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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万家灯火。
陈庆坐在饭桌旁大口地扒着饭,眉头时不时紧蹙。
“郑淮管的是大秦的钱袋子,宁腾深受父皇信重,常任内史府令。”
“他们哪个不是朝廷紧要重臣?”
“你无缘无故去得罪人家,将来一旦失势,岂不遭人落井下石?”
“咱们阖家都要跟着你遭殃!”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打从陈庆一坐下,嬴诗曼就开始絮叨。
饭都快吃完了,她还在絮叨。
陈庆放下饭碗,抹了抹嘴。
谁那么欠啊?在背后乱嚼舌根。
屁大点事,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他下意识把目光投向相里菱。
该不会是这傻丫头漏了口风,害我被一通埋怨。
相里菱满脸都是愧疚之色。
她先前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听完嬴诗曼的分析,才知道惹下了多大的麻烦。
怪不得父亲身为工部尚书令也束手无策。
现在该如何是好?
陈庆仔细打量了片刻,排除了她的嫌疑。
那……
芈滢平日里像个透明人一样,从不多言多语。
也不是她。
热巴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剩下的……
王芷茵旁若无人地夹菜吃饭,好像心情还挺好。
不对!
换了平时,她肯定跟着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今天老实得太反常了。
“芷茵。”
“嗯?”
“你今天去太子妃那里去了?”
陈庆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消息的来源。
扶苏说不定在家里说了什么,恰好王芷茵也在。
被她听到耳中,回来就告我的刁状。
“是……没有啊!”
王芷茵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不过经你一提,确实有段日子没去了,改天去找我姐姐叙旧。”
陈庆露出冷笑:“是吗?”
“改天我陪你一起去。”
转瞬之间,他的脑海中就有了报复的计划。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这回非得给你来个痛、快的。
“家主,户部尚书令、内史府令到访。”
管事站在门外,低声禀报。
嬴诗曼连忙招呼:“引他们去议事厅,切勿怠慢。”
“夫君,此二人定然来者不善。”
“你给他们赔个礼道个歉……”
陈庆不耐烦地说:“赔什么礼,道什么歉,人家说不定是来谢我的呢!”
“谢你?”
嬴诗曼气极反笑。
“怎么,你不信?”
“为夫让你瞧个稀罕。”
陈庆负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嬴诗曼脸色愠怒,气不打一处来。
都说嫁夫从夫,可陈庆任性妄为,做事根本不考虑后果。
长此以往,必有大难临头之日。
“姐姐,说不定陈庆己经听进去了,故意在你面前逞强呢。”
“咱们跟着过去瞧瞧,若有不妥之处,也好及时提醒。”
王芷茵主动提议。
她也觉得郑淮和内史腾绝无好意,说不定能看到陈庆丢丑的样子。
当然,若是此二人粗蛮无礼,说不得还得她出面英勇救夫。
“走。”
嬴诗曼实在放不下心,立刻起身。
相里菱是当事者,更怕陈庆遭受二人责难,连忙追了上去。
——
议事厅。
郑淮和内史腾一进门,目光就西处寻索。
看到屋顶的房梁又高又结实,顿时互相打了个眼色,暗暗点头。
“呦,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两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陈庆爽朗地笑着走进门来,作揖行礼。
“陈府令。”
郑淮、内史腾起身还礼。
“深夜到访,想来定有要事。”
“不知二位何处用得着陈某?”
“若能帮得上忙,在下必然不会推辞。”
陈庆不紧不慢地说道。
“既然陈府令开门见山,郑某也不啰嗦。”
“而今民部府库空虚,钱粮只见出项,未见入项。”
“李信西征时,又调拨了大批粮草。”
“若要修水泥路实在难以为继。”
“便是杀了我也是这般。”
话音未落,郑淮一抖大袖,手里多了捆麻绳。
“内史府也是如此。”
“此时青黄不接,若是官府加派税赋,百姓如何能承受?”
“难道要逼得黔首庶民卖儿卖女吗?”
内史腾说完也是手一抖,掏出了麻绳。
陈庆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还以为对方要强捆了他为国除奸呢。
没想到郑淮和内史腾首接把绳索往房梁上一甩。
“陛下命民部拨付钱粮修路,老夫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
“微臣有负重托,不如一死了之!”
郑淮麻利地把绳索打结系好,作势把脑袋往里面伸。
“腾非死于圣命难为,而是不忍见治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若腾一死能解此难,腾义无反顾!”
内史腾慷慨陈词后,同样把脑袋伸进了绳结里。
然而,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呵。”
陈庆当场给他们整笑了。
你俩合伙演我呢?
“等等!”
陈庆连忙伸手制止。
郑淮、内史腾面露得色。
怕了吧?
知道怕就好。
“你二人身量颇高,这绳索又放得那么低,如何能成事?”
“庆去搬两把矮凳过来,给两位踏足。”
陈庆作势就要往外走。
郑淮和内史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背影。
走了?
陈庆就这么走了?
还要去搬来矮凳,方便他们上吊?
“咳咳咳。”
“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从屏风后面传来。
陈庆听出了嬴诗曼的嗓音,无奈地停下脚步。
这婆娘管什么闲事。
不然今天我非得叫他们下不来台不可。
“二位所遇的又不是什么难事,何苦连命都搭上。”
陈庆转过身来,不情不愿地说道。
郑淮松了口气,这才像人话嘛!
“民部拿不出钱来,内史府可以暂借。”
陈庆拖长了尾音:“只是这钱粮也不是陈某人的,是皇家所有,子钱是一定要算的。”
郑淮犹豫了下,不停地摇头。
“陛下命民部出资一半,若老夫去内务府借贷,岂不是阴奉阳违?”
“老夫不能,也不敢答应。”
他和内史腾两个今日惹得陛下不快,再来这么一出,恐怕官帽不保。
“庆倒是有一计。”
“既不需郑尚书借贷,也不需想方设法筹措钱粮。”
陈庆目光深邃,悠悠地说道。
咸阳自竖起路灯杆后,没过多久他偶然发现木杆上时常被刻画字迹。
多是附近的民户租售房屋,或者商户留下的指路告示。
当时陈庆就心中一动,想不到大秦都有牛皮鲜小广告了。
除了那种‘老中医治性病’‘极速办证’‘休闲会所,上门服务’之外,几乎与后世的电线杆一模一样。
不过思来想去,这里面油水也没多少。
堂堂内务府府令去搜刮这点蝇头小利,惹人嘲笑。
事后陈庆就把它忘在了脑后。
但是眼下要修筑的这条路不一样!
阅兵行进的路线,是咸阳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相当于后世帝都的王府井大街!
陈庆记得有一则新闻,城管要拆除王府井一处显眼的违规户外广告,结果屡拆屡建。
即使开出了十万块的巨额罚单,对方依然甘之如饴。
因为这块广告牌每个月收取的费用高达三十万!
大秦首都最繁华的十几里路,两排路灯杆能挂多少广告?
“陈府令,你此话何来?”
“难道钱粮还能从天下掉下来不成?”
郑淮依旧把脑袋伸在绳套里,半信半疑地问。
“天下自然掉不下来钱粮。”
“但是本官有钱。”
陈庆指着自己:“剩下的一半,陈某自己出了,无须任何人偿还。”
“不过……”
郑淮和内史腾震惊地合不拢嘴,异口同声地问:“不过怎样?”
“钱我不要,路边的两排路灯杆你得给我。”
陈庆思索片刻说道:“宁内史,本官也不求多,就这样如何?”
“需得以内史府的名义发文,加盖大印。”
内史腾像是看傻子一样,愣了许久问:“别的真不要?没有其他条件了?”
“当然没有。”
“草图是我画的,也是我在陛下面前谏言的。”
“而今遇到困难,自然也是由我解决。”
陈庆坦然说道。
郑淮和内史腾对视一样,用力地点点头。
天赐良机啊!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本官以内史府令之名,应下此事。”
“新路两边的路灯杆,全部交由你个人处置。”
“此约双方不得悔改,万世不移!”
内史腾生怕对方反悔,急切地说道。
“好!”
“咱们一言为定。”
陈庆立即答应下来。
郑淮面露微笑。
让你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内史腾心满意足。
两排路灯杆给咸阳换来一条新路,还有比这划算的买卖吗?
都说陈庆奸滑成性,谁也别想占他的便宜。
这回可算让他吃了个大亏!
等二人走后,府中的女眷立刻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陈庆!”
“你办得什么事?”
“我让你给他们赔礼道歉,可也没让你充冤大头啊!”
“修一条水泥路要多少钱,你知道吗?”
嬴诗曼又心疼又气愤,眼中怒火涌动。
“水泥路是为夫规划的,怎会不知道其耗费。”
“你少在那里聒噪啰嗦。”
“就算内史腾的万世不移打折再打折,咱们几十年就能把修路的钱赚回来。”
“若是大秦长盛不衰,这两排路灯杆就是陈家传世的基业!”
陈庆生气地一拂袖,大步离开了议事厅。
嬴诗曼察觉不对,还未来得及阻拦,对方的背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姐姐,其中定有蹊跷。”
“依陈庆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回头你问问他。”
王芷茵打了个眼色。
她出身侯门,不是没见识的乡野妇人。
陈庆说了是‘传世的基业’,定不可小视。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两排路灯杆能有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