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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龙酒店包间里,多数人员已经离开,只留下李荣成和马诚两人。
空荡荡的包间里,李荣成随便拉了个椅子坐着,手里还在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准确来说是把玩手机上的秒表计时器。
从徐苍离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李荣成也在尝试按出一次整数秒,可无数次的尝试依旧没有成果。
“呵呵呵呵。”李荣成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听上去有些像是孤坟夜枭的音调,着实渗人。
将手机往旁边的圆桌上一丢,李荣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人啊,还真是不一样的。
在他身边,马诚一直在打电话,内容无他,正是在聊徐苍的事情。
“人都查好了??”
“查好了马总。”手下说道:“徐苍,98届民航飞行学院毕业生,现在蓝天航空波音机队飞行员.......”
马诚一听到毕业年份就觉得事情有异,因为在98年的民航飞行学院发生了一个轰动性的事件:“98届毕业生?那他......”
“没错!他就是民航飞行学院历史上第一个满分毕业的学员。”很快,手下人就证实了马诚的猜测。
“是他?”听到这里,马诚微微有些释然了,如果是创造了民航飞行学院历史的那个人的话,那一切好像也不是那般不可思议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手下人继续道:“不久前飞羽航空在剑川机场起飞后连续遭遇两次鸟击导致双发熄火的事件。据传,飞机并不是当班机组落下去的,而是飞机上的另外一个飞行员落下去的。当时,徐苍就在飞机上。”
马诚抓着手机的手一哆嗦:“能确定吗?”
“不能确定。”手下人言语有些可惜:“这件事局方调查还没有结束,很多细节没有公开,查不到。”
“你直接往局方那边查当然查不到。当时飞羽的当班机长是谁,这总该知道吧?”
手下人顿了下:“是一个叫关山的机长。马总,你想要干什么?”
“还有什么比找当事人询问更有效的法子吗?”马诚想了下:“跟家里说,我暂时不回羊城了,在剑川有些事情。”
手下没想到马诚直接改了行程:“马总,那后面行程怎么办?”
然而,马诚才不管这些,直接把手机给挂了。
挂了电话,望见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幻的李荣成,走近过去:“李先生,有件事要你帮忙。”
李荣成脑子还在想徐苍的事情,等到马诚走到身边开口了才反应过来:“嗯,什么事?”
“如果你要征召徐苍成为候选人的话,请你能否等一等?”
这下,李荣成起了兴趣了,似笑非笑道:“马总是有什么打算?”
马诚眼睛眯了起来,嘿嘿一笑:“此等天纵奇才留在蓝天航空这样的小公司实在是暴殄天物。如果李先生要征召他的话,那就再等上一等,待将徐苍归入本司,李先生再行征召即可。波音历史上第一个国外的首席技术官,此等荣耀必须属于我木华航空。”
马诚所言直接惊住了李荣成,片刻之后,李荣成抚掌轻笑:“我还以为堂堂三大航之一的木华航空舍不下面子去挖一个小公司的墙脚呢。”
马诚哼了一声,脸不红,气不喘的,根本毫不在意:“这叫良禽择木而栖,他留在蓝天航空就算飞出花来,那又能怎么样?可如果在我们木华航空,一切都大有可为。”
李荣成看上去真的和马诚私交极好,连这种事情都能畅谈无阻的,便是继续追问:“比如呢?”
马诚眼中精光闪烁:“比如在从波音总部镀金归来后,我们将他推上去......”
李荣成一愣:“推哪儿?”
“上面还能是哪儿?”马诚笑容之中蕴含着一丝狡诈:“当然是决策的民航总局了。”
......
出了酒店,陆景华显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上车之后将李荣成给的名片拿出来看了又看,仿佛这个纸片是天底下最为珍贵的宝物。
徐苍在副驾驶位子上,看着陆景华恨不得把这名片给供起来,着实哭笑不得:“陆哥,这玩意是纸做的,不是金子做的......”
“我当然知道是纸做的,你小子别阴阳怪气的。”陆景华自然听得出来徐苍话里的调侃之意,倒也是不恼,他算是发现了徐苍对波音的事情完全不感冒。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询问起来:“去哪儿,回公司,回家?”
徐苍揉了揉眼睛:“算了,回家吧,累了!”
“你还知道累?”这下反倒是陆景华调侃徐苍了。不过,徐苍昨晚通宵,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被自己拉过来参加饭局,也是辛苦了。
这时候的徐苍眼皮子都在打颤了,当真是撑不住了,他现在就想要好好睡一觉,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徐苍也在系安全带,随口说道:“走了,我想睡床上,不是车里......”
话还没有说完,徐苍的手机倒是响起来了,徐苍拿出来一看,备注是调度的电话。
陆景华也是看见了,嘀咕一声:“调度,抓飞的吗?给我!”
徐苍现在这样子还能飞个锤子,不过调度抓飞一个二副不好直接拒绝,那就让他替徐苍挡一下。
“别啊,万一是明天的呢?明天的班,我就可以飞。你先别捣乱,我听调度怎么说。”徐苍推开陆景华伸过来的手,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徐苍。”
几乎没有停顿,电话那头就传来调度的声音:“徐苍啊,明天有时间吗,这边有个班没人飞。”
“明天?”一听真是明天,徐苍眼睛都亮起来了。他的确缺时间,可自己刚通了宵,肯定是不能今天飞的,但如果是明天,那就正正好了。
这下,徐苍哪里还会拒绝:“可以,可以,没问题,你给我上计划吧,飞哪儿啊?”
“飞乌市,明天中午一点起飞,晚上九点回剑川。”调度说道。
乌市地处国内西北,而地处西南的剑川若是要去乌市,首先要北上,接着西进才能飞到乌市,期间要绕很长一段路。来回航段,光是空时就超过七个半小时,是一道实实在在的硬菜。
对急缺时间的徐苍来说,这种班简直就是再适合不过了。
惊闻此等消息,徐苍的困倦之意一扫而空:“可以,可以,太谢谢你了。给我上计划吧,赶紧上。”
挂了电话,徐苍一如刚才的陆景华,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什么班啊,嘴巴都要咧耳根了。”
徐苍一把将手机揣进兜里:“抓我明天飞乌市,竟然还能白捡到这么大一个便宜,运气太好了。”
“飞个乌市就把你高兴成这样,至于吗?”身为飞行部的一把手,在排班上,陆景华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些照顾的。在陆景华眼里,乌市这班确实一般般。
“走了,走了,回去睡觉了。”徐苍的心情相当不错:“赶紧回去睡觉,明天干大活了。”
从1566的事情开始,徐苍总算是遇到了些好事。
......
此刻,在蓝天航空维修副总裁的办公室里。
陪着陈向东做例行检查后的维修副总裁余奉天捶着背,嘴里还在抱怨着:“这个局方代表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精神头这么好,走得我腿都麻了。”
秘书瞧见余奉天回来,先是把办公室门给关了,然后等余奉天坐下,就开始给余奉天捶背捏肩的。
“余总,局方代表看了一圈还满意吗?”秘书看似随意地问道。
这个秘书在专业领域就是个无用的花瓶,但是在牵扯到自己利益上,可是精明着呢!前段时间局方安全检查,搞得整个蓝天航空航班量大量削减,公司效益也在跟着下降,连带着她这个秘书的很多隐形福利都受到影响了。
如果这次检查结果能好上一些,航班量恢复过来,才是符合自己的核心利益的。
余奉天躺在椅子上,享受着秘书的温香软玉,说起局方代表的事情,他就有点儿来气:“这次这个局方代表真是的油盐不进,我陪他检查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结果这家伙两三个小时表情变都不变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戴了副面具。”
这种上层人员的交流,察言观色那是最基本的。可陈向东从头至尾就一个表情,当真是半点儿破绽都没有。
秘书算是听明白了:“听起来这次的局方代表不好应付啊,晚上有饭局吗?”
“没有,提都不要提。”余奉天想起负责接待的飞行部副总经理谭文斌那便秘的表情就觉得头大如斗:“这次的局方代表是飞行学院院长,他......额......最讨厌的就是饭局宴请,敢做这些事,咱们就是触大霉头了。”
秘书轻笑道:“有些人看上去清廉,心底里可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不行!”余奉天摇摇头:“这家伙当了快二十年的民航飞行学院的院长了,半点儿负面消息都没有。虽然我心底里不相信真有这种人的存在,但还是不要冒风险的好。上面的意思也是正常配合局方检查,其他的小动作暂时就不考虑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秘书知道事情已经定了,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了,便是很识相地不在继续陈向东的话题了。
见秘书闭嘴,余奉天很是满意。这秘书别的不说,揣摩自己心思倒是有一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门清得很。
忽地,秘书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下余奉天的肩膀:“余总,上午的时候有个飞行的过来找你,好让我转交一份文件给你。”
“飞行的?”余奉天其实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飞行的找我干什么,不去找罗勇?”
秘书回忆了下:“说是什么1566飞机的事儿。”
秘书边是说着,边是将茶几上徐苍托付的文件拿了过来递给余奉天。
“1566?”余奉天一愣,接过文件,将之拆开,里面是几页薄薄的纸。
余奉天快速扫了几眼,脸上的疑惑逐渐转为阴沉,冷笑连连:“罗勇那家伙当真是管不好手下,竟然过来教我做事了?”
尤其是在看到最后,徐苍提出愿意等比例扣除自己的薪酬来填补提前D检而产生的维修费用时,余奉天彻底怒了,直接将徐苍的文件扔到了垃圾桶里。
“怎么了?”秘书没想到看个文件却是让余奉天给生气了。
“一个自我意识过强的小丑而已。”余奉天冷笑道:“给飞行部发封邮件,让他们管理好自己的下属,以后不允许跨部门报告。”
说完,余奉天缓缓起身,朝着秘书说道:“今天没什么事了,你要提前下班也可以。”
“余总,那你呢?”
余奉天望了眼垃圾桶里面文件:“我去找罗勇!”
.......
此刻,剑川飞安模拟机训练中心里的某个737NG模拟机机舱内正在进行这一场常规训练。
坐在模拟机右座的不是别人正是蓝天航空总飞行师王瑄。此时,在上下DU的显示中,两台发动机已经全部熄火,眼看就要落地了,王瑄突然吼道:“就是现在,出襟翼偏斜。”
一直等待着的教员哪里还敢耽误丝毫,立刻在中央控制台上将双侧襟翼调整不对称的状态。
原本飞机在大侧风的影响下,飞机机头呈现出明显的右偏状态,可随着襟翼偏斜的产生,飞机的大翼又开始诡异地往左滚转。
这分明就是飞羽6321接地前的状况,王瑄就是要模拟飞羽6321落地前的状态,并且试着改出。
就在临近接地的一刹那,心中已经有所准备的王瑄猛地一个左舵右压盘,看似动作极为迅猛,然而,在接地之后,飞机并没有落在跑道中线上,而是已然接近跑道右侧边线。
他右压盘压多了!
“该死,该死,该死!”王瑄在察觉到自己有一次失败后,直接松手,接着疯狂地敲击着驾驶盘,歇斯底里地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封闭的模拟机舱中回荡着王瑄狂怒的吼声以及敲击驾驶盘而产生的巨大动静,以致于外面的模拟机中心值班室里的工作人员都隐约听见了些响声。
与之配合的左座机长以及后面的带飞教员在此情此景下根本不敢有任何言语,即便王瑄再这这么捶下去,模拟机有可能会受到损伤的,而公司要因此赔偿很多。
可他们还是不敢阻止,因为他们知道此刻的王瑄就是处在暴怒之中,谁敢触这个霉头?
原本今天是王瑄的复训时间,当然对于公司总师来说,复训不过是走个过场,因而王瑄直接更改了训练内容。
从王瑄的训练时间开始,整整两个小时,王瑄一直在尝试这个落地,十六次,他试了足足有十六次,可从未达到让他能够觉得满意的效果,哪怕是接近都没有。
上天给予了他只有一次的机会了吗?没有!
上天让他承担生死之间的恐惧了吗?没有!
上天在他飞行出道之时就安排了如此可怕的灾难了吗?没有!
王瑄在他事业的最巅峰,在没有任何死亡压力下,拥有无数次重来机会的前提里,他还是没有做到徐苍所行之事。
这就是他跟徐苍之间的差距,令人感觉到绝望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