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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公梁习得惠于其姐太后梁氏,成为皇亲国戚、朝廷重臣,苏门案之后,独掌边军近十载。因陈塘驿之败,梁习被崇观帝逼迫交还兵权隐忍于乡,因黄河修堤民夫大堤,而再度崛起,割河中、鲁西等地而成一方诸侯,也可谓一代枭雄。
近年来,梁氏几乎割鲁西、河中而自立,其门生故吏、宗族势力枝衍繁杂,早早就有一方诸侯的气势。即使降叛过去,燕胡也无法像袁立山、陈芝虎那般重用梁氏——故而梁氏不会轻易降虏,但也保不住其在山穷水尽之时,为求活命而屈降。
对梁氏父子,淮东乃至江宁的态度,是分化之,首先是迫使梁成冲为求自保而主动放弃解东平之围的努力。
对守河中府的梁成翼,不仅江宁谨慎待之;曹家也顿兵于潼关,严加戒备。
即使曹家悍然进兵汉中、两川,形同叛立,但在对梁成翼的问题,却又是有默契的。
河中府(今洛阳等地)为关中之藩屏,梁成翼守河中府,对曹家构不成威胁;但倘若梁成翼降燕胡,曹家就会第一个出潼关攻打河中府,以免河中府沦为燕胡西击关中的跳板。
事实上到了后期,梁成冲放弃救东平之围而率残部退守南阳,与河中府依为犄角,已成诸方势力默认之形势。到最后,给困在东平城内梁习的生死、降叛,虽说已无关大局,但其影响也非同小可。
这此时而言,除了突围跟投降外,梁习在东平只要能坚持到燕胡兵马粮尽而退,仍可以活命——淮东、淮西在淮河以北布有重兵,燕胡必需要将主力兵力压上,才能将东平围实,这就对燕胡在南线的粮秣供应构成极大的压力。
没想到梁习最终以这种方式离场,叫人感慨,也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想必梁成冲也会彻底放弃曹州,将最后数千兵马也撤往南阳去。
“东平既陷,燕虏主力北撤济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叶君安说道,“照燕主在山南、河南颁布的一系列谕令来看,燕虏接下来也有意在东线休整,徐州差不多也能有一年半载休养生息的机会,这对连年征战不休的淮东来说,颇为难得啊!”
“燕主使那赫雄祁出知登州、青州,那赫雄祁这人是员老将,与我们打过好几次交道,也是燕虏主张建水营的重要人物,燕主使他镇守山东半岛的用意也是昭然若揭,”林缚说道,“而那赫雄祁去东面,陈芝虎就很可能到西边来——燕虏这次在东线是在大局上转攻为守,但具体到地方,战事仍会频繁不休……”
“但叫陈芝虎来,妙贞亦夷然无惧。”刘妙贞说道。
当时红袄军及淮泗流民军被困淮阳时,给陈芝虎打得格外的惨;事到如今,也叫马兰头、李良等将心有余悸。诸多投燕叛将,大概也就陈芝虎是叫人最畏惧的一人。
“淮泗及沂州,北临泰安、青州,要面对的是袁立山跟那赫雄祁,陈芝虎到西边来,梁成翼、梁成冲及董原将面临的压力大一些地,”林缚站在湖亭之下,眺望苍茫山野,说道,“倒不晓得董原与陈芝虎相战,是何等的情形?”
林缚这么说,刘妙贞、叶君安、李卫等人皆沉默。淮东军将出身李卓门下的也不在少数,要是将蓟镇军也包括进来,接下来的战事,更有手足相残的意味,叫人心头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压力真正大的还是西线啊,也不晓得曹家能够撑几年;曹家见关中不能守,主动退去两川,燕胡占领关中,梁成翼自然也不能独守河中府,燕胡则能从南阳而下,经襄阳破荆湖而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到时间形势又会十分的复杂……”林缚蹙着眉头。
曹家占据关中,顿兵于潼关,淮东顿兵于徐州,虽说燕胡有经南阳、襄阳南下的通道,但这个通道非常狭窄,而侧翼、粮道又都在淮东与曹家的威胁之下,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刻,燕胡断不可能在解决两翼之前,从南阳、襄阳这条路线南下。
一旦给燕胡将曹家逐出关中而占之,就能以关中为跳板,向南经营汉中、襄阳,而不用担心侧翼会受威胁,襄阳则是未来争夺的要点。
“董原据淮西,多半不会坐看罗献成卧于榻下!”叶君安说道,“此外听说陈韩三残部逃入淮山,董原更不该袖手不管。”
长淮军入淮西,淮西总计有十万兵马归董原节制,与淮东互为依仗,守住淮西防线是绰绰有余。罗献成迟迟不肯接受招安,陈韩三残部又西逃去依附罗献成,董原又非保守之人,去打罗献成不是什么意外之外的事情。
有如当初陈韩三守徐州叫人不放心,如今罗献成窝在襄阳也很叫人不放心。
一旦曹家给打漏,燕胡兵马占据关中,出武关就是襄阳,罗献成到时是守是降,实在叫人无法放心,还不如这时就由董原将其剿灭为好。
“罗献成颇为狡猾,要是董原从东面用兵,很可能迫使其部南逃,”刘妙贞说道,“真正要对罗献成动手,就要事先在他可能逃亡的通道上布下重兵。”
“这个又回到老话题上来,江州那边还真需要岳冷秋坐镇,不过西线要乱,且由着他们乱去。”林缚搓手道。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也是好不容易将东线理出一个头绪来,对于西线,他担忧太多也没用,只能静看形势发展。
“这天下诸郡厮杀来厮杀去,倒有了好几个来回,却是苦了百姓,”李卫苦叹一声,又说道,“梁习身死,梁成冲率残部西撤,曹州等地或有些流民南涌,下官先回城做些安排去……”当下告辞先回城去。
“也好。”林缚说道。
刘妙贞、叶君安与李卫同道返回徐州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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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返回湖庄,看到苏源与小蛮在内宅摆下祭案,想来也知道梁习在东平给部将斩杀的消息而告慰先人。
秋野监逆案,陷苏家满门给抄斩,梁习与其姐梁太后在里面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梁太后在崇州苟延残喘,自随她去,淮东还不能背负诛杀太后的罪名,今年听得梁习身死东平,对苏家姐妹来说,也是一桩大快人心的事情。
林缚回来,看到苏湄与小蛮坐在祭桌前的蒲团上,眼睛红肿,想必是哭过一回,净手到祭案前插香拜礼,拿来一只蒲团坐下,说道:“相比苏门案,山河破碎、百姓奔亡,是他们所造下的更大的罪,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这笔帐要慢慢的去算。”
“倒非单听得梁习那老贼身死才在这里摆下祭案告慰……”苏湄说道。
“哦,还有什么好事?”林缚问道。
小蛮却羞红了脸,扯住苏湄衣襟说道:“这才刚有反应,还作不得准!”
“啊,当真是怀上了!”林缚欣喜的问道。
孙文婉刚巧进来,听到这边说话,说道:“请武大夫把过脉了,就是小夫人不让我们跟你说……”
“这才个把月,脉象都微,哪能作数?”小蛮低头说道,眉角间藏着喜气。
林缚欣喜的握住小蛮微微发寒的小手,说道:“手怎么冰凉,要多穿些衣衫……”搀小蛮到厢院坐下,又忍不住得意洋洋的说道,“看我这些天下了功夫,总算是有用的吧?”
孙文婉姑娘家的,听不得这种话,先红了脸往外走,让苏湄姐妹陪林缚在这里胡闹。
小蛮脸皮子薄,见孙文婉都羞走了,见林缚还要胡说八道,羞红了脸,笑着要去掐林缚的脸颊,闹过一阵子,又伏到他怀里,轻声说道:“妾身要养胎,身子不方便,那以后就让姐姐伺候夫君!”
小蛮的声音虽细,苏湄同坐在榻上,也听进耳朵里,从耳根羞红到颈脖子里,丢手笑骂道:“哪有你这样的混账妹妹,转身就把姐姐给卖了?”要羞逃出去,刚起身就给林缚抓住。
林缚让苏湄也依到怀里来,说道:“想当年穷困潦倒,也无他愿,只愿你与小蛮伴我身边;如今当年事,历历皆在眼前,今日不能给你名份,你心里觉得委屈吗?”
“今生只愿伴在相公与妹妹身边,别无他求,”苏湄抬头看着林缚的眼睛,反手搂住他的腰,将头伏到他腰里,说道,“你要了妾身,妾身满心的欢爱,又怎么会觉得委屈?”又说道,“文婉跟着过来,也没有指望要什么名份,但你也不能冷了她的心啊!”
这回顾君薰让孙文婉跟着北上,就定下孙文婉的身份,苏湄晓得内宅要安宁,就不能一家笑而别家苦坐寒室。她有与林缚行了周公之礼,便不能将孙文婉丢在一旁不理。
“呵呵,这今后要歇些日子,学名士垂钓湖山,有你们相伴,倒也是人生乐事,”林缚笑道,“虽不想大肆宣扬,但双喜临门,要真是一声不响,不怕委屈你们,于我也有锦衣夜行之憾。选个良辰,以行大礼,可好?”
“你说好便好,但文婉有长辈在徐州,总要请他出面做个见证。”苏湄说道。
孙敬堂在徐州,林缚挠了挠脑袋,苦着脸说道:“我脸皮子再厚,也不好直接跑到孙敬堂面前说:‘我过两天就将你侄女收进房里,现在跟你打声招呼!’你说这算哪门子事啊?”
苏湄、小蛮咯咯的笑坏了,最终还是小蛮拿了主意,说道:“明天将君安先生请过来,我来出面叫君安先生做个中人……”
这会儿院门外一声异响,有个身影差点跌下来,紧接有脚步声仓促向外面走去,林缚问道:“谁在外面?”
院门外的女侍回道:“孙将军偷听了半晌,刚走……”
林缚哈哈一笑,晓得孙文婉脸皮子更薄,也不去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