅娘!

    小嘴一撇,“娘,燕子去后面竹园看医书。”

    梅娘眼尖,远远望见她要走,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对着满脸的笑容,“朱姑娘且别走,喜事来了!”

    朱颜微蹙眉尖,随即巧笑,“喜事么,梅大娘自己留着便好,朱颜命浅福薄,消受不起。”

    “朱姑娘!”门外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朱颜显然是听过的,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徐绸珍倒是先听出了来人是那周家的少爷周意,不知他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不禁神情微冷。按理说,周家的钱财已经如数奉还,她们母女手中也有了些银子,本是不必再怕周家,但人周家毕竟是当地颇有头面的人家,到底还是得罪不起的。

    树影一动,一身深青的锦袍便映入眼帘,接着便是一张还算俊朗的脸,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容,匆匆走来,再没半点清明那日飞扬跋扈的样子。

    朱颜眨了眨眼,不禁愣住,敛眸看着自己的绣鞋,不做声。

    周意见她敛眉做小女儿的姿态,不禁细细地看着她微微滑上额角的鬓发,黑发横过光洁的额头,给人一种整洁的美感。

    常言道“秀色可餐”,周意本是不愿前来,但见了她容貌秀丽,心情也颇好,便整了整衣衫,深深作揖,“之前对姑娘多有冒犯,梅娘更是误解母亲本意,竟将老夫人和姑姑下聘之物给取了回来,着实太过鲁莽。”

    梅娘见提到她,便强拧着眉头,低声下气地向朱颜作礼,头埋得极低,朱颜都能看见她梳得光溜精巧的发髻上一共插了三只银簪。朱颜挑眉,向她投去冷冷的一瞥,真是个善于逢迎的人,之前来索回戒指与木镯时,可是软硬兼施呐。

    徐绸珍也不答话,目光却穿过一庭的草木,落在了黑石铺就的小路上,透过浓密葱茏的庭树,隐隐可以望见一辆马车华丽的车顶。看来周家的决心倒是很大的,竟是连那个在乡里刻薄得出名的周夫人都亲自来了,而看这两人一来就是道歉,莫非是为了再订婚约?

    “朱姑娘,此前的事情都是误会。老夫人感念你救命之恩,本意就是想让姑娘嫁入周家的。”梅娘见朱颜没说话,急忙劝上一句。

    “这并非救命之恩。”朱颜抿唇冷笑,她那日相救,不过一时技痒,若要再高尚一些,便可说是救死扶伤,但绝不是为了得到老妇的感激与谢礼。何况,这“让姑娘嫁入周家”的谢礼着实太重了,她朱颜命浅福薄,还真真是消受不起!

    周意见她神情冷淡,满脸不屑,心下便不悦,但想起母亲的千叮万嘱,只得强压了怒,忍气吞声,“朱姑娘,你……”

    “周少爷,朱颜已经说过了,救老夫人不过是因机缘巧合罢了。若是令堂与您认为结亲与报恩有关,朱颜以为大可不必,请回吧。”

    朱颜刚才被那不争气的母舅气得颇惨,本就没存什么好心情,气还没消又见着了这个让她非常厌恶的周意,整个人都泛着恶心,哪里还能好好说话。

    周意被她的态度气得噎住,眉毛陡然一跳。心里暗骂,不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嘛,这么大的年纪,还死了未婚的夫婿,若不是母亲作好作歹请他拉下脸去求朱颜回心转意,他还真不稀罕呢!朱颜长得是美,但他也并非声色犬马之辈,岂会因了美色就放低自己的身份?真是笑话!

    突觉手肘被人一碰,低头对上梅娘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意抿唇,将差点出口的恶言又吞了回去。心下还是不服,若不是母亲听闻朱颜这个丫头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法子治好了边家那小儿的病症,今日一早又被边府请去诊治他们的少夫人,他又何须受这等羞辱?

    但那边府与京中袁氏结姻,虽不过是从商之人,手中权力却着实不小。如今朱颜对边家可算是大有恩惠,他们若是趁着之前的约定没有正式取消,赶着将朱颜娶进了门,那便是与边府有了过硬的交情。至于“克父克夫”一说……不过是农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等她嫁入周家,那个不要命的还敢提起?

    周夫人的算盘打得是好,可惜他们偏偏没有听说袁宣清也到了白浪镇,更不知道,方才一辆小车亲自送朱颜回家的人,竟是这位连京城宴上都极少露面的袁公子。

    “朱姑娘,少爷见了你喜欢都来不及,其他的话还是让梅娘同你母亲说吧?”梅娘恐怕周意一时不忿,倒将这事情搅得更糟,“要不,你们两个往后面说说话?”

    朱颜初时听了也不在意,待她说完,却竖了两条秀眉,冷冷看着梅娘笑,“可是呢,朱颜本就奇怪,哪有补回信物竟是要少爷家亲自来的,如今才知不过是来与朱颜说说话的……只是,朱颜虽是死过夫婿的人,却也知道廉耻,怎好再与旁人纠缠不清?”

    她故意将“死过夫婿”四字咬得极重,声音怨毒,使在场的人都不由一缩。唯有徐绸珍听得淡然,不过露出欣慰一笑,心中暗叹,这个孩子终于是懂事了,颇有几分乃母当年的风姿。

    趁着他们愣怔之际,朱颜伸手提起正在偷吃酥酪的小猫,一把抓进怀里,闪身便往竹园去。

    才进了竹影摇曳处,便见一人立在屋外,似乎是刚才前来求医的窦绥。

    “朱姑娘,在下等你许久了。”窦绥听到声音回转身子,向着她礼貌拱手。

    朱颜心中蓦地一抽,习惯性地开口就是,“难道令郎之病有所传变?!”

    语声之震惊,将怀里的猫儿都吓得呆了,脑袋低低伏在她臂弯里,动也不敢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