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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杨氏便乘着马车入了长安城。
她却是没去将军府。
马车停在东市外头,她便独自下了马车,晃晃悠悠往一间茶楼去了。
她在茶楼雅间里小坐了一会儿,点了一壶茶,茶没有吃下多少,便留下几个铜板走了。
这天晚些的时候,身在宫中的六公主却是收到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是她在宫外茶馆里的耳目传进来的。
“杨氏想见我?”李慧芝将字条扔进香炉。
宫女微微皱眉,“公主可要见她?”
李慧芝轻哼一声,“告诉她三日后,宜兴茶楼,她不来找我,我倒还要找她呢!”
杨氏一连两日一大早进得长安城,次日她又去了那茶馆。
得了信儿之后,她去将军府打听,景延年还未回来,她高高兴兴的回了田庄。
景延年孝敬她不假,可景延年更孝敬他亲娘。
倘若景夫人勒令他不能娶公主,那自己再怎么说和,他也不能放进心里。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
离了将军府的萧玉琢,如今全然没有心思想这些糟心的事儿。
长公主怕她过的清苦,让人送来了十几匹上好的绸缎,其余吃的用的也是一应俱全。
萧玉琢却什么都不肯收,“阿娘,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我既是已经离开将军府,就是能养活的起自己,还有这一院子的人。您老是接济我。叫我的仆从们看到了会怎么想?”
长公主皱着眉头,“你的田庄产业都被收了,食邑也没有,如今又怀……如何养活这么多人?就你手里那点儿嫁妆银子,够什么呀?”
萧玉琢嘿嘿一笑,“够的够的,我这么大人了,您得在一干仆从面前给我留点儿脸面啊!您心疼我我知道,可叫旁人看了,还以为我没本事过不下去,要处处靠着萧家呢!往后他们谁还会对我忠心?”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凝眸看着萧玉琢,“你说的在理,可是……”
“阿娘,没有可是,我若是过不下去,还能扎着脖子让自己饿死不成?真没办法的时候,我会向您开口的!”萧玉琢笑眯眯的挽着长公主的胳膊。
长公主这才点头同意。
梅香在一旁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主子交代了,不能在长公主面前露出破绽。她怕自己一开口,长公主就会知道,主子手里那点儿嫁妆银子,早就被败的七七八八,如今又是在东市盘下铺子,又是铺子装潢……
可真是捉襟见肘了,如果铺子头几个月不能见着回头钱,只怕别院众仆从下半年的月例都要发不上了。
送走了长公主和她带来的几大车东西,萧玉琢美滋滋的吃着陈妙妙烤出来的点心。
“妙妙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梅香微微撅嘴。
“愁眉苦脸做什么?”萧玉琢递了一块儿点心给梅香。
梅香连忙福身接过,“谢娘子!娘子……婢子说句不当说的话。”
萧玉琢微微点头。
“您怎么能那般相信梁生呢?买铺子,装潢,他要多少就给多少!万一他从中牟利呢?”梅香咔吧,猛的咬了一口点心。
“能在豫章郡买得起田庄,能将豫章郡出产的水果,大老远的运到长安来……他像是缺这点儿钱的人么?”萧玉琢连眼皮都没抬。
梅香皱了皱眉头,咽了点心又道:“那他为何还要做个小小的掌柜?”
萧玉琢这才抬眸看了梅香一眼。
梅香一愣,“婢,婢子说错什么了?”
萧玉琢摇头,抿唇轻笑,“你没说错,人做什么也许都有各自的目的。我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他所图为何。只要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
“娘子想要的我知道啊,不就是要在东市开个点心铺子,找个放心的掌柜么?”梅香摇头晃脑的说。
萧玉琢哼笑一声,“你未免太小看你家娘子了吧?”
梅香微微瞪眼。
菊香恰捧了一碗温补的药膳来,“娘子莫要光吃点心,也喝点当归生姜肉糜汤。”
梅香用手肘碰了碰菊香,小声道,“你向来心思比我们多一窍,你可知道娘子想要什么?”
菊香微微一笑,“娘子的眼界又怎会只在东市,只在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谁家的点心铺子要那么大的铺面,上下两层,宽敞的快赶上宫里头的戏园子了?”
要不然也不能花光了嫁妆银子呀!
梅香皱眉,脸上还带着懵懂不解,“可钱都砸在这点心铺子上了,娘子还有余钱做别的么?”
“你可知道陶朱?”萧玉琢搅动着白玉勺,忽而问道。
梅香缓缓摇头。
“此人原名范蠡,辅助越王勾践吞吴,勾践灭吴之后。他却激流勇退,隐姓埋名弃政从商,十几年的时间,聚敛巨富,被称之为商人之鼻祖!”萧玉琢缓缓说道。
梅香眉梢挑的老高,“啊?勾践吞吴之后,必然要给他大官儿啊,他怎么这个时候去从商了呢?为商者,乃贱籍……”
萧玉琢忽而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的看着梅香,“没有商人,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哪里来的?没有商人,我们踩得波斯地毯哪里来的?没有商人,就连这一只小小的白玉勺,想用上一用都只怕没有那么方便!”
梅香瞪大了眼睛。商人又不产这些,他们只是买来再卖而已呀!
“商人乃是促进经济,改善民生的关键,他们将有余的送到需要的人手里,既帮助了有余之人,也帮助了需要之人,何贱之有?”萧玉琢微微一笑,“我不求能像陶朱一般,富甲天下。但求能尽自己所能,帮助一部分人改善了生活,能养得起自己和孩子,养得起你们就成了!”
菊香忽而拱手下拜,“娘子心愿着实叫婢子们佩服,自食其力,帮助需要之人,不贪图现成,不以世俗的眼光评判,婢子们粗鄙浅薄,万万不及。”
梅香这才缓缓回过味儿来,忽而惊叹道:“娘子是要做一代女巨贾啊?!”
“女人就不能做商人了么?女人就一定要被男人养在内宅么?”萧玉琢哼笑一声,见两个丫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起身道,“我偏要做出一番成就,叫世人也看看,女人并不比男人差!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能做,甚至做得更好!”
她抬手拍了拍两个丫鬟的肩头。
两丫鬟似乎被她的激情所感染,也跟着激动点头,“对,女人不比男人差!”
萧玉琢微微勾了勾嘴角,在追求男女平等这个观念上,也许她的力量很小,能带给世人的改变很小。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会一直努力!
休夫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看她在休夫之后如何独立的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上,站的稳稳的吧!
丫鬟们被她的想法所鼓舞,若一开始对她开点心铺子的想法,还只是旁观的话,这会儿她们却都激情澎湃的参与进来了。
因为她们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件事情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了。
搬出将军府的萧玉琢每日都忙碌又欢欣。
可惦记着将军府主母位置的人,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六公主求了淑妃娘娘,换了常服从宫里出来。
杨氏早早就等在约定的茶楼里。
她虽跟六公主早就搭上了线,可单独见六公主,却还是头一次。
坐在雅间里的杨氏紧张的不行,想到日后自己也算是公主的半个婆母了,更是激动的坐都坐不住。
雅间的门忽而被人推开。
杨氏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子。
她连忙福身行大礼,“见过公主!”
那年轻女孩儿,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错了错了,这位才是公主!”
李慧芝冷眼看着杨氏。
杨氏缓缓抬头,想要往她脸上看去。
“大胆。”一开始被她认错为公主的宫女厉声喝道。
杨氏连忙又垂下头,视线里只有一截漂亮的裙裾,和一双精美非常的高头屐。
“你要见我?”李慧芝缓缓落座。
杨氏顺势就想坐下。
那宫女猛咳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站直身子。
公主当真是比郡主讲究的多呀,她在萧玉琢面前,什么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杨氏舔了舔嘴唇,“呃,民妇要见公主。乃是有事要告知公主,公主对我家年儿的心意,我家年儿他……他迟钝,或是没领悟道。我跟他娘亲说了,若是有她娘亲开口,他必然能应下,他最是孝顺了。”
李慧芝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
她脸上不动声色,眼眸之中却透着一抹清亮,她缓缓放下杯盏,嘴角轻轻向上弯了弯。
“可是……”杨氏飞快的瞥了公主一眼,在那宫女呵斥她之前,她又连忙低下头去,“可是他母亲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疯,竟然……不肯答应!”
李慧芝眉头轻轻一皱。
宫女看她脸色,立时呵斥道:“大胆民妇。你当自己是在逗趣儿呢?”
“不敢不敢,”杨氏连忙摆手,“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只好照实告诉公主……”
李慧芝垂眸看着茶案上的茶水,轻哼了一声,“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杨氏又舔了舔下唇,“我说,必定为公主效劳,赶走萧玉琢,让公主顺顺利利嫁给年儿……”
李慧芝哼笑一声,猛的起身向外走。
“公主,公主……”杨氏一慌,伸手挡在她前头。
宫女瞪眼,“好大胆子!”
杨氏连忙摇头,“公主莫走,莫走……如今萧玉琢不是已经离开将军府了么?虽然跟当初计划的不一样,但……但好歹将军府如今是没了主母的呀!”
李慧芝冷冷看着杨氏。
杨氏深吸了口气,“我今日请公主来,就是告诉公主……”
“告诉公主,景将军孝顺,听他母亲的话,必然不会求娶公主?”宫女厉声反问。
“不是不是,”杨氏连忙摇头,她伸手似乎想要攥住公主的衣袖。
却被那宫女一巴掌将手拍开。
那宫女下手真重,她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公主且坐下来,听民妇慢慢跟您说,民妇当初答应了您的,又收了您诸多好处,受您恩惠,如何敢半路推卸责任呢?”杨氏谄笑说道。
李慧芝淡淡看她一眼。这才转身回到茶案后坐下,“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杨氏眯眼一笑,“我了解年儿,他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一根筋,认死理!为人子要孝,为人臣要忠,为人夫,就要尽责。所以当初他那般讨厌萧玉琢,却都不肯休妻。”
李慧芝脸上露出不耐,但还是侧耳听着杨氏啰嗦。
“这位姐姐,请到门口守着吧?”杨氏忽而抬头对那宫女道。
宫女不肯。
李慧芝看了杨氏一眼,杨氏笑眯眯的,抿着嘴。倒也不着急开口。
她缓缓点头,“去守着。”
宫女这才退出雅间,立在门外。
“年儿责任感极重,就利用他这个特点!将生米做成熟饭,他必然不会不认,到时候还不是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杨氏笑呵呵道。
李慧芝拳头攥紧,瞪眼看着杨氏。
若不是嫌手疼,她定要好好赏她一耳光,“你当我是什么?我乃堂堂大夏公主!”
“公主莫动怒!”杨氏连忙说道,“您还是没有萧玉琢喜欢年儿的紧呀!”
李慧芝眯眼,“她算什么东西?我对景将军的仰慕之情,岂是她能比的?”
“可她为了嫁给年儿,就什么都能舍下!脸面、矜持、尊严……”杨氏挑了挑眉,“公主能么?”
李慧芝眉头皱紧,“旁的手段都可以,但……”
若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献上对女子最为重要的第一次……只怕景延年会看不起她,更不会珍惜她。
当初寿昌郡主舍下脸面,不就被景延年给厌弃了么?
“寿昌郡主为什么能成为将军府的主母?还不是因为不择手段?”杨氏压低了声音道。
“不行。”李慧芝摇头拒绝,“你若没有别的办法,你儿子为官的事情也就不用想了。”
“别呀!”杨氏立即就慌了神儿。
她如今已经是五品的诰命夫人,也算是官家夫人了,可是景延年再怎么亲,也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她心里最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倘若能叫自己的儿子当上官儿,那她这脸上才真是有面子呢!
景延年说什么不肯帮这个忙,公主却说能帮她。
“唔,公主你听我细细道来,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杨氏上前想要伏在李慧芝的耳边说话。
李慧芝看着她却尤为嫌弃,“屋里又没有旁人。你就站那儿说!”
“公主,小心为上,隔墙有耳呀!”杨氏眯眼笑道。
李慧芝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厌恶,侧耳向她。
杨氏上前这么嘀嘀咕咕一说,后退了一步。
李慧芝侧过脸来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
“公主,如今这可是个大好的时机,倘若是叫景延年的母亲告诉了他,他有了防备,亦或是她母亲又为他相中了旁人……”杨氏摇头叹息,“便是我,也没有办法了呀?”
李慧芝还在犹豫。
杨氏又道:“惦记着我家年儿的可不只有公主您,您若晚了一步,叫旁人捷足先登。到时候后悔……”
“好,”李慧芝咬牙切齿,“就照你说的办!”
杨氏嘿嘿一笑,“这就对了!公主必能达成所愿,民妇先恭祝公主与景将军白头偕老……”
“好了!”李慧芝打断她,脸上微微发热,心头急跳不停,“去准备吧。”
杨氏先离了雅间。
公主叫那宫女进来,在宫女耳边轻声吩咐了一阵子。
宫女犹疑,又劝了一阵子。
见公主心意已决,着实劝不住,这才和公主换过了衣服,离开茶楼,上了来时的马车。
杨氏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怀中还踹了个布包。
到雅间里抖开布包。是一套丫鬟的衣服。
李慧芝看着那衣服,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公主,快换上!”杨氏催促。
李慧芝起身伸手,“更衣。”
杨氏站着没动,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李慧芝不悦,“更衣,没听见么?”
杨氏左右看了看,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公主叫我?”
李慧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里还有旁人?”
杨氏这才站起来,粗手大脚的帮她换衣服。
杨氏年轻时候做惯了粗活儿,手上动作重,不小心掐着碰着李慧芝,招来一声声的斥骂。
她似乎也心存了怒气,手上越发没个轻重。
待穿戴好,两人皆是一身的细汗。
李慧芝狠狠瞪她一眼,“只能成事,倘若出了纰漏……”
“不会不会!”杨氏连连摇头,“好一个俊俏的小丫头!”
“大胆!”李慧芝瞪眼。
“诶,公主您现在得记得您自己的身份!”杨氏笑眯眯道,“倘若是您漏了馅儿,叫事情败露了,这可不能怪到民妇身上啊!”
李慧芝压抑着怒火,“少罗嗦!”
杨氏带着个“小丫鬟”上了马车,直奔将军府。
景延年还没回来,如今没了萧玉琢在府上,她想进出将军府,倒也没人硬拦着。
只是她想去正院,却仍旧没能进得去。
“将军有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正院。”正院门口的守卫冷脸说道。
“嘿,那小丫鬟不是进去了?”杨氏抬手指着院中丫鬟道。
守卫表情不变,“那是院中洒扫。”
“我是他舅母!亲舅母!乳养他长大的舅母!”杨氏掐腰瞪眼。
“我们只认得将军,及将军手令。”守卫语气漠然。
杨氏觉得在公主面前丢了面子,可这些守卫却水火不进,软硬不吃。她只好气势汹汹的又去了书房。
好在书房外头倒不似正院那般严防死守,除了洒扫看门的只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杨氏叫公主藏在书房外头的竹林里头,她上前支走了那小厮,才带着公主一同进了书房。
杨氏刚在书房里头坐下,便听到那小厮在外头笃笃的敲门声。
“上去,公主躲去二楼!”杨氏道。
李慧芝狠狠的斜了她一眼,才提着裙摆上了二楼。
“进来吧。”杨氏朝外道。
小厮进来,“舅夫人,您要的茶。”
放下茶壶,小厮警觉的四下看了看。
可书房里的东西摆放整齐,窗外天光落进,亮亮堂堂,并无什么不妥。
“你退下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年儿回来。”杨氏说道。
“将军已经几日都在军中未归了,今日也未必……”
“几日未归,可交代说今日也不回来?”杨氏打断小厮的话。
小厮摇头。
“就是嘛,说不定就回来了呢!”杨氏摆手,“你下去吧!”
“舅夫人慢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小的。”小厮退了出去。
李慧芝躲在楼上,将小厮的话听得清楚。
听得关门声,她立时下楼,抬手指着杨氏道:“你敢耍我?”
杨氏慌忙站起,“赌一赌嘛,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
“呵,”李慧芝气的笑出来,“你根本不知道他今日会不会回来!”
“公主别嚷,快上去藏好!他必回来!我说了,我运气一向很好的,不然我一个小小乡野村妇,哪里能做到今日的五品诰命夫人?”杨氏摆手,“快藏好,别叫人听见!”
李慧芝站着没动,气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却听外头忽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杨氏连忙从袖袋里抖出一包药粉倒入茶壶中,冲她摆手,“快藏好,定是年儿回来了!”
“舅夫人!”小厮猛的推开门。
杨氏已经原样盖好的茶壶盖,正跪坐茶案一旁,抬头看他,“将军府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进门不知道先通报么?”
小厮飞快的四下看了一眼,仍旧未发现什么,“是将军回来了,小人一激动,这不是忘了规矩了么……舅夫人见谅啊!”
小厮拱手向外退。
杨氏连忙问道:“可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叫他快些过来?”
小厮点头,“您稍等,将军马上就来。”
杨氏眯眼一笑,她就说嘛,她运气一向很好。
这几日她本就没闲着,一直打听景延年会什么时候回来。
虽说门房也说不准,但估摸着也就在这两天,这不就叫她撞上了。
景延年没叫杨氏等太久,他换上了一身常服,便来了书房。
“舅母今日怎的会突然来府?”景延年狐疑看她。
杨氏微微一笑,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年儿啊,坐下,慢慢说。”
景延年跪坐下来,并没有去碰那茶杯。
“是这样啊,萧玉琢休了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你不敢叫我们知道怕我们担心……可你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伺候着,我们怎么能放心呢?”杨氏说着,又把杯子向他面前推了推。
“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跟舅母说说你的想法。”杨氏脸上一片慈爱。
景延年垂眸,“没什么想法,我如今过得很好,舅母不用担心,我母亲那里……”
“她说不定也听闻了风声了,”杨氏立即说道,“所以你得有想法啊,没想法,叫你母亲如何能安心?她可想抱孙子了!天天都着急呢!”
景延年微微颔首,孙子是有了,不过是没在将军府上嘛。
这事儿可不能让母亲知道,否则,还不知道她要怎样生气呢。
“你跟舅母说说,相中哪家的姑娘了?舅母是过来人,如今又是诰命夫人,你母亲不来长安城,我去替你相看去!”杨氏笑眯眯说道。
景延年摇头,“不劳烦舅母。”
“这怎么是劳烦呢?我从来都当你跟亲儿子一样,你却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母亲么?”杨氏掩面,一副伤心的模样。
景延年微微皱眉。“舅母这是哪里话?我……”
“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压压火,咱们慢慢说!”杨氏打断他。
景延年叹了口气,端起杯盏送到嘴边,正要仰头灌下,他却又停了下来。
杨氏瞪眼看他。
“这茶凉了,再换一壶茶来。”景延年吩咐。
“不用不用,”杨氏摇头,“这才刚送上来的,温温的喝着正好。”
景延年提起茶壶,给杨氏也倒了一杯,“舅母也润润嗓子,好慢慢说教我。”
杨氏呵呵一笑,“我哪里是说教你,你堂堂大将军。”
“堂堂大将军,也是您乳养大的呀?您自然是说得的。”景延年轻笑,为她面前杯子倒满。
杨氏看着那杯中茶,只觉骑虎难下。
却见景延年端起杯子,仰头一口喝得干净。
他放下杯子来,“唔,是有些凉了,我一个大男人喝凉茶倒也无谓,舅母还是喝温热的茶吧。”
景延年起身吩咐门外小厮再提一壶茶来。
杨氏不由松了一口气,趁着景延年起身吩咐的空当,将自己杯盏中的茶水,也倒进他的杯中。
景延年回来坐下,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杯盏上,微微笑了笑,未置一词。
杨氏心虚,没看他的眼睛。
小厮很快又提来一壶茶水。只是两只茶壶却是一模一样的。
杨氏瞪大眼睛盯紧了先前那只壶,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弄错。
景延年抬手提起一只茶壶来,“舅母也润润喉。”
杨氏点头,没提错,这是后来那只!
她抿了口茶,唔,热的!茶真香!
她一面不停的给景延年添水,一面说着话,他小时候怎样怎样,长大了怎样,娶了萧玉琢后又怎样……
闲话似乎说了一箩筐。
两只茶壶里的茶水也都少了大半。
应该差不多了吧?杨氏估摸着,用袖子沾了沾嘴角,“已经耽误年儿不少时间了,你忙吧,我去园子里转转。”
楼上似乎传来细微的动静。
杨氏连忙咳了一声。遮掩。
李慧芝躲在楼上,自打听到景延年的声音开始,她的心就狂跳不止。
可左等右等,杨氏絮絮叨叨的话,却好像总也说不完似得。
她还不走,她们的计划可怎么进行?
猛的听见杨氏要离开,她一激动,就发出了一些响动。
她连忙捂上自己的口鼻,僵在原地,寸步不敢移。
又竖着耳朵,听了好一阵子。
楼下似乎没有声音了?
唔,门被从外头关上了?
有脚步声远去了?
李慧芝想要下楼看看,可又怕现在药效还未起作用,让景延年先发现了她,岂不功亏一篑?
杨氏说了。她求来的药极烈,只要发作起来,理智根本克制不住……
她只要等到景延年欲火燎原之时,悄悄的走下去……他一看到她就……
到时候她挣扎抗拒……就算景延年事后清醒了,那也是他“强人所难”,他必对她怀有愧疚。
木已成舟,他不但会娶她,还会对她很好!
李慧芝脸上一热,她抬手捂脸,又羞又臊又激动非常……
打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她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
那时候她还不是公主,不过是襄王府里的一个庶女而已。
且有寿昌郡主对他志在必得,长安城都知道,寿昌郡主为他,不惜一切。她只能偷偷将他藏在心底,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抱着自己,想象着好似躺在他的怀里……
楼下书房中似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李慧芝浑身都是一热,以前只有在梦里才能感受到的事,如今要切切实实的发生了么?
“修远,我来了!”她轻喃一声,提着裙摆,快步下楼。
书房房门紧闭。
书房院子外头此时却多了好些守卫。
黑着脸的廖长生正站在院门口,看着天上的太阳,掐算着时间。
“廖宿卫,咱们等什么?”有个小侍卫低声问道。
廖长生没理他,抿着薄唇,脸色不善。
那侍卫挠头,侧脸往书房看去。
房门关得紧紧的,也不知道里头究竟藏了什么?
“走!”廖长生忽而抬脚。大步走进院中。
侍卫们连忙跟着他的身后。
廖长生走到书房门口,脚步却猛的一停,摆手叫侍卫们都躲在廊下。
那伺候书房的小厮点头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啊——”那小厮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来人呀!”
这嗓门儿,将一只笨鸟惊得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廖长生立即从一旁跳出,“出了何事?”
简直明知故问。
虽有准备,但看到屋里情形之时,还是将他给惊了一惊。
屋里两个几乎半躶的女子,滚在地毯之上。
坐榻上的茶案,杯盏,都被打翻在一旁。
杨氏压在那年轻的小女子身上,一面使劲儿的扒着那小女子的衣服,一面亂吻。
那年轻的女子奋力挣扎,将杨氏的脸都抓花了。
奈何她力气没有杨氏大,杨氏丰乳肥臀将她压的死死的。
她的衣服被扒开,露出胸前的莹白舂光。
门口站着的小厮侍卫们连忙捂住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救我,救我……”年轻的女子再顾不得脸面,大声哭叫道。
杨氏却还眯着眼,顺着她的脖子一路親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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