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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母,周朝灭亡己有数百年。”
“昭王落水身死,失落的财宝自然也就变成了无主之物。”
“秦国将其起获出来,若是惹得非议,也挨不着楚国什么事。”
“算了,您不想说我不问就是。”
陈庆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芈滢面色悲愤:“你也知道世人非议?”
“昭王南征而不复,缘何赖到楚人头上?”
“而今天下归秦,我倒要问一句,昭王之死,与楚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彼时楚国先祖不过一子爵,受封丹阳区区弹丸之地。”
“焉何能远隔数百里,害了周昭王?”
……
陈庆更闹不明白了,她哪来这么大的怨气?
“夫君。”
嬴诗曼给他打了个眼色,低声解释起来。
所有的根源,坏就坏在楚武王的一句‘我蛮夷也’上面。
春秋五霸时期,楚国的国力日渐增强,逐渐成为齐、晋之后的新兴强国。
秦、楚的封地偏远,爵位低微,一向是诸夏鄙视链的最底端。
楚国的强大,毫无疑问引来了老牌强国的不满。
齐、晋的文人史官发动岁月史书,开始一系列对楚国的抹黑和诋毁。
昭王征楚蛮,尔既是楚人,那就是你喽?
风闻楚人不敌,对周朝大军怀恨在心,便以树胶制船,献于昭王。
待船行至河中,胶船解体,故而昭王落水淹死。
谎言说一千遍,也就成了事实。
齐、晋势大,谁也不敢替楚国澄清。
这顶黑锅牢牢地扣在了楚国头上。
虽然楚国是正儿八经的周朝诸侯之一,并且派军参与了昭王的三次南征。
结果硬生生被颠倒黑白,将其与楚蛮混为一谈。
你自己说的‘我蛮夷也’,那就是证据确凿喽?
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率军攻打楚国,楚人问:“我何错之有?”
齐桓公回之:“昭王南征而不复。”
瞧瞧,什么叫名正言顺,什么叫讨伐不臣?
也就秦国这个难兄难弟在史书中替楚人说了一句公道话,明确记载昭王是因桥梁倒塌而亡。
不过在故齐、魏、赵等地,百姓口口相传的,还是被篡改过的说法。
楚国明知汉水里有宝贝,但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动过心思,就是为了撇清与昭王之死的关系。
陈庆听完前因后果,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气呼呼的芈滢。
“这特么都叫什么事。”
七百年啦!
楚人对此仍旧耿耿于怀。
骂我蛮夷可以,但是不忠不义,暗箭伤人的污名无论如何都不肯背。
就这股偏执劲儿,怪不得亡秦必楚呢。
“姨母,我也不瞒你。”
“有一伙楚国……故臣也在暗中打上了昭王遗宝的主意。”
“若是由秦人起出来还好说。”
“万一被楚国故臣抢先……”
“到时候天下人如何看待,可就由不得你我了。”
陈庆耐心地劝道。
芈滢面色一动,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旁人是旁人,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身为熊氏后裔,怎能大逆不道,坏了历代先王的名节?”
芈滢很快又坚定下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唉……”
陈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赵真是个坑逼啊!
“姨母,没得谈了?”
他最后问了一句,己经打算偃旗息鼓,不再掺和此事。
芈滢面色坚毅:“真要从我口中得知昭王遗宝的下落,除非……”
“让这北坂宫烟消云散。”
“让众人都能各自返家,与亲人团聚。”
“让北坂坡不再夜夜幽泣,怨气冲天!”
从小在此长大,芈滢见过太多的忧愁疾苦之事。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自由自在的鸟儿,飞出这方狭小的天地,畅快地生活在阳光之下。
哪怕当个黔首百姓,昼夜劳作,总好过在这里度日如年!
“姨母,这话是你说的啊。”
“咱们一言为定!”
陈庆激动地站了起来。
芈滢不禁愕然:“你……真能做到?”
“那肯定不行。”
陈庆接下来的话,让她大失所望。
“不过起码有三成把握。”
他话锋一转,芈滢的眼中再次浮现出希望的光彩。
三成,己经很多了。
“夫君。”
“你往身上揽什么干系!”
“父皇怎么会答应!”
嬴诗曼嗔恼地瞪着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庆的态度相当坚决。
“姨母,我若再来之时,带回的必然是好消息。”
“若再不来……那就对不住了。”
陈庆拱手作揖,潇洒地转身离去。
嬴诗曼跺了跺脚,匆忙向芈滢告辞一声,匆匆跟上。
“后宫之事,你怎敢插手?”
“夫君,你如此任性妄为,早晚……”
她絮叨了两句,陈庆就不耐烦地打断:“男人的事你少管。”
“我去趟黑冰台,你先自己回去吧。”
他去守卫那里借了匹马,打马扬鞭飞快离去。
嬴诗曼恨得紧咬牙关。
前两天求她办事的时候,陈庆花言巧语,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
这才刚出大门,立刻就给她甩脸色。
“渣男!”
陈庆偶尔念叨过的一个词,被她铭记在心。
用来形容这厮再适合不过了。
——
咸阳宫外。
孟干西归的戏剧演了一出又一出,咸阳周遭的百姓也同样跟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来的观众愈发稀少,总算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搭建舞台的木板被一块块拆了下来,贵重物品打包封箱。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拖着木条,视线瞄向聚在一起说笑的几名主演时,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
排演的时候,她也是其中一员的!
只是后来那位大官说,角色太多怕百姓记不住,把她的角色给删了。
要不然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辛苦。
她拖着木条,心中满是委屈和不甘。
“刘姥姥?”
陈庆记不住对方的名字,但是记得给她安排过的角色。
老妇人抬起头,愣了刹那之后立时激动起来。
“陈大人?!”
“嗯。”
陈庆点点头:“把东西放下吧,你一把年纪,戏班怎么不知体恤。”
咣啷。
木条重重的摔在地上。
刘姥姥昏黄的双眼绽放出明亮的光彩:“陈大人,您要给我安排演戏了吗?”
“我什么都能演啊!”
“别看老身这把年纪了,胳膊腿灵巧着呢。”
“您就算让我在戏台上翻跟头都没问题!”
“不信现在我就给您翻一个……”
刘姥姥作势就要比划,陈庆赶忙叫停。
此人早年在醉香楼里也是艳名远播,后来不幸害了一场大病变得面容枯黄,地位一落千丈。
再后来,她就当了厨房里的使唤婆子。
刘姥姥似乎对身世颇为不甘,表现欲极强。
陈庆原本想让她扮演春儿的奶奶,排演的时候发现她老是不自觉的抢戏,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不过……
今天她可能派上大用场!
老赵啊老赵,给你三分薄面,你就开起了染坊。
你让我不痛快,我让你……快活个够!
“刘姥姥,有一出新戏,恰巧缺你这样一个人。”
陈庆笑眯眯地说。
“有戏演了?”
“大人您说,我一定给您演好。”
刘姥姥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来来来,咱们路上说。”
“咱们今天这出戏,演的是一位寡居多年的妇人。”
“无意间被一名大官遇上,对方一见倾心。”
陈庆慢条斯理地给对方讲述。
“寡居的妇人?”
“老身都这把年纪了。”
刘姥姥面露苦色。
陈庆立刻板起了脸:“刚才你不是说什么都能演吗?”
“能演!”
“不就是寡居的妇人嘛,便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老身照样能演。”
刘姥姥慌忙回答。
“这就对了嘛。”
“咱们先去换身行头。”
陈庆引领着她往路边的成衣铺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
陈庆搀扶着一位轻纱覆面的‘少女’,步履缓慢的朝着黑冰台走去。
“大人,不对啊。”
“这里是……”
面纱下传来苍老的声音。
“怎么不对?”
“谁能演,谁不能演,又不是本官一人做主。”
“待会儿好好表现,让赵统领见识下你的本事。”
陈庆严肃地叮嘱道。
“哦,哦,您瞧老身的吧。”
刘姥姥这才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