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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鼎微微一笑,道:“听起来很荒谬对不对?费了这么大功夫,利用迷宫,画了那么大的一幅九尾狐画像,只是为了让我迷路而已。”
“不过这也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为了把天机碑的效果做的天衣无缝,也只有如此。且你们掐的时间非常好。前几天我都在寻找机缘,没处理天机碑的事。且初来乍到,也不熟悉路途。等我转了七八日,环境适应了,机缘找的差不多了,初步确定了天机碑的位置,却还没真正到达,你们就开始行动了。”
他指了指头顶的太阳,道:“这里确认方向麻烦,太阳也不一定作准,只有认定了方向才可。那迷宫的入口和出口设计的很奇妙,其实是同一个方向,都在山脉的一侧。但一般进去之后经过绕路,会产生混乱,觉得自己穿过了一道山脉,到达了另一侧。因此方向会有个彻底的转向。你们布置的假天机碑,恰好在真天机碑的另一侧,如镜像一般完全相反。我若按照印象确认方向,只会认为那就是真天机碑。”
说罢江鼎微笑道:“真难得你们找到个好地方。尤其是你们根本不知道那迷宫的奥秘,竟能摸出一条通路,效率很高啊。”
“你们掐的时间也很好。我一出来,立刻引爆假天机碑,让我没时间细辨方向,急切之下,便认定了天机碑,跟了过去,正好落在你们彀中。这计划一环扣一环,很不错。”
霍怒听了,又是一声苦笑,道:“你都把我们从头到脚看个通透,却说我们计划好。你是在打我的脸么?”
江鼎摇头,道:“我是真的觉得本事不小。可惜一开头就伏下了失败的种子。若不是我运气好,一开头发现了破绽。后面又能看破虚幻,输赢尚未可知。”
霍怒道:“过奖了。之前我也觉得这计划有些把握,现在看来处处是破绽。也就是说,当天机碑光芒起来时,你不但没被分毫迷惑,反而立刻就确认了那是西贝货,且从方位对称推出了我们所有的计划,是不是?”
江鼎道:“算是吧。当时我正在精神的巅峰,对方向也好,幻术也罢,特别敏感,自然能推断出前因后果。”
他笑着道:“到此为止,是前因,后果如何,你也看见了。”
霍怒道:“看到了,就是如此了。你我赶往天机碑时,便是你反击的时候到了。我奇怪的是,你能找到那条通向高台的路,莫非是早有预料?”
江鼎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并不是真的神机妙算。只是我一直在找机会,不真正进入天机碑的范围。正好看到那被幻术保护的石阶路,猜测是你们放的一个岗哨,将计就计而已。我猜你们定在天机碑外造了阵法,只等我一进去,立刻发动,说不定不给我反制的机会,因此最好的应对就是靠近而不进入。”
霍怒道:“是么,看来我不但水准不够,运气也不好,那么不败亡简直天理难容。”
他问道,“那么在进入那高台,把握全局之后,你便有了反攻的计划了么?”
江鼎道:“算是吧。我从石阶上去,除了一路砍杀之外,就是注意到你的表情。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忍不住出手,到底你还是忍住了。”
霍怒道:“惭愧,我哪敢出手?之前要对付你时,我也找过你的资料,知道你剑术不错。可我毕竟曾经筑基,从不把你放在心上。但真正见了你的剑术之后,我才知道,有一天我会如此害怕一个练气修士。”
到了此时,他反而放开了,虽然是称赞感慨之词,却无一丝败丧,也没有乞求活命的谄媚,只是单纯的感慨,发自内心,十分坦然,道:“每见你一次,我便对你的剑法畏惧一分。到山崖上你剑气横扫时,我已经绝了正面对付你的念头,连一丝偷袭之心都没有。那时我只想把你引进白骨节生大阵,只想利用阵法对抗你这个妖孽,没想到更中了你的计策。”
江鼎道:“我猜也是如此,你把你最后那个手下灭口之后,便要引我进阵了。不关我是去抢天机碑还是去引开追兵,只要我一靠近天机碑的攻击范围,你们便会全力发动阵法,将我擒杀。我不会自投罗网的。”
霍怒道:“你故意同意我的计划,是发现我在给下面的人布置任务吧?”
江鼎道:“是啊。你要根据我的计划通知下面的人什么时候收网,我索性等你安排好所有事宜之后才出手。那时大局已定,不可逆转了。”
霍怒道:“是啊,之后你就动手了。”
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前一刻还面带笑容的江鼎霎时间动手的样子。身为一盟首领,他当然也会口蜜腹剑,翻脸如翻书,还被人称为“笑面虎”,但当江鼎反手刺来的时候,他是这没有丝毫反应的余地,连给盟中兄弟报信也做不到,便被剑光淹没。
之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江鼎挑衅了地下的弟子,吸引了一大批人遁走,而自己,则被用幻术变成了江鼎的模样,被那该死的白狐狸一爪子扔了下去。
紧接着,把他当做江鼎的五指盟众人发动了阵法,却只捞到了甄家的人,漏掉了那条大鱼。当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离去的众弟子杀了回马枪,五指盟最后一撮火种也灰飞烟灭。
霍怒缓缓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让那些人听你的?明明你之前很嚣张的戏耍了他们,为什么他们会听你的指挥?”
江鼎一笑,道:“我借了一张老大的虎皮,给自己刷了几层金。”
这个熟人,当然就是谢天官了。江鼎借用他给自己的扇子,装了把望仙台使者。当然那扇子上面可不是谢彦画的那团乱画,而是他模仿天一令写的“天一降临”四个字。其实他也不知道望仙台使者应当如何,好在那些弟子也不知道,只知道望仙台是高不可攀的地方,没人敢冒充。骗子哄傻子,一骗就灵。
尤其是当江鼎把他们带回高台,让他们亲眼看到白骨阵法肆虐的时候,那些弟子后怕之余,自然认定江鼎是他们救命恩人,岂有不齐心协力攻打五指盟之理。也亏了如此,让江鼎一人对付所有的五指盟修士,还真吃力。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两人同时沉默了一阵,江鼎道:“总而言之,是你作茧自缚。你还有其他要问的么?”
霍怒摇头,道:“多谢道友解惑,让我最后得个明白。”
江鼎道:“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要说的么?”
霍怒道:“没有了。”
顿了顿,他道,“其实我是准备好失败的。这最后一个任务,我也不那么想成功,甚至在不得已散去道基之后,我已觉走投无路,生无可恋,一直有些排斥这最后一次谋算。我本来想,若成功,一切休提。若失败,我便会做一番倾诉。我要把那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这一辈子,我一直在替他人作嫁衣裳,死之前,我一定要发出一次自己的声音。”
接着,他笑了起来,道:“不过见到你之后,我发现大可不必。那些事情,你早就了然于胸了吧?”
江鼎道:“如果你是说那个人的事情,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霍怒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浪费最后这点口水了。”他抽出了袖中的剑,道,“此剑本来是用来骗你的,到现在却用来了结我。真是……”
江鼎平静的看着他,既不快意,也不怜悯。
霍怒道:“对我,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突然,他反手一刺,剑刃对穿小腹,透体而出,鲜血汩汩流出。
双目圆睁,他喊出了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杀了他!”
江鼎面无表情,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刚落,霍怒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江鼎叹了口气,抬起手,一道火光将霍怒的尸体焚灭,看着他最后的痕迹化作一道青烟散去,轻轻摇头。
之后,他一伸手,将白骨囚笼恢复原样。白骨囚笼中,还有上百甄家子弟挤成一团。
江鼎走过去,对着根根白骨栏杆,看见了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孔。正好看见了几个熟人,虽然叫不出名字,倒也有一名之缘。
其中一人大声叫道:“江道友……江兄,你快放我们出来!”
江鼎目光和他一对,略有个印象,道:“你是……”
那人叫道:“我是甄行照。江兄,你放我们出来,甄家必有重谢。”
江鼎闻言,嘴角一挑,挑起的弧度微斜,原本端正的气质陡然带了几分邪意。
甄行照身子一抖,突然想起自己奉命杀他,说不定他已经知道。现在落入他手,还不知要被如何报复,不由得浑身战栗。
江鼎道:“我记得你在甄家后辈中也算个人物,不妨给甄家人带句话。”
甄行照闻言微喜,似乎对方没有杀人之意,忙道:“请讲。”
江鼎道:“我向来讨厌你们,你们讨不讨厌我,自然自己知道。本来就算不亲自动手,也不会救你们。但这件事有个意外。”
他取出一张符箓,道:“这是你们老祖给我的天机接引符。大概是天良发现,又或者心中无底,总之他扮作个相师跑来找我,硬塞给我这张救命的符箓,想要最后挽救一把,能结善缘。”
江鼎将那符箓贴在笼子上,道:“我虽不受他的好意,也不至于因此就前尘尽忘,一笔勾销,但这本是你家的东西,我还还给你们。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若非你那老祖最后起意,给我这张符箓,你们今日或许便难以全身而退。”
他最后道:“你尽可自己想清楚,然后转告甄家的人。善恶本在一念,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有心为善,也胜过肆意作恶百倍。或许只是偶尔善举,就能就自己一命。这张天机接引符,还不能作为警示么?”
说着,他一掐法决,符箓燃烧,化为一道光芒,裹住了白骨囚笼,便即消失了。甄家数百子弟,已经被符箓接引出了秘境。
这张符箓消失,代表江鼎和甄氏的因果彻底了解。
除了一点个人恩怨。
送走了甄家人,江鼎转过身,再次踏上路途。
琐事已毕,他要去做正事了。
寻找真正的天机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