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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片刻,沈寂之抱着简欢落地。
镇抚司的大哥走了过来,看看也是熟面孔的简欢,就叹了口气。
大哥指了指昏迷的七人,道:“按惯例,你师妹得跟我们回一趟镇抚司,做一下口供。”
沈寂之淡淡地瞥了眼那七人,再扫了扫怀里还在咕噜噜喝酒的简欢,道:“等她明日清醒,我再和她过来一趟如何?”
镇抚司大哥想了想。
这两人都是玉清弟子,而且为人是信得过的。
他颔首,刚想说也行,便见到被少年抱在怀里的姑娘放下酒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脸。
大哥看见这一幕,莫名脸热,明明戳8的不是他的脸,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但那少年却没事人一般,面上依旧清冷,声线却极温柔:“怎么了?”
“我没有乱打人。”简欢指了指七人中的矮胖子,轻哼,“他骂我臭i婊i子。”
沈寂之一顿,眸光深深地望向嘴里被插了好多筷子的矮胖子,眼微眯,淡扯了下嘴角:“其他人呢?”
“那个,想摸我手。”简欢一个个指,“其他五个想把我锤成肉饼。”
沈寂之看向大哥。
大哥抓了抓脑袋,想了下,道:“我们镇抚司会先把七人带回去关押,但还是要等你师妹醒后过来说清楚……”
现下这小姑娘还是醉着呢,说出的话总是不作数。
沈寂之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那我带着她先回门派了。”
离去前,无人注意到,七根像猫毛一般的小线条从沈寂之空出的一只手中,朝昏迷在地的铁锤七七人飘去,无声无息地融入他们的血肉。
先前简欢闭关,沈寂之出门在外赚钱还债之时,时常会捡些零散东西。
就像先前给她做符笔的狼毛,这猫毛一样的线条也是,是一种有毒植株的毛。
此毛只对金丹以下的低阶修士有用,能融入他们的血肉,用一个月时间在他们的丹田内生根,一个月后毛长满人浑身,痛痒难耐,生不如死。
要治,就得挖了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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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称三杯醉倒金丹的灵酒果然有点东西。
像是鬼压床一般,简欢愣愣地盯着夜色中朦朦胧胧的床帐,一边努力挪动沉重的四肢,一边在尽力回忆。
她记得她去了小安酒馆,点了酒,想了好多平日从未去想过的事。
好多,她和他这些年经历的事。
他要低头弯腰才能进来的破旧小木屋,渔江城提取灵根的邪阵,莲方境千年前的那些前辈,那个比试终战前刮风下雨的夜,宁漳城的鬼鱼王……
最后,简欢不得不承认,此事最让她生气失望的,居然不是他不及时还十万灵石,而是他的欺骗。
她真的,完蛋了。
之后再发生什么,简欢就彻底记不清了。
四肢渐渐苏醒,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一手半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熟悉的床被,靠墙那侧还叠着几本修炼的书。
很显然。
她现下在家,在她的床上。
她自己回来的?还是?
简欢刚这么想,就听见一个微哑的声音从安静的房内凭空响起:“简欢,你醒了?”
简欢下意识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床帐被放下,房内有微风,材质柔软的纱幔跟着轻晃,像夜晚泛着涟漪月光粼粼的湖面。
朦朦胧胧中,能看见窗的位置矗立着个人影,就像一颗树。
沈寂之朝床边走了几步,又停下,低低地问:“你现下想见我么?”
不想他就走了。
让她现下先好好休息。
刚想问他酒馆里发生了什么的简欢:“……”
虽然是她说不想见他的。
但他这话一问,难道她还能有第二个答案不成?
说她想??
简欢本来就气他,现下他这话一说,一口气更是堵在心口,烧得慌。
她咬咬牙,一字不发,视线在床内飘来飘去,忽而捂着肚子,有些难受地闷哼了声。
沈寂之蓦然抬头:“你怎么了?”
虽他先前没看出她有受伤,但她和铁锤七打斗的时候,他不在,不确定她有没有被他们伤到。
简欢没说话,只捂着肚子抽着凉气,似在勉力忍耐。
沈寂之不再迟疑,身形一晃,掀开床帐。
他顺势坐在床边,望着曲着双膝,抱着肚子,脸埋在膝间,发出痛苦呻i吟的简欢,当机立断伸手要去抱她:“我带你去药婆——”
简欢藏在暗处的眸一凛,在他倾身过来时,左手成拳,灵力汇聚,猛地朝他小腹抡去!
拳砸过来时,沈寂之的视线微凝,意识过来,很快就轻轻松了口气。
他没有任何反抗,甘之如饴,浑身放松地像是在泡澡。
少年的身子就这么飞出了床帐,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滑行了几步。
简欢这一拳,并未拼尽全力,但也不轻。
沈寂之一时之间躺在地上起不来身,人不住地咳。
简欢收拳下床,揉揉肩按按掌,疏通筋骨,斜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怎么,不打算还手?”
沈寂之手撑在地上,捂着小腹站起来,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他看向她,摇头:“没事,也不疼。”
简欢:“……”
简欢一脚踢了过去!
又是咚地一声响,沈寂之发出闷哼,但依旧说:“还好,不疼。”
“不疼?”简欢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笑了,趁他起来前,过去抓住他的腿,浑身灵力涌动,挥着他就砰砰砰往地上砸,像挥着打地鼠用的锤子。
不知砸了多少下,她手都酸了,还能听见沈寂之硬撑的‘不疼’两个字,索性直接双手举起他,把他往窗外狠狠一丢!
哗啦一声,金丹期的灵力和金丹期剑修的身子,将一整面木窗悉数化成齑粉。
外头的天已蒙蒙亮,雾蓝色溢满一整片天,天的东边比其他地方都要亮,第一缕晨光就藏在后头,蓄势待发。
沈寂之躺在树前的地上,鲜红的血不断从唇角溢出来。
他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洒落一片阴翳,躺在那,像一只自愿被挖眼睛砍耳朵来赎罪的狼。
简欢望着那扇支离破碎的窗,和地上不住呕血沈寂之,眸光一顿,一下子就泄气了。
她就说沈寂之是大傻子。
他说点好活讨饶不好吗?非得嘴欠。
简欢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她瞄了眼外边努力了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的人,瘪了瘪嘴,从芥子囊里掏出瓶丹药,扔到他身上。
沈寂之一愣,看向她,声音虚弱地拒道:“……不用,也不是、很疼。”
说完伤势碰到地面,就倒吸了口凉气。
简欢呵呵两声,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让你吃就吃,天亮前把话给我说清楚。”她指了指天边,“天亮前没解释,就不要再解释了。”
沉默片刻,沈寂之说了声好,也没吃简欢给的丹药,而是拿出自己的,吃了一粒。
虽吃了丹药,伤势恢复了些,但人还是虚弱,走路时步伐微晃。
简欢看见:“呵呵。”
沈寂之:“……”
卧房里很是狼藉,木窗那破了个洞,木片木屑落了一地。
风从大破窗吹进来,吹得房内嫩黄色的床幔舞动不止。
沈寂之从窗那跨进来,视线在房内一扫而过,落在简欢身上,抿了抿唇角。
简欢回望他的视线,不明所以:“让你解释,你看我干嘛?”
顿了顿。
沈寂之冷静地道:“你能,换个位置坐么?”
“?”简欢,“凭什么?”
沈寂之轻咳:“和我的解释有关。”
简欢看了看他,再扫了扫周遭的一切,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站起来,拉着椅子换了个地方,结果椅子还没放好,就听见沈寂之说:“这里也不行。”
简欢额角一跳一跳,努力心平气和地向他请教:“……那我能坐哪?”
他指了指墙边:“那。”
简欢:“……”
简欢握了握拳,看了看他脸上的伤,还有头上那个离谱的不知道怎么来的揪,吐出一口气,拖着椅子认命地在墙边坐下。
沈寂之转身,深一步浅一步地在房内走着。
他一手拂过,五色灵力席卷着屋内残留的木屑木片,将它们悉数送到窗外暂时放着,一手拿出剑,在房间墙上、地面上错落有致地轻敲。
最后一剑落下,简欢脚下的地面忽而轻轻震动。
嘎吱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木屉仿佛变魔术般,从地面,从墙边,延伸出来。
木屉里还有盒子。
沈寂之抬手轻挥,盒子被缓缓掀开,下一瞬,整个房间被流光溢彩的灵光笼罩。
比药王峰还浓郁的灵气挤在小小的房间里,几乎能溢出水。
五颜六色的灵果、灵丹、灵草、灵花像春日姹紫嫣红的花园,在简欢眼前像烟火般陡然绽放开来。
其他都不太认识,但地果,前几日刚吃过的金木果,她是知道的。
他的那个地果,没卖,原来是在这里放着啊。
简欢傻傻坐在墙边,不知不觉放下二郎腿,像丢了魂。
沈寂之走到唯一一个没有放灵果的木屉前,将里头放着的账本、笔、红泥,还有芥子囊取了出来。
他一步步走到简欢面前,蹲下,先把手里的芥子囊放她手心,条理清晰道:“里面是十万两千五百灵石,写那张字条的当日,我便在这里放了这个芥子囊。”
简欢看着他,轻轻眨了下眼睛,愣愣的。
沈寂之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道:“若是没问题,简欢,你得在这画个押。”
他的指腹对着末尾一行轻点,上头笔墨味还在,是今日下午他刚写的:沈寂之欠简欢十万两千五百灵石,已由沈寂之于某年八月十五还清。
简欢看着眼前这行字,听他娓娓道来,不知为何,眼眶莫名发热。
她都不敢抬眼看他,怕自己掉眼泪丢脸,就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些字,喃喃:“沈寂之……”
沈寂之嗯了声,垂着眸:“有问题?”
简欢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沈寂之将红泥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简欢吸了吸鼻子,鼓了鼓腮帮子,伸出大拇指在红泥里重重按了下,然后在账本上印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大拇指指印。
沈寂之见此,唇角轻扬,将账本妥帖收好。
窗外晨光破晓,将天边云染得金黄。
光从大开的木窗倾泻而入,光柱被拉长,里头细小的灰尘轻柔飞舞,和满屋流光溢彩的灵果交相辉映。
“简欢,对不起。”沈寂之看着她,声音很轻,微颤,“骗你是因为我……害怕。”
怕她不喜欢他,怕他还了这钱,羁绊没了,他们就散了。
他沈寂之从未怕过任何事,就此一件,仅此一件。
一滴泪像檐上掉落的雨滴般滑落,滑落刹那,把简欢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刚想伸手趁沈寂之没发现的时候抹掉,结果他手已经伸了过来,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骗你是我不对,这些灵果当赔礼行不行?”
“还有,我们之间账清了。”沈寂之仰头,琉璃眸里只有她一个人,声音低低的,“我再问一遍。简欢,我喜欢你。你觉得,当你道侣,我还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