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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与吕端正一齐往走,走到二门时,就见着外头的家丁又急急跑进来:“相公,王昭宣使到。”
吕端一怔:“此时天色已晚,他来做什么?”
赵恒脸色大变:“莫非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吕相,本宫先回避,你且先看看王继恩是来什么的?”
吕端犹豫一下:“可是太子的车驾在外……”
赵恒道:“今日来吕相府,本宫只用一乘小轿,并未用太子仪仗。那王继恩料不到本宫会在此,本宫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吕端只觉得此时的自己似已经被逼到悬崖之上,无奈只得道:“如此,委屈太子了,在屏风后暂避。”
赵恒点头道:“好,”吩咐张怀德道:“东宫之人,全部回避。”这边却拉了刘娥,避在紧贴着书房的耳房之中。
两人静静地站了片刻,但听得吕端道:“王昭宣使请。”两人脚步声渐渐走近,但听得王继恩道:“吕相,老臣奉旨,请吕相立刻进宫,吕相何故延误?”
但听得吕端镇定地道:“昭宣使有所不知,大行皇帝曾有密旨,令吕端一听到消息,就得依旨行事,吕端不敢抗旨。”
赵恒但听得“大行皇帝”四字,便只觉得胸口一滞,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刘娥的手。刘娥伸出双臂,轻轻地将他抱住,但听得赵恒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又急又重。
听得外面王继恩道:“哦,但不知大行皇帝有何旨意?”
就听得吕端道:“正要请王昭宣使同观,共商对策。”
赵恒用力握住刘娥的手,黑暗中但只见两人闪闪发亮的眼睛彼此凝视,听着彼此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听得隔壁书房中吕端道:“王昭宣使,请进这边。”王继恩嗯了一声,然后听得似乎有些东西搬动的声音,又听得吕端道:“此物机密,待下官去把门关上,王昭宣使再打开。”
赵恒与刘娥相互对看一眼,两人的手都紧了一紧,只觉得心头狂跳不已。赵恒忽然放开刘娥的手,待要推门出去。刘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摇了一摇。
此时,便听得吕端关门的声音,这书房三壁密实,只有朝南开着四扇板门作为通风之用。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王继恩诧异地道:“吕相何故到外头去了?”同时听得咔嚓一声上锁之声,王继恩顿时明白过来,立刻疯狂地拍门叫道:“吕端,你作什么,为何锁我?”
吕端厉声道:“王继恩,你好大胆子,竟敢假传圣旨,行谋朝篡位之事?老夫这就进宫,面见皇后!”
王继恩大怒,将门撞得哗哗作响:“吕端老儿,你是糊涂到家了,你会后悔的!”此时皇帝驾崩,王继恩一方面劝李皇后暂不发布,一边派人去南宫请楚王,一边自己来见吕端。他自信吕端圆滑,又与太子没有什么交情,此时以利相诱,以威相逼,必然将错就错。想当年太祖皇帝驾崩之时,几名宰相还不就是认清现实,连一声响都没有就参拜了新帝。
只是他没有想到,吕端居然一边说着奉承话,一边就把他骗到书房关了起来。不由又惊又怒,喝骂起来。
不想他正叫骂着,却听得吕端厉声道:“太子在此,王继恩不得放肆!”
王继恩忽然静了下来,像是不能置信地问道:“太子?东宫太子怎么会在此?”
吕端向着耳房一揖道:“臣吕端,请太子恕不敬之罪了!”
耳房的门打开,赵恒拉着刘娥走了出来,道:“事态紧急,吕相下一步怎么办?”
但听得书房的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王继恩忽然暴发出一阵极惨烈地笑声:“太子果然在此?天亡楚王,天亡我也!”然后,整个人静了下来,再也不发一语。
吕端上前一步,道:“阉党奸计,必不得逞,太子请放心,万事有臣!”
赵恒震憾之极,一时方未答话,刘娥上前一步,道:“太子自然放心,太子之册礼,祭庙告天,任何人要逆天而行,便是大宋列祖列宗,天下百姓也不答应!”
吕端深吸了一口气,他听得出这话的份量,立即道:“太子,臣已经发出中书之令,调动步军都指挥使高琼,马军都虞候傅潜节制李继隆,请太子发印信调动开封府与皇城司人马应变。臣立刻进宫面见皇后,也请太子立刻回东宫换乘仪仗,自朝元门入宫。”
赵恒与刘娥对视一眼,这吕端平时似漫不经心,到了关键时刻果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太子一行人,与吕端同时出门,各自行动去了。
吕端匆匆进宫,见了皇后。
之前原是皇帝驾崩,此时应该急召太子入宫,但王继恩说服李皇后,一边派人去南宫接楚王,一边自己去找吕端。李皇后如今见吕端进来,哪晓得王继恩已经出事了,见状叫了吕端进来,头一句就掩面泣道:“吕相,宫车已经晏驾了!”
吕端扑倒在地,放声大哭,哭了两声,立刻收泪问道:“太子何在?”
李皇后怔了一怔,心想王继恩难道不曾与他说清楚了,自己却不好问出这话来,隔了半日方迟迟疑疑地道:“人都说自古以来,立皇嗣自有长幼之序。如今楚王尚在,吕相以为应该如何是好……”
吕端正色道:“皇后此言差矣,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岂容有异议?太子之册立,祭庙告天,太庙中列祖列宗知道,天下百姓知道,外邦属国知道,此时一旦更易,何以对列祖列宗交待,何以对天下百姓交待,何以对外邦属国交待?”
李皇后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想到之前兄长与王继恩相劝的话来,又想到自己为了皇长孙的谋画,只是她纵有私心,却不是一个能断军国大事的人,此时被吕端语言挟制,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掩面而泣。
吕端一再催促,李皇后左右看看,无奈此时王继恩被吕端关起来了,满殿都是不经事的小黄门,谁又敢在这帝位承继的大事上代皇后跳出来迎战宰相,俱都缩了头等着皇后自己拿主张。
吕端又催道:“难道皇后以私欲,要做对不起列祖列宗,天下百姓的祸事吗?”
李皇后吓得哭到一半不敢再哭下去,怔了半日,才惨然道:“吕相说得是,只如今却不知如何是好。”
吕端道:“既如此,请皇后立刻召太子进宫,灵前即位!”
李皇后却不肯说这话,一下子僵持在那里了。正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进来,却正是刘承规。
众人见了他来,顿时如得了主心骨,李皇后看着刘承规来,都忘形地站了起来。
不想刘承规一进来,就道:“太子在外求见。”
李皇后诧异地问:“王继恩何在?”
刘承规与吕端对望一眼,眼神已经将意思送了过去,吕端就知道外头一切都安排好了,立刻道:“太子原在臣的府中商议政事,臣接旨的时候,太子也在场,与臣前后脚进宫的。”
李皇后顿时呆住了。
刘承规在李皇后耳边低声道:“圣人,事已至此,圣人原是后宫之人,休要被他人裹乱。”
李皇后想到方才吕端说的:“何以对列祖列宗交待,何以对天下百姓交待,何以对外邦属国交待”,当下就慌了,就道:“我一妇人,原不知道这些,险些儿误了大事!”这边就道:“刘承规,请太子进宫吧。”
一个小内侍见状,忙在李皇后耳边轻声道:“皇后,王公公未回,楚王未到!”
李皇后以帕掩面,呜咽道:“列祖列宗在上,我也顾不得他们了!传旨吧!”
刘承规却不理会,只有李皇后这句话,就去请了太子进来。
过了片刻,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太子率众匆匆冲进万岁殿,扑倒在灵柩前大哭起来。
李皇后本已经止住了哭,听得太子哭得悲怆,勾动伤心,又大哭起来。
吕端上前一步,大声道:“奉大行皇帝遗诏,皇太子灵前即位!”
李皇后拭泪道:“嗯,宣遗诏,皇太子灵前即位。”
刘承规取出早已经备好的龙袍,张怀德接过,披于太子赵恒的身上,吕端率东宫众臣跪倒,三跪九叩,三呼万岁之声,响于夜色中的宫殿上空。
此时宫中内外,都已经开始知道了消息。赵恒方才比吕端迟一步,就是去见了刘承规,此时王继恩已经被擒,刘承规虽不曾参与他们的事,但他执掌皇城司,他们的暗中活动,他岂能不知。只是这会儿皇帝快死了,去告诉皇帝无用。太子与自己没什么关情,又毕竟与楚王份属兄弟,自己若去阻止王继恩等人的图谋,却是自惹祸端,因此他哪里肯管,只推说受了风寒,关在房中“养病”好几天了。
他虽然不敢去干涉,但却是没有完全放手,而是暗中掌着一拨人,准备关键时刻应变。直至太子进来,当着他的面,头一句就道:“我已经擒下王继恩,阿翁可愿遵大行皇帝遗命?”
刘承规更不犹豫,下拜道:“臣敢不遵旨。”
却是这夜,王继恩原是与李继隆勾结,相互控制住大内与东宫,又去南宫接人。却不想王继恩自己被擒,高琼与傅潜控制住王继恩,此时东宫已经被围,郭熙吓得魂不附体。刘承规这一出手,就全面控制了王继恩原来的人马,一切顿时风平浪静。
李继隆正与高琼兵马对峙,刘承规派人传了李皇后的诏令,李继隆也立刻下马,与高琼一起去见新君,只留傅潜看守。
而此时,李昌龄与胡旦还在偏殿起草诏书,就听到有小内侍慌忙来报说太子进来了。李昌龄一惊,却听得正殿中有山呼万岁之声,李昌龄机警得很,知道事已不成,就夺过胡旦正在写的诏书,一把扔进旁边取暖的炉里烧了,口中却道:“你这一篇祈福的祷词改来改去,不如重写罢了。”
胡旦还未回过神来,顿足:“我快写完了。”
李昌龄按住他的手不教他动,只看着这一篇要命的诏书烧个精光,怕不妥还将前些日子的其他废稿扔了几篇上去,这才拉着胡旦到正殿去参见太子。
此时胡旦才明白过来,只吓得战战兢兢,俱不敢言。
至此,宫庭内外,所有隐患均已经清除。
时间也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刘承规这才叫人传起丧钟来。次日虽非大殿常朝之日,群臣却是听到钟声俱已明白,忙赶到宫前,果然见宫门已经挂白。
吕端率群臣上殿。但见龙位之上,幔帘高挂。却是今日李皇后也上殿,因此挂起帘子。
李皇后自帘后传出旨意,皇帝已经晏驾,群臣大放悲声。参知政事温仲舒即上前宣读大行皇帝遗诏,令皇太子即位于柩前。
纱帘之后,太子坐于李皇后身边,听得李皇后传出旨意,令群臣参拜新君。按例,宰相吕端应该率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不料吕端不但没有下拜,反而上前一步,道:“请皇后升起帘子,臣要亲睹龙颜!”
李皇后万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一时倒怔住了。吕端想到昨日之事,心中大疑,再上前一步,干脆登上了龙座前的台阶,冲着珠帘内道:“请皇后升起帘子,臣要亲睹龙颜!”
李皇后正要发话,却听得新帝赵恒已经开口:“升起帘子,朕要让吕相放心!”
李皇后慌忙站起避开。但见帘子缓缓升起,坐在帘后之人,正是昨日的东宫太子、开封府尹,今日的当今天子赵恒。
吕端仔仔细细地审视完全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退下台阶,率群臣跪倒,三呼万岁!
吕端之举止,若在往常,自然是极为失礼,但在昨夜这惊天骇地的变故之后,却是极难得的赤忠之行。
新帝赵恒听着阶下山呼万岁之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微笑。
公元997年,大宋至道三年三月,宋朝的第二个皇帝赵炅,驾崩于万岁殿,终年五十九,庙号皇帝。皇帝原名赵匡义,又名赵光义,继位后改名赵炅,在位共二十二年。继位后承宋太祖遗志,灭南唐、吴越、北汉等割据国,终一统天下。死后葬永熙陵。
史称:帝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既即大位,陈洪进、钱俶相继纳土。未几,取太原,伐契丹,继有交州、西夏之役。干戈不息,天灾方行,俘馘日至,而民不知兵;水旱螟蝗,殆遍天下,而民不思乱。其故何也?帝以慈俭为宝,服浣濯之衣,毁奇巧之器,却女乐之献,悟畋游之非。绝远物,抑符瑞,闵农事,考治功。讲学以求多闻,不罪狂悖以劝谏士,哀矜恻怛,勤以自励,日晏忘食。至于欲自焚以答天谴,欲尽除天下之赋以纾民力,卒有五兵不试、禾稼荐登之效。是以青、齐耆耋之叟,愿率子弟治道请登禅者,接踵而至。君子曰:“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帝之谓乎?故帝之功德,炳焕史牒,号称贤君。
皇帝遗令皇太子赵恒灵前继位,史称宋真宗。
公元997年,大宋至道三年三月,宋朝的第二个皇帝赵炅,驾崩于万岁殿,终年五十九,庙号太宗。宋太宗原名赵匡义,又名赵光义,继位后改名赵炅,继位后承宋太祖遗志,灭南唐、吴越、北汉等割据国,终一统天下。宋太宗在位共二十二年,改元五次,为太平兴国、雍熙、端拱、淳化、至道。
宋太宗遗令三十一岁的皇太子赵恒灵前继位,至万岁殿登殿,大赦天下,定次年元旦改元咸平元年。
新帝赵恒,本为太宗第三子,初名德昌,太平兴国八年,授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韩王,改名元休;端拱元年,封襄王,改名元侃;淳化五年九月,进封寿王,加检校太傅、开封尹;至道元年八月,立为皇太子,改今名,庙号真宗。
新帝虽然已经登基,却还仍在孝中,按例制,天子守孝以月为日,却也得守制一月多。整个皇宫之中,皆是白茫茫地一片银山,新帝在灵殿中守哀不已。直至守孝期满,方才正式坐朝颁旨,进行册封论功过。
真宗赵恒继位后,即下了一连串的旨意:进封四弟越王赵元份为雍王;五弟吴王赵元杰为兖王;六弟徐国公赵元偓为彭城郡王;七弟泾国公赵元偁为安定郡王;八弟赵元俨出宫开府,封为曹国公。
同时,追封已故的三皇叔涪陵公赵廷美为秦王;追赠太祖长子魏王赵德昭为太傅;太祖次子岐王赵德芳为太保。另封太祖之孙侄赵惟吉为武信军节度使。加授同平章事吕端为右仆射,李沆、李至并参知政事。
另封册太子妃郭氏为皇后,封嫡母李皇后为皇太后,又追赠生母李贤妃进尊号为元德皇太后。
葬大行皇帝于永熙陵,下旨第二年改年号为咸平。
新皇登基后依着旧例,先皇后自然已经升为太后,便当迁出正宫寿成殿,迁入历代太后所居的上阳宫中。
那上阳宫昔年先是太祖、太宗之母杜太后所居,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又是太祖晚年时所娶的皇后宋太后所居。宋太后去世之后,上阳宫空了多年,此时自然有些荒凉未曾收拾。新皇后郭氏自然是谦辞,说自己先住在偏殿也是无妨。只是李太后自然不会让皇后为难,便道:“我一个老婆子不拘住在哪里便罢了,皇后理应正位中宫,这是国法,不可违了。”便指了西宫嘉庆殿先行搬进去暂住。
本来,太后为尊长,断无委屈了太后先让着皇后之礼。寿成殿的总管夏承忠,自然也是知道太后如此委屈求全的原委。原来在今天皇帝登基之前,颇有一番波折,却是与太后有关。当时太后听信大内总管王继恩蛊惑,欲另扶楚王继位。不料平时看似糊涂的丞相吕端却在关键时候力保太子,将王继恩锁拿,太子及时进宫,在灵前登基。
因此新帝即位之后,所有施赏大典,一律举行,惟李继隆、王继恩、李昌龄、胡旦等谋立楚王元佐,应该坐罪。真宗特降旨,贬李昌龄为行军司马;王继恩为右监门卫将军,流放均州。只是其中牵涉到的李继隆为皇太后的长兄,因此新皇的旨意迟迟未下,这也是悬在众人心头的一件大事。
若论太后的本心,本也是贤德之人,当年新帝为亲王、太子之间,亦曾得太后多方庇佑。只因太后无子,若论楚王和新帝,虽均非太后所生,但是楚王妃却是太后的娘家侄女,更兼楚王蒙难之间,其子尚在襁褓之中,楚王妃便将皇长孙托付于太后。因此上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太后亦不免存了一份私心,再加上耳根子软,未免有些屈了当今天子。
此时李氏一族,一败涂地。当今天子本非太后所出,将来情况如何,却也不知。李太后心中忧苦愧急交焦在一起,再加上哀伤先帝驾崩,此时一并发作出来,乱纷纷几日搬迁完毕至嘉庆殿后,便病倒了。
嘉庆殿中一切还均是乱纷纷的,尚宫采玉捧上药来,李太后只喝了一口便推开了。采玉服侍太后已久,此时见太后如此,心中哀伤。也不过是几天功夫,李太后整个人憔悴地脱了形,不过是四十开外的人,平素保养得宜,望之犹如三十许人,此时却忽然老态毕现,眼角之间忽然平添了许多皱纹,整张脸也削了下去。
李太后虽然倚着病榻,却是不曾安稳,隔得半晌,便恻耳倾听外面的声音。采玉心中明白,今日新帝坐朝,怕是要议及李继隆参与谋逆一事。这一关若过得了,太后自然无碍,这一关若是过不了,便是太后怕是难逃干系。
忽然外头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采玉不待李太后吩咐,便抢先掀开帘子出去,见夏承忠喘着粗气进来,脸上却颇有喜色。采玉忙迎上前笑道:“总管辛苦了,太后正等着呢!”
夏承忠进了殿中,先向李太后跪下磕了个头,这才仰起脸笑道:“真是托天之福,官家真是前所未有的仁厚之君。”只这言出来,李太后心中忽然一松,整个人向后倒去,叹道:“阿弥陀佛。”
采玉忙催问道:“刘总管,今日这事,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夏承忠才要答话,李太后已道:“起来答话吧!”
夏承忠忙谢过太后之恩,这才垂手答道:“今日李大人依着太后吩咐,先上书告罪,不料官家只字不提此事,只说是大人素年来征战辛苦,如今念及太后年迈,不忍再令太后牵挂,所以赐大人解甲归家。”
李太后等了片刻,却不见夏承忠再说话,不禁问道:“还有呢?”
夏承忠一怔:“还有?没有了,没啦?”
李太后怔怔地道:“没了?这么说,不曾削爵,也不曾降职,只是去了兵权而已?”
采玉忙笑道:“太后,奴婢不是说了,昔年在潜邸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先帝诸子中,就数官家是最仁厚有孝心的,如今可不就证明了。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不是吗?”
李太后点了点头,也渐露了笑意:“嗯,正是。”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忽然觉得整个人轻快起来,道:“采玉,你扶我起来走动一下。”
采玉应了一声,忙扶太后起来梳洗。太后忽又想起来一事,道:“对了,上午皇后宫中派人过来,恍惚听说好象有什么事要禀我,是什么事儿?”
采玉知道此时太后解了心事,便有心情过问宫中之事,忙拿了传抄的诏书来,笑道:“也没什么,官家为太子时,大行皇帝为他聘了几位世家女欲充入东宫,因是家世贵重,所以原是要让她们留一些备妆的时间,择吉行礼。不想后来先帝病重,因此就延误至此,连名份俱是未定。如今皇后想着让她们如今就一并先入宫,有个守灵尽孝的体面,等孝满再论位份。”
李太后点点头:“皇后想得很是,却是哪几个?”
夏承忠看了名单,就道:“一共四人,一为曹氏,乃曹大将军的侄女;一为杜氏,出身昭宪太后族中;一为陈氏,乃左谏议大夫陈省华之女;一为刘氏,是前虎捷都指挥使刘通之女。”
李太后皱眉,心中暗忖,当日先帝的确有向曹氏杜氏下聘,怎么又多了个陈氏与刘氏。闭目细想了想,忽然睁开眼睛。刘氏,刘氏,莫不是还是那个人?
夏承忠见她神情,问道:“太后可有看中的?”
李太后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微笑道:“没什么,‘不痴不呆,不做阿翁阿姑’,更何况我如今更是犯不着管这等闲事了!”
横竖,这如今已经是皇后的事了。
新帝继位后一个月,在一个晚霞满天的日子里,一乘小轿悄然地停在皇宫东门,刘娥从轿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宫门仍然巍峨,但是此时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记得上一次,她也是从这里入宫,更是从这里被拖出去。那个时候,她是那样地凄惨无助,那样的痛彻骨髓呀!看着这道门,她打了个冷战,那样凄厉的哭喊声,似仍然留在她的心底里。
晚霞中的宫墙飞檐,显得格外的美丽。
刘娥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飞檐,看着那云天之上,她在衣袖之中,暗暗握紧了双拳,默默地起誓:“苍天有灵,请听我起誓,我走入这宫墙,我就绝不可能给任何人以机会,再把我从这里赶出去!我发誓,从今以后,我的命运要由自己来掌握,决不可能再由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