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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县,县廨。
周泰大步流星,闯上了大堂,用带着极具特色的吴越口音,破口大骂。不得不说,吴越之地的方言,骂起人来颇有一种用丝绸擦屁股的感觉,软软的,但言语用词却又是非常恶毒。
“幼平,你这又是怎么了?”
太史慈顿感头大。
他是东莱人,说的是青州话。
虽然走南闯北,口音早已发生变化,甚至在江东生活多年,却始终是偏官话口音更多一些。平日里和周泰他们讲话还成,可一旦是周泰这些人话说的快了,他可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周泰是下蔡人,可久居江上,常年生活在江东,故而说的是纯粹吴越方言。
东汉末年的吴越方言,和后世的吴侬软语还有些区别。盖因在历史上,中原人几次南迁,东西两晋,还有北宋南迁,造成了大批北方人南下,使得吴越方言发生了许多变化。但在东汉时期,吴越方言里夹带着许多山越土语,如果不是纯粹的江东人,很可能听不太明白。
周泰道:“曹贼,欺人太甚。”
“哪个菖贼?”
周泰脸通红,大声咆哮:”还有哪个曹贼,自然是那汉寿的小贼。“口“怎么了?”
周泰怒道:“今日文向领军在湖中巡视,不想遭遇曹军战船。你也知道,巡视之时都是小船,可是曹军却全都是大船。逼得文向不得不让路,还有两艘艨艟,险些被曹贼水军撞翻……子义,你说,这是不是欺人太甚?”
听上去,似乎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太史慈并没有动怒,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泰,半晌后突然道:“幼平,文向的船只,是不是过了那条百里界线?”
“这个……”
在虞翻出使汉寿之后,曹朋下令,水军后退六十里。
不过,他同时还与太史慈定下了一条分界线,双方不能擅自越过,否则便视为是率先挑衅。
太史慈没有见过曹朋,却久仰大名。
他觉得,菖朋没有必要去主动挑衅,如果发生了冲突,十有**,便是周泰等人在偷偷作祟。周泰是个水贼出身,而徐盛同样起于飘萍微末之中。建安五年,孙策故去,孙权征召兵马。时为吴县市集上地痞流氓的徐盛,加入军中,并很快已卓绝战功,得到了孙权赏识。
如果说,周瑜贺齐朱然这些人,是孙策一手提拔起来。
那么如周泰徐盛蒋钦以及苏飞这些在孙权执掌大权后崛起的将领,则属于孙权的亲信。
太史慈是孙策降伏,所以并不被孙权当成心腹。而他也是个聪明人,从不拉帮结派,更不与任何人发生冲突,故而能执掌大权。周泰徐盛,改不了的匪气!在江东时,仗着孙权赏识,颇有些张狂。而今屯扎泊罗渊,名义上是归于太史慈节制,可实际上,并不听从调遣。
这帮家伙是闲不住的主儿,必然是越过了那道分界线。
否则,菖军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冲撞船只,这种时候,这样的行为,可是很容易引发冲突。
周泰脸一红,“某自出世以来,纵横大江之上,何曾让过他人?”
“幼平,你可以不听调遣。
可你当知道,而今正是主公受封大司马之职的关键时候。若因为你的原因,令主公错失良机,到时候又如何向主公交代?且先忍忍,菖军势大,实不可以正面与之冲突。那曹朋,也非等闲之辈。今坐镇汉寿,都督荆南军事,手中权柄甚大,实非你我现在可以前往挑衅。
你当约束部曲,不得擅自与曹军冲突。
至少在目前的状况下,不能够如此……日后,有的是机会。”
太史慈声色俱厉,让周泰也不禁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忽听大堂外脚步声响起,一名小校踉跄奔行,跑进堂上后单膝跪地:“将军,大事不好!””什么事?””曹军与昨日,向益阳发动了攻击。”
太史慈闻听,大惊失色。
他连忙站起身来,厉声喝问道:“可曾确定?”
“已经确定……曹朋命庞德为先锋,以蒋琬为军中长史,同时正在汉寿调兵遣将,向益阳增援。
益阳刘磐昨日连战连败,如今已紧守城池,不敢应战。
’刘磐派人前来,向将军求援,言唇亡齿寒,请将军早发援兵,救助益阳。”
只一天,就抵挡不住了?
太史慈眉头紧蹙,露出沉吟之色。
这庞德,似乎声名并不响亮。至少在太史慈而言,从未听说过庞德的名号。这也难怪,太史慈常年居住于江东,很少和北方有接触。
而庞德呢?则一阵跟随曹朋,许多人根本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不过,太史慈却不敢掉以轻心。庞德能被曹朋委以先锋之职,必然有不凡之处。
此人,亦不可小觑。
太史慈又有些头疼了……但周泰却不顾许多。
“子义,那小贼既然打上门来,自不能与他善罢甘休。”
太史慈没好气的说:”他打得是刘备的门,却不是我们的门。
唇亡齿寒的道理固然没有错,可问题是,咱们能否抽调出兵力?此前我还奇怪,菖朋为何要水军进驻洞庭。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要用这水军拖住我们,而后夺取益阳,打开长沙门户。
我敢肯定,如果咱们一动,洞庭湖上的水军,必然逼近岸上。”
哪知周泰听了,却毫不在乎,大声道:
“怕他们什么?主公命我等驻扎泊罗渊,本就是为了协助那刘玄德。若袖手旁观,如何与主公交代?至于小贼水军……哈,子义又何必担心?荆州水军那些家伙有什么本事,你我心里清楚。就算那小贼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在短短时间里,让荆州水军有太大变化……这样,我率水军出击,将小贼水军打回去,则子义便可高枕无忧,驰援益阳。”
周泰说的信心满满,让太史慈也不禁连连点头。
投降江东多年,和荆州军马也交手无数。
对于荆州军的战斗力,太史慈也是心知肚明……用他的话说,荆州军就是一群废物。
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根本不足以让他正视。而这少数几人当中,也包括刘磐刘虎文聘王威。陆战将领,也就这些个对手,至于水战,只有一个黄祖可堪对战。不过黄祖,早已战死。
荆州水军的战斗力,在江东众将限中,就是一个笑话。
太史慈想了想,也认为周泰所言没有错误。孙权派他们过来,就是要他们协助刘备。
这个时候,若袖手旁观,只怕会被人耻笑。而且周泰说的也没错,荆州水军根本算不得什么…:,,“既然如此,幼平立刻调遣兵马,入洞庭湖逼走小贼水军。”
话说到一半,太史慈又突然道:“不过幼平,你要注意,莫打得太狠。毕竟曹操与主公正在交好,打得太狠,弄不好会惹怒曹操,反而不美。把他们打回去就是,我这就准备调兵遣将。”
周泰闻听,嘿嘿一笑。
“子义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过也不知那小贼被我打回去之后,会不会哭鼻子……哈哈,我这就回去,与文向出兵作战。“周泰二话不说,就跑出大堂。
可是太史慈心里面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受。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曹朋才到汉寿十几天,就冒然开战,与他之前的习惯,颇有不同。
根据太史慈的了解,曹朋每每用兵,必先蛰伏。
而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不动手是不动手,可一旦动手,那就是如同雷暴一般的攻击,极为凶狠。可是这一次,曹朋为何要突然攻打益阳?难道他不知道,荆州水军不足以为依持?
想到这里,太史慈突然改变了主意。
“立刻派人前往益阳,就说请刘巨石在坚持一日,我这边会尽快出兵援助。在派人到临湘,告诉刘皇叔,就说我这边虽可以驰援,但兵力不足,恐难以派上用场,请他再谋其他出路。”
先等等,先等一等再说……至少,要看一看水军的动作,而后再做决断。’
出兵是一定要出兵,但却不能大张旗鼓,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在前来罗县之前,太史慈曾拜访了周瑜贺齐,以及江东本土土族的青年俊彦,陆逊。
周瑜贺齐给太史慈的建议,是如履薄冰,谨慎小心。即要保住刘备的利益,又不可以触怒曹操。
可是陆逊给太史慈的主意却是:曹朋这个人,有大丈夫气。
对于这个入,可以交好,尽量不要得罪。
所以,你到了罗县,最好是能约束周泰徐盛这些人的行动。曹朋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果真的激怒此人,他绝对敢破釜沉舟。
这也是在江东众将中,唯一一个提醒太史慈,要留意曹朋的建议。
陆逊似乎很了解曹朋,同时言语中,对曹朋颇有好感。相反,如周瑜贺齐二人,则显得有些轻视,并未把曹朋放在眼中。不过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而言,勿论周瑜贺齐还是陆逊,都没有错。
周瑜是江东水军大都督,贺齐是会稽太守。
两人的地位摆在那里,看问题的高度自然不一样。也许在他们眼中,真正的对手,是曹操!
但陆逊而今不过是一个县令,所以更注重细节。
陆逊对太史慈说:“刘备居荆南,曹操必不会善罢甘休。
然则曹孟德不可能亲自对付刘备,所以会派遣心腹之人,都督荆南。若我猜测不错,他十有**,会让曹朋前往。一来曹操对曹朋宠信无比,二来这曹朋和刘备,也算是老对手……子义到时候,要多小心。”
伯言,真神机妙算!
太史慈在内心中发出一声感慨,旋即收回思绪,调兵遣将。
泊罗渊,即后世泊罗江。
它勾连洞庭,接通江水,位于罗县之畔。
江东水军的水寨,就设立泊罗渊岸上。周泰急匆匆返回水寨,立刻找来了徐盛,说明情况。
而今泊罗渊,共大船三十艘,艨艟百余架。
水军人数,虽不过万,却都是江东水军的精锐。
这也是周泰之所以恣意骄狂的一个主要原因……徐盛道:“而今天光正亮,不易出兵。荆州水军虽说不堪一战,但毕竟有人数上的优势。以我之见,当密令儿郎做好准备,天黑以后杀人洞庭,直冲曹军水寨,可一战功成,幼平以为如何?”
周泰闻听,喜出望外。
“就依文向所言。”
当下,周泰徐盛密令江东水军楼船二十艘,艨艟五十具,做好出击准备。同时,他又命人做出休整的假象,迷惑洞庭蕾军耳目。待天黑之后,酒足饭饱的江东水军整装待发。随着周泰一声令下,艨艟在前,楼船居中,呈雁行阵阵法展开,缓缓驶入了洞庭湖。
夜色很重,八百里洞庭漆黑一片。
远远的,可以看到曹军水寨中灯火星星点点,不时传来模糊的刁斗之声。
慢慢的逼近,尽量避免发出声音。舟船破水,划出一道道水线,距离和曹军那条分界线,越来越近。
当驶过了分界线后,周泰和徐盛,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距离曹军水寨,也就是几十里的路程。看天色,却是乌云密布,星辰无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好一个偷营劫寨的好日子,连老天都帮助我们!
其实,指二月,惊蛰之后。洞庭湖的雨水就会变得很多,经常是十几天看不到一丝阳光……就在周泰暗自高兴的时候,忽听湖面上,传来一阵阵鼓声。
从芦苇荡中,飞出一艘艘楼船,把江东水军包围起来。远处的曹军水寨,更灯火通明。
一具具艨艟冲出了水寨大门,分列于湖面之上。三艘巨型楼船,缓缓驶出水寨,向江东水军逼来。
“周幼平,早知尔等非道义之辈。
当初定好了协约,在湖上划下界线……可是尔等一而再,再而三越界挑衅,莫非以为我水军无人?”
当先一艘巨型楼船,提及比之江东楼船要大了一半。
这也是荆州水军的装备,和江东水军的区别。江东水军更讲究灵活性,所以楼船体积相对较小。而荆州水军,则更注重船只的战斗力,所以建造楼船时,更注重加厚,加大,是楼船的撞击力增加。
周泰一怔,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过,他并未惊慌……比眼前局面更窘迫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加之,从心眼里看不起荆州水军的战斗力,周泰非但不紧张,反而大笑不止。
“尔等,也敢称水军乎?”
说着话,他拔刀厉声吼道:“冲过去。”
三艘楼船,在艨艟的配合之下,迅速逼近曹军楼船。
而在那帅船之上,杜畿命人点燃灯火,顿时把湖面照的通通透透。
帅船缓缓行出,当数艘艨艟从侧翼逼近之时,杜畿突然下令,命楼船在原地打横。体积巨大的楼船,在水面上缓缓划出了一个弧形,几艘艨艟随着帅船转动,顿时被撞地四分五裂。
船上的军卒落水,没等他们挣扎,就见十几艘曹军艨艟冲上前来。
船上皆是手持利刃的水军军卒,抓住落水的江东水军,手起刀落,砍下了首级。
徐盛在后,顿感有些不妙。
他想要喝止周泰,可是周泰已命楼船,朝着曹军楼船冲撞过来。
距离帅船越来越近,周泰看到,在葺军楼船的船舷上,扣着一排排物器,全都用黑布遮盖起来。
当江东露出距离曹军帅船只有六百步的时候,杜畿再次下令,命人掀起了黑布。
帅船两边船舷,备设置有十架八牛弩。不过,这些八牛弩的结构,比之当初舞阴初显威风的时候,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弓弦加粗,弩机加大……并且在弩机旁边,增加了绞盘,可以轻易张开弓弦。经过改制的一枪三剑箭,也变了模样。那箭杆粗若儿臂,箭镞也更长,更加锋利。
杜畿大喝一声:“放箭!”
弓弩手立刻敲击机括,十支枪矛,呼啸着直奔周泰楼船而去。
箭矢发射出去的一刹那,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后坐力。巨大的楼船,竞不由得在水上微微一晃。
经过改良的八牛弩,可以在六百步之内穿透后墙。
而周泰的楼船正在全速行进中,当八牛弩发射的时候,周泰也意识到了不妙。可巨大的惯性,让他无法躲闪,只能下令楼船打横,试图躲避。可是,那一枪三剑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只挺轰得一声,船身被一枪三剑箭射透,在船身之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窟窿。
十支枪矛,有三支正中目标。而其余七支,又有两支正中楼船旁边的艨艟之上。那巨大的穿透力,直接把艨艟的船板震断,整个船身也随之向下一沉。船上的军卒惊慌失措,大声呼喊起来。
徐盛连忙下令出击,试图救援周泰。
哪知两边的楼船却在这时候缓缓行动,向徐盛的座船逼近过来。
艨艟穿梭于湖面之上,火光冲天而起。
三艘巨型帅船轮番出击,六十具八牛弩,不断发射。江东水军的楼船本就不占什么优势,而今在八牛弩的攻击之下,更显得有些慌张。身下座船,已开始进水……周泰大声呼喊,让军卒稳住心神。可是面对枪矛凶狠的攻击,江东水军早就已经乱威一团。舟船不断发生碰撞,阵型早就变得混乱不堪。
帅船上,杜畿不断发出命令,水军凶猛的攻击,使得江东水军,节节败退……++++++++++++++++++++++++++++++++++++++++++++++十+++++++++“周幼平输了?”
当天将大亮时,已开拔离开罗县,以蜗牛速度行军的太史慈,得到了水军战败的消息。
初闻,太史慈吓了一跳。
而后仔细询问,才知道江东水军不仅仅是输了,连带着周泰,也被杜畿捉拿,成为阶下之囚。
徐盛拼死突围,才算逃得生天。
也幸亏杜畿保持克制,当徐盛率领船队退到界线之后,便停止了攻击。
二十艘楼船,损失了五艘。
五十余具艨艟,完好无损的返回水寨时,只剩下三十余具而已。太史慈立刻下令,命兵马停止行进。”仲翔,而今如何是好?”
虞翻苦笑道:“我昨日就反对将军出兵,更不同意幼平冒然挑衅。
我见过那曹友学,此人外柔内刚,不可以将之激怒。需以怀柔之法,与他说明道理,自然也就相安无事。可是现在……”
虞翻闭上了嘴巴!
太史慈也是极为头疼,看着虞翻,半晌后突然道:“能否请仲翔,再辛苦一趟?”
周泰是孙权的爱将,更是心腹。
太史慈也不敢擅做决断,只能让虞翻再次前往汉寿。
至少,要保住周泰的性命……至于驰援益阳,还是要去。但怎么驰援,却需要换一个思路。
唇亡齿寒,若益阳有危险,则罗县亦将卷入其中。
如果刘备被干掉了,那么江东兵马,则就成了一支孤军,到时候不得不退回江东……虞翻倒也没有拒绝和推辞,在思忖了片刻之后j便答应下来。
“我这就前往汉寿,争取能与曹朋讨回幼平。
不过,子义前往罗县,却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参与其中,能予以威慑,还是威慑为好。”
太史慈想了想,点头答应。
随即,他再次派人前往临湘,把情况告知刘备。
自己则督帅兵马,缓缓逼近益阳…。++++++++++++十++++++++++++++++++十十十十++++++++++++++++++++“江东,水军失利?”
刘备眉头紧蹙一起,在大堂上负手徘徊。
“季常,你觉得,这会不会是江东的推托之词?”
诸葛亮不在刘备身边,马良便承担起了谋主的责任。听闻刘备的问话,马良摇了摇头。
刘备如此想,也不是没有原因。曹操而今和孙权打得火热,又是封爵,又是联姻,让刘备心中压力甚大。
“主公,孙权并非不知轻重之人。
曹操而今所为,他也不是不清楚奥妙,只是尚未作出决断。所以,太史慈当非是推脱之语,十有**,是确有难处。太史子义能继续出兵,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过主公却不能寄予厚望。
良有一计,或可以解益阳之危。
主公莫非忘记了,那壶头山中,五溪蛮人?主公以重金厚利将之收买,而今正是用他们之时。”
刘备闻听,恍然大悟。
五溪蛮,我怎么把他们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