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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在率北岸樊城过夜,四喜子特地天将昏时渡船过汉水去。
汉水上两座浮桥,每时都有辎重车运粮草进襄阳,除非特殊情况,襄阳与樊城之间的人员往来,特别是逆行渡河北上,都需乘舟船——虽说走浮桥更快,不过运粮事大,四喜子还不敢公然坏了阿济格的规矩。
时唯十月中旬,秋意渐寒,渡舟靠上码头,岸上有黄叶给风刮落,飘来落在船头。
“陈将军,什么风把你老给吹到北岸来?”北岸码头的守戍军校过来讨好的迎接四喜子,伸过手来,要搀四喜子小翼的走过栈桥。
四喜子是汉人,本家姓陈,不过三代给那赫氏掳为奴仆,如今已成那赫氏的家奴。陈喜自幼伴阿济格长大,是为伴奴,受得信任。阿济格领军,他也鞍前马后的伺候,南征北战好些年,多少也积了不少军功,讨了个正式的官衔为游牧副尉。
依燕京官制,是个从八品的武官,比不得在北岸守码头的护军校富察成,但陈喜仗着襄樊镇守将军阿济格的家奴身份,便是襄阳知府沈浩波、樊城守将佐领官普阿马都要给他三分颜面,对佟成的讨好,陈喜自然是坦然受之。
“襄阳王前些天推三阻四,这回又这么干脆的送来粮草跟力夫,阿济格将军怕襄阳王拿些陈粮烂谷、老弱妇孺来敷衍这边,特叫陈某过来检校一二,要真是如此,便打发他们回去……”陈喜昂首扬声而道。
“原来陈将军是奉阿济格将军的命令来北岸办事,兄弟我便不敢耽误陈将军了,”佟成将陈喜搀到码头上,亲热的搀着他的胳臂不放,压着声音说道,“那陈将军办完事,莫要急着回南岸去,叫兄弟我在码头上准备几壶酒,再从妓营里找几个唱小曲的来叙叙旧……”
军中设妓营,掳民女充之,也是北燕把将卒手里劫掠财物收缴上来以补财政不足的手段之一,普通兵卒可以在规定的时间段里妓营玩乐,军官有特权可以将营妓带出去宿夜,不过要掏更多的银子。
只是阿济格一心谋求军功,束下甚严,陈喜在阿济格身边倒也不敢太放肆的沉溺贪乐。
陈喜挑着这时候到河,就想着夜里留在樊城好好的玩乐一番,但想到樊城守将佐领官普阿马必然也会有招待,心想佟成怎可能找来什么好货色?但也不能将这条路堵死,便说道:“检校过粮草,说不定还要跟普阿佐领议论军事,到时候看天色再说吧……”
“那是,那是,正事要紧嘞!”佟成说道,送陈喜及八名扈兵往樊城南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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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阿济格在襄阳里的预料大体上倒也没差,从柴山运来的粮草以及随行过来三千民壮,的确是从随州临时转道来樊城的。
在战前王相恶言相向,叫罗献成恼羞成怒,恨不得将王相缚过来狠狠的抽几鞭子。不过随着战事的发展,随州及周边的礼山、枣阳、孝昌等地的物资几乎都给榨尽,罗献成不得不又想王相的好处来。
由于战时从随州、礼山、枣阳、孝昌等地抽调大量的屯卒、民夫,使得这些地方的农事受到严重的影响。夏时受涝,不能及时排涝,田间野草蔓长,不能及时除去;到秋熟时,由于缺乏青壮劳力,甚至大片的稻麦来不及收割而烂在地里——随州秋熟的整体收成都不足往年的一半。
在以往,哪怕只有半成收成,也能叫随州兵支撑小半年时间,向民众多榨一些粮税,熬过春荒也不成问题。
不过,荆襄会战以来,孝昌以南的收成要支撑铁门山、凤山的消耗;大洪山周边的收成要输往石城;枣阳的秋粮给襄阳征去;罗献成在随州以淮山北麓的兵马,就只能依赖随州城周围及礼山的供给,异常的紧张,甚至淮山北麓军塞的储粮都不足用月余。
储粮不足,一旦叫寿州军及凤离军合围,叫淮山北麓军塞里的兵卒如何支撑?
罗献成不得不腆下脸来,给王相下令,除应缴的份子粮之外,要柴山再调十万石粮草支援随州。
在地理位置上,柴山更接近凤山、铁门山,直线距离只有百余里地,但这百余里地横着淮山支生出来的余脉泗流山。
泗流山高水险,偶有险辟小径能走,没有可供大规模运粮的通道,从柴山直接往凤山、铁门山运粮根本就现实;而王相治柴山后,大力开辟往西北衔接礼山的通道,从柴山经礼山进入随州境内,则相当的便捷。
王相、周斌亲自带队率两千兵卒征了三四千民夫押运第一批粮草去随州,本意拿下随州城,先断罗献成的后路;在进随州城之前,得知叶济罗荣派使进随州来筹粮要人,王相、周斌与潜伏到礼山境内的曹子昂、周同联络,又临时改变计划。
其时罗献成在淮山北麓亲自督战,随州政事由马臻主持。马臻无法做决定,要派人去淮山北麓跟罗献成请示,但王相擅自主张要将这趟从此山运来的粮草交出来。
马臻本来不依,不过王相答应柴山粮草能多补一批,而叶济罗荣的信使又穷凶极恶、催促甚急,才勉强同意让出这一趟粮草。
王相、周相本欲借机偷袭石城。
虽说石城离鄂东防线以及荆州战场更近,石城离随州也只有两百多里,但石城与随州之间隔着大洪山。长期以来,大洪山一直都是随州的外围区域,与当时还受荆湖军控制石城对峙,穿越大洪山的道路状况怎么可能会好?
步骑通过大洪山,还能勉强,但载重十数石的粮草辎重车想通过,就要困难得多。
从随州到樊城一直都是随州控制的腹地,道路情况良好,故而将粮草经枣阳运到樊城,再走水路顺流而走到石城,反而比直接运往石城要便捷……
因此王相返回柴山再调粮草“支援”随州,周斌、黄祖禹则借押运粮草的机会,率两千柴山军及三千“民夫”押运两千多车粮草得以顺利的走到樊城城下。
从南阳战事起,燕胡及新投附的奢家、随州兵马都一直都忙于战事,使得叶济罗荣来不及对奢家及随州军马进行整合,更没有时间对荆襄地区进行梳理,对荆襄已占区域的控制,大体还是分奢家、随州以及北燕直辖三块分管。
叶济罗荣擅于兵政,而不精于民事,对荆襄地区梳理不及时,使得荆襄腹地辖管不一,政令各出。又没有统一的传驿体系,各地文书传递错漏迟误严重,已成常态,阿济格也为之苦恼,但也无计可施。
故而阿济格在襄阳没有收到罗献成发来的公函,而柴山尉周斌就已经赶到樊城城下来缴粮草跟民壮,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派陈喜去北岸督促樊城守将普阿马交割时严格检讨,怕罗献成随便弄些陈粮烂谷来敷衍他。
交割粮草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守将不会愚蠢到直接放押运粮草的两千兵马进城,至于民夫有可能在交割后直接进城,但也会受到严格的临管,从而失去接触兵械的机会。
车队及押运兵马停驻在离樊城东门十里外,普阿马派了十数名军纪官监视约束。倒也不是起疑心,这只是必要的程序。
周斌先带着运粮主薄官进城去参见守将普阿马,呈上他随身携带由马臻在随州签押的文书,约好检校交割的时间。燕胡嫡系将领对降将普遍轻视,交涉过之后,周斌就直接出城返回东门外的临时营地。
扮作民夫头子的黄祖禹蹲在田埂头,见周斌骑马过来,站起来,使周遭人散开来警惕,问道:“城里情形如何?”
“完全没有警觉,”周斌下马来,说道,“已约好明日午前派人来交割……”
“好,”黄祖禹捏了捏拳头,说道,“我们就在城外临时驻营,趁夜要将卒们都装备好兵甲,明天我率队去打桥渡,周爷你负责袭樊城,另外再派去贿赂守城门的敌军,就说兄弟们一路辛苦,难得遇到一座大城,要进去吃喝玩乐,先派一批人进去,配合明早夺城!”
兵甲都藏在辎重车里,包括押运的两千人手,也就是寻常兵服加上长枪,仅有少数人装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警觉。很显然,押运粮草的人马兵备比甲卒还要精良,是不能瞒过有心人的眼睛的。一切都要等到城下再进行换装。
周斌点点头,派出一人领着三四十名手下进城去吃喝玩乐去,又与黄祖禹一起认真的观察营地周围的情形,防止有什么意外。
普阿马派来监视约束运粮队的十几名军纪官,已经叫黄祖禹派人请到营帐里吃喝去了,在吃喝的营帐外,也布下足够多的人手;押运的将卒与“民夫”配合着在扎营,近两千辆运粮辎车给围在营地里,营地的规模十分的庞大,暗哨已经散出去警戒,防止有其他人无意接近营地,发现营地里的秘密。
周斌与黄祖禹换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说话,将营将以上的将领喊过来,实地与地图相接合进一步研究樊城周围的地势,讨论明天的战术安排。
樊城没有临水而筑,不过离江岸也只有两里远。
北岸樊城共驻有四营步骑,三营步骑直接驻守在樊城城中,不过铁桩码头以及上游位置的浮桥等桥渡港埠,是北岸重点守卫的地点,在东西两翼各建有一座小垒,把守进入的口子,一共驻有一营精锐。
为防备越朝潜伏进来的暗探搞破坏,桥渡的守军警惕性很高,严禁平民接近,普通从樊城过境的军马,要没有阿济格的手令,也无法接近桥渡区。
除了这些之外,在桥渡的上游,在淯河汇入汉水的汊口西北角设有一处水寨,有千余水军、三十艘战船。
设在桥渡上游的水寨,自然是防备曹家在汉中的兵马沿汉水而下,偷袭襄阳。不过襄阳防备汉中兵马的主防线,是更上游的丹江口及白阳关一线,驻有三千水步军。另外丹江口、白阳关,也是汉水与丹江、武关河相接,北连武关、商州府丹凤县的要冲之地。
樊襄是荆州与北地相接的要冲之道,但不是说占了樊城,就能将荆襄的大门彻底的关上,实际的缺口,从西面的丹江口、白阳关算起,一直到东面的枣阳,要将这两百多里地完全控制时,才能将荆襄大门彻底关上。
黄祖禹蹲在地上,啜着树叶子,说道:“要是能将白阳关、丹江口这两处拿下来,关门之计才算得上完美!”
“难,”周斌说道,“从樊城往东一直到白阳关、丹江口,都是燕胡嫡系阿济格的防区;而且从樊城往西,沿汉水而上,两岸地势狭险,通常都是水路联络,想派人爬山地混过去偷袭白阳关,很难。杆子爷要能率兵及时赶来,还可能打一打白阳关……”
黄祖禹指着地图说道:“从襄阳往西走,汉水两岸的地势极险,荆州敌军想大规模西撤,从丹江、武关河逃去关中,只能走汉水溯流而上。我们要是保留樊城与襄阳之间的浮桥不烧毁,那浮桥就是直接是阻碍敌军沿汉水西逃的障碍……”
“这样啊……”周斌蹙着眉头,要是不毁浮桥,在他们奇袭下樊城后,南岸襄阳城的守军,会利用浮桥与渡船疯狂的反击北岸……
没容得周斌多想,这时候从樊城东门有一队人马往这边赶来,有一百多人的样子,周斌站起身来,要黄祖禹与其他诸将先回营地做好准备,他带着两名扈兵过去迎接,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