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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昌和惠王的死,虽然在京中引起一阵风浪,但新昌和惠王毕竟是在权力中心里过时了的人,沸腾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进了三月,身在云南的穆英给孝昌公主写了一封“吾妻,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书信,孝昌公主想了想,最终决定带着儿女回云南去了。
她对京城虽然还有牵挂,但毕竟现在云南才是她的家。
孝昌公主走后不久,转眼便到了四月。四月有个清明节,清明节民间要进行扫墓祭祀祖先,皇家也要进行祭祀。
按理新帝登基一周年之内是不用进行祭祀的,礼部也上书,请皇帝免了今年的皇家祭祀活动。但皇帝却以“大齐以孝治天下,朕这个皇帝更应该做到表率”为由,要求祭祀活动照常进行。且他不仅要求皇家祭祀照常进行,还发话会带着皇后和庄妃亲去皇陵祭拜先帝和先皇后,即孝贤慧安高皇后,皇帝的生母。
不过在徐莺看来,祭拜先帝或许只是个借口,想要祭祀皇后才是真。其实有时候皇帝跟普通的人也有一样的心思,当年朱皇后是为了皇帝的太子之位,才会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早亡的。后面有郭庶人和惠王在虎视眈眈,皇帝的太子之位一直总是在飘摇。如今他终于做上皇帝了,郭氏死了,惠王活着也成了丧家之犬,朝廷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扬眉吐气了,这种时候,他当然要去朱皇后的陵寝祭拜一下,告慰生母。当然,顺便带上媳妇和自己喜欢的女子。
得,皇帝既然说要办,又打的是“孝”字这样高大上的名号,礼部或御史自然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思,说这不能办,所以礼部得了圣旨,会同太常寺一起准备去了。
皇家祭祀因为在皇陵进行,路程较远,所以皇帝带领皇后、徐莺以及百官从四月一日就开始出发去往皇陵,在皇陵沐浴斋戒三日,在四月五日清明节举行祭祀活动,四月六日回宫。
对于徐莺能陪着去参加祭祀,后宫众人不是不嫉妒的,皇后一起去也就算了,人家是中宫,名正言顺,没什么可说的,但庄妃算什么呀。自古以来,妾室连祠堂都不能进的,虽然说皇家有一些不一样,但庄妃既不是妃嫔中资历最深的,也不是娘家最显赫的,凭什么她去啊。要么大家都不去,要去也论不到她去。
但如今皇帝的后宫也就那么几个人,有资格跟庄妃较劲的也就妃位上的淑妃和宁妃。但淑妃这个人吧,平时小心思小动作也有,但大坏事却是不敢做的,现在的皇帝可不是先帝,眼睛毒着呢,万一惹出什么来被发现了,她后悔都来不及。所以她除了在自己宫中酸溜溜的说几句之外,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谁叫自己年老色衰,不得皇帝的宠爱了呢。她是当年跟先皇后赵娥一同进的东宫,是最早伺候皇帝的人。皇帝今年二十八了,而她也已经二十七了,女子最美的年华已经过去了,比不上庄妃这样鲜嫩的年纪。
至于赵婳,她除了嫉妒,比淑妃更多了一种强烈的不甘。她是抚养了二皇子的妃嫔,就算有嫔妃能跟着帝后同去,也该是她去。可皇帝不仅没有让她去,甚至帝后走后,连后宫的暂代之权都是让淑妃接手的,她这个抚养了皇嫡长子长大的妃嫔频频被打脸,都快成了笑话了。
只是鉴于她从前在东宫时做多错多,给皇帝留下了极坏的印象,如今赵婳进行的是低调潜伏让皇帝印象改观的策略,所以也不敢做什么。
只是她心中到底不甘心,所以等皇帝带着皇后和庄妃走了之后,她频频躲在自己宫里生闷气。青盏怕她闷坏了,便跟她说起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让她到御花园里走一走。
赵婳想着出去散一散也好,便去了。
后面在御花园里散了一圈,走着走着突然走到皇后一个偏僻的地方去了。那地方有一座宫殿,上面牌匾书写着“玉阶宫”。
从外面看,那宫殿显得很破败,整座宫殿显得阴气沉沉的,连外面的花草都长得颓气丧败,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哀嚎声,像是疯子在大喊大叫。
赵婳不由问身边的青盏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盏回答她道:“这是冷宫,里面住了几代先帝犯了错的妃嫔。”
赵婳点了点头,她早已猜测到了,但只是还想问一遍确认一遍而已。
赵婳对这个地方感觉很不好,阴气沉沉的。而且这座宫殿像是有什么魔力,一不小心就想要将她卷进去,所以她不想在这里多呆。
她正准备转身离去时,眼睛略过宫殿的大门,却突然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那衣角的颜色像是宫女衣裳上的颜色。
赵婳的眼睛动了动,若是在冷宫里当差的宫女,根本没有必要躲着她。而且看那衣角的料子,也不是下等宫女穿的,至少是宫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女才能穿的。
赵婳装作不经意,慢慢的往宫殿大门走去,装作好像想要进冷宫的样子。而随着她走进,那里面的宫女也沿着墙根越往里面移动过去,微微的只让赵婳看到里面一个宫女的侧影。
赵婳不由弯起嘴角来微微笑了笑,这个时候,青盏突然开口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实在太阴森了。”
赵婳不动声色,像是听了青盏的劝,转身带着青盏走了。
等她们一走,里面的两个宫女才将慢慢的走了出来,看到赵婳走远了,渐渐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里,其中一个青衣宫女这才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你说她们没有看到我们吧。”
另一个粉衣宫女脸色有些不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语气有些敷衍的道:“应该没有吧。”
青衣宫女又转头对她道:“赶紧的,我们说完了事赶紧各自回去,这里阴森森的,实在不是久待的地方,你出来久了,也要令你们娘娘怀疑。”
粉衣宫女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青衣宫女从身上找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来,塞给粉衣的宫女,对她道:“拿着,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了。”说着又抬头挺胸,故作严肃的对粉衣宫女道:“我们娘娘说了,不要玩什么花样,也别想着告状,好好做好她吩咐的事,否者,你的父母、哥哥嫂嫂,还有你的侄儿侄女们,都别想活了。”
粉衣宫女将纸包握进自己的手心里,紧紧的握成拳头,脸上有一丝痛苦,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但好一会之后,她的拳头又渐渐的松开,然后叹了一口气,对青衣宫女道:“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事成之后放了我的家人,否者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青衣宫女道:“只要你不将我们招出来,这是自然。”说着又眼神肃杀的看了粉衣宫女一眼,再次道:“记得,哪怕事情败露也不能将我们娘娘招出来,否则,你知道后果。你自己想想,是你一个人死好,还是你全家人陪着你一起死好。”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粉衣宫女则是在原地还呆了好一会,恋恋不舍的看着周遭的景色,这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也走了。
而另一边,赵婳回到自己宫里之后,令身边的人下去之后,接着吩咐青盏道:“你去查一查,最近杨婕妤还有她身边的宫女月儿最近跟谁走得比较近,要快,我最迟明天要知道答案。”
青盏看着赵婳认真急切的样子,表情跟着一肃,马上道:“是,奴婢马上就去。”说完便转身下去了。
青盏在打探消息上本就很有天赋,赵婳能这样重用她,除了她忠心,另一重就是看中她有这样的能耐。到了第二天中午,青盏就将消息打听出来了。
青盏道:“……在一个月前,杨婕妤曾经去找过瑶公主一次,两人在屋里说了小半刻钟的话。当时杨婕妤是光明正大的去,说话也是光明正大的,后来皇后还将杨婕妤叫过去问了一遍,大概是没问出什么,也就没有对杨婕妤如何。自那一次之后,杨婕妤再没去探望过瑶公主,她身边的宫女也没有跟瑶公主或她身边的人接触过。”青盏说的瑶公主,即是先帝的六公主,李瑶。
青盏顿了顿,歇了口气,又继续道:“倒是这五六天来,杨婕妤身边的宫女月儿跟刘嫔身边的小桃走动了几次,打的是小桃的女红好,她想问小桃请教请教,好做几件衣裳给她们家娘娘的借口。”
青盏突然漏出一种诡异的笑容来,月儿跟小桃,杨婕妤跟刘嫔,杨婕妤跟瑶公主,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会闹出怎样的事情来呢。
杨婕妤本从前本就是郭庶人强塞给皇帝的吧,杨家从前也是站在郭庶人和惠王一系。杨婕妤跟瑶公主,到算得上旧仆跟旧小主人的关系。瑶公主现在无论对皇帝、徐莺甚至是她们这一群宫妃,都只会是恨之入骨。只是这恨里面,也有个轻重之分。
而杨婕妤呢,皇帝登基后大封后宫,她在所有人中是份位最低的婕妤,她对皇帝未必没有埋怨。不过这埋怨都是小的,她更多的怕是担心,如今后宫里,皇后、淑妃、她和庄妃都不必说了,是她不能比的,就连江婉玉都有一个女儿可依靠,而刘嫔呢,靠上了宠冠后宫的庄妃,也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只有她,无宠、无娘家、无儿无女、甚至还让皇帝厌弃了,未来乌黑黑的一片。这种情形下,是她也要担心一番了,只怕也会做些什么来,替自己争取点什么。
而这样的两个人狼狈为奸在一起,若能不做点什么,怕谁都不相信。而她们的目标不应该是无宠又无争的刘嫔,最可能对准的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徐莺。
谁让她最得宠呢,谁让她生下的孩子最多呢,谁让她不争不抢却能得到一切呢,这样的人哪怕不做什么,都会十分的碍人的眼睛。
而至于刘嫔,她的宫女也搅合在里面。徐莺信任刘嫔,她跟着皇帝一走,她的三个孩子也是交给刘嫔来照顾的。只是不知,刘嫔也有份算计徐莺呢,还是她也是被人算计的一方。
她虽然希望刘嫔也是算计她的一方,让她尝一下被信任的人捅一刀的滋味,但她又觉得这不可能。刘嫔因为当初的事一直不得皇帝的喜欢,庄妃就是她的依仗,庄妃一倒,她也要跟着倒下,她只会希望庄妃越来越好,不会自毁长城,只怕刘嫔也是被算计的一方。
徐莺走了,宫里只剩下她的三个孩子,她们要算计,最可能算计的就只能是她的孩子。
原先因为皇帝带着徐莺去参加皇家祭祀的怨气和不甘心,赵婳如今是彻底顺过来了,她甚至心情十分愉悦的想要大笑三声。人家专选着她和皇帝皇后不在的时候对她的孩子下手,三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一个还不到一岁半,手无缚鸡之力,对这个世界的险恶用心更没有多深的感触。若是等她回来,她的全部孩子,或者是其中哪个孩子出了事,不知道徐莺会如何?
皇帝不是最爱她的善良无害吗?等她经历过这些事情,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那样的善良单纯,若是她变了,变得跟她们一样会算计会去争会去抢,不知道皇帝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爱她。
赵婳闭了闭眼睛,心情有些低落的想,皇帝总是嫌她会玩手段,嫌她攻于算计,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事都觉得她是居心不良,嫌她厌弃她不喜欢她。可是,倘若他对她能有他对徐莺的用心,让她不用算计不用手段,他就像对徐莺一样将一切送到她面前来,她也会单纯善良,只等着他来爱她,并好好的爱着他。
谁不想做个好人,谁不想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一切,是他没有给机会她而已。没有他的眷顾,她只能去争去抢去算计。
他等着徐莺变成像她一样,让他觉得面目可憎的人。既然他不肯爱她,那就谁都不要爱好了。
这一次,她什么都不做,她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这总不关她的事了,就算以后发生什么,皇帝可不能再怪她。而她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说,一个人不能将所有的好事都占全,人的命太好了,就算她能放过她,别人都不会放过她,就算她能扛得住所有人的嫉妒,就连老天都会看不过眼。
她又渐渐的再次扬起笑容来,然后问青盏道:“前几天我母亲不是说心口痛吗,本宫让你给她送些药材,你送了没有?”
青盏道:“已经送了。”
赵婳道:“你这次让太医院的孙太医去一趟,让他不用急着回宫,留在本宫娘家好好替本宫的母亲看一看她的毛病。”
孙太医跟着杜邈学医术,现在医术在太医院里都算得上是顶尖的,特别是解毒方面,连太医院院判都不是他的对手。
青盏并不知道赵婳这样吩咐的目的,但是也不多问,道了一声是,然后下去办了。
身在宣国公府的赵四夫人看到赵婳吩咐来给她看病的太医的时候,心里有些奇怪。她心口痛的毛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赵婳一直都是只让人送药出来,还从来不曾让太医来看过她。
她心知女儿在宫里艰难,让太医出来给她看病只怕不是太方便,心里自然也不会怪她。只是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做父母的都是一样,自己生病时,都是希望儿女能够重视自己关心自己的,也不要做什么,哪怕多问候几句也好啊。但女儿对她实在表现得让她感觉女儿并不是多么在乎自己,虽然也经常给她送药,也让人来问她的病情,但总是让赵四夫人感觉有敷衍的成分。她有时候想要多问几句女儿在宫里的生活,出来送药的人都会显得有些不耐烦。
但不管之前多么体谅女儿的艰难,此时看到女儿特意让太医来看她的病,她还是很高兴的。只觉得女儿还是以前那个贴心的女儿,一点都没变。自己总是疑神疑鬼女儿不关心自己,实在太不应该了,实在羞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