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 子欲养

石三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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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情原来越严重了,她开始吃不下东西了。有时候昏沉沉的一整天都不清醒。

    满非晚看着好难过。

    有时候她忍不住了就站在走廊上偷偷地抹泪。

    吴名轻拍她的肩膀。他不会说话,可是他有宽厚温暖的胸膛和有力的臂弯。

    她不需要多余的语言,这个时候有人让她靠一靠,抱一抱她,就能够给她很大的动力坚强地走下去。

    庆幸这个人是吴名。他陪着她做过人生中第一个最难过的低谷,现在陪着她到了人生中第二个低谷。

    他轻拍在她的后背上,像是哄着孩子一样。

    满非晚揪住他的衣服,将全部悲伤都倾泻在上面。

    她好害怕,最后一个疼爱着她的亲人就要离开了。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旁边眼睁睁得看着生命如掌中的流沙,握得再紧也会一点点漏出掌心。

    温暖的触觉印在她的额头上。

    她哭的太过用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吴名那双写满忧郁的眼睛里面此刻都是心疼。

    他能感觉到满非晚一天天在瘦。

    这会抱在怀里面感觉稍微用点力气都会折断一样。

    医院的钱像是流水一样花出去。

    满非晚为了让奶奶少受点罪,要求什么都用好的。那点钱,终究还是花完了。

    她发愁,打算明天和医院里面说一说,看能不能缓缓。

    她找到护士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护士很诧异,你不是已经把钱都交清楚了吗?昨天才交了七万。

    满非晚诧异,谁?谁交的?

    “你男朋友啊。”

    满非晚回去找吴名,死活不要这个钱。

    “你有钱?”

    他淡淡写上这一句,足以击垮满非晚的逞强。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很糟糕,很糟糕的情况。

    “算是我借给你的好不好?”

    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会用这样低声下气的方式非要借钱。

    满非晚犹豫了一下,“你会不会没有钱了?”

    吴名一双眼笑得弯弯的,柔和澄澈。他抬起手,在嘴角上轻轻一按,示意不会。

    满非晚还不放心,“真的?”

    他在纸上写,“我是你男朋友呀。”

    满非晚忽然间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眼圈都红了。

    她不是没有给叔叔打过电话。可是叔叔还反过来跟她哭穷,说还没有她一个开奶茶店的赚得多!让她一个小辈不要老想着撬大人的钱!这个时候就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那不要脸的话,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难怪跟婶婶那种人凑在一起,真是一对奇葩夫妻。

    “怎么了?我做的不对吗?哪儿让你不开心了?”他看着满非晚闪烁泪光的眼睛忽然惊慌了,手忙脚乱地写下这几句。

    他不会说话,全靠着一双眼睛表达情绪。此刻里面写满了情绪。

    他是这样脆弱和敏感。

    “没有。我很高兴。你这个男朋友当得太好了。我给你满分!”

    她一笑,眼泪却掉出来。

    吴名手忙脚乱地擦拭她的眼睛。他的动作真的很笨拙,可是很小心翼翼。

    “你说担心钱还不够?”吴名看着她,“没事的,我这么多年打工,虽然不多,但还是能支持你的。”

    “我反正以后会还你的!”那都是辛苦钱,她不想占这个便宜。

    吴名摇头,“钱没了,还可以再赚。现在救奶奶咬紧。”

    是啊,***健康,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病情在一周之后恶化。

    一场大手术之后,医生通知她,已经尽力了,现在只能听天命了。

    她抓着医生的手,不让他们离开手术室,“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了啊?”

    “已经没有办法了。”

    “求你们了,你们再想想!我不想失去我奶奶!”

    她甚至跪在了地上。

    可是哀求也没有换来医生的回心转意。

    买来早点的吴名从后面将她拉起来,紧张得看着她。

    满非晚一见是他,眼泪忽然间制住了。

    吴名的眼是红的,昨晚上他熬了一个晚上,只为陪着满非晚,等奶奶手术的消息。

    吴名指着手术室内,示意她进去。

    满非晚站起来,双腿怎么都使不上力。元东隅把早餐递送到她嘴边,示意她吃两口。一边讲满非晚散乱的头发打理到耳后,让她看上去更加精神。

    “要开心。奶奶不喜欢看到人哭。”

    他在纸上说。

    满非晚努力点点头,忍住了那股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奶奶这会醒着,看他们在,还笑出来了。这个精神头看着竟然是比进手术室之前还要好的样子。

    可是满非晚知道,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回光返照。人已经不行了,最后的光景了。

    “我想换套衣服,打扮打扮。老头子最不喜欢我邋遢的样子了。”

    满非晚立刻点头,上前去为她擦手洗脸。

    等一切昨晚,奶奶又说,“乖囡,奶奶遗憾,没有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

    她那已经干瘦如柴的手拂过满非晚的脸庞,“我家的乖囡穿婚纱肯定是最好看的。”

    “奶奶,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满非晚强笑着。

    奶奶点头,“好呀。”

    吴名已经冲出去了。

    不过十分钟,他就回来了,手上拿了一件婚纱。

    满非晚仓促地换上,走向病床边,还俏皮地转了一圈。

    “好看吗?奶奶。”

    “好看。”

    奶奶眼里有泪花闪烁,她朝着吴名和满非晚伸出了双手。两个人一齐握住了。

    “晚晚,就交给你了。”

    “小吴很不错。”

    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满非晚眼里的泪大滴大滴地掉,“奶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喜欢吴大哥。吴大哥也喜欢我。”

    奶奶嗯了一声,握着两个年轻人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亲亲热热得唤她一声“乖囡”。

    再也不会有了……

    精神紧绷到极点的满非晚两眼一黑,倒下了。

    *

    她昏睡了两天。

    整个人发高烧,直到第三天早上才清醒。一睁眼,就对上了吴名关切的眼。

    他拿出了交流本。

    “怎么样了?”

    翻一页,“饿不饿?”

    翻过去一页,“想不想吃东西?”

    又翻一页,“有小笼包,生煎包,豆浆油条,皮蛋瘦肉粥。”

    这些都是他早已经写好了的。

    满非晚的眼珠子转了转,挣扎着要起来,被吴名按住。

    吴名又开始翻交流本。

    “***追悼会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等着你身体好点,就可以开始开追悼会。你必须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站起来,送老人家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

    满非晚看到最后一句话,眼圈立刻就红了。奶奶没了,没了。

    吴名端来了皮蛋瘦肉粥,一口一口得喂着满非晚喝下去。粥的味道不错,还加上了满非晚喜欢的橄榄菜。

    她傻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橄榄菜。”

    吴名眨眨眼,脸上又开始泛红,在纸上说,我也喜欢吃。

    他似乎很容易脸红呢,相处久了,觉得这个人好羞涩像是个内向的少年。可是关键时刻,这个男人又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满非晚带着***骨灰回到了老家。

    追悼会开了三天。

    奶奶下葬之后,叔叔和婶婶一家赶来哭了。一家人跪在坟前,哭喊声震天动地,撕心裂肺的样子像是痛苦极了。

    真是做足了孝子贤孙的样子。

    满非晚觉得恶心,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谁知道叔叔居然反过来怪她,“你这个丫头不懂事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通知我们!”

    呵,是谁在奶奶住院的那段日子里面只匆匆来看了一面?

    满非晚冷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们忙吗?奶奶住院的时候不见你们来,现在人没了,何必再麻烦你们?”

    她扔下这句话,就往家里走。

    她好累,想在家里面睡一觉,结果门口吵吵闹闹。

    她推门下楼,看到叔叔正在那儿指挥着一群陌生人要搬走家里的东西!

    八仙桌是***爱物,梨花木摇椅是奶奶没事时坐在上面看报纸的,还有那面双面苏绣屏风,更是***嫁妆!

    “住手!你们进我家里干什么?这都是我家的东西!”

    满非晚冲到那些人面前。

    婶婶站出来,“什么你家的?也是我们家的!你奶奶走了,这些财产还不能让我们分吗?”

    敢情今天突然间出现在***墓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你们休想动这个家里的一样东西!哪怕是一个顶针都不能拿走!”

    她一个瘦弱的女子,张开双臂,强行挡在所有人的面前。

    “你别太贪财了!这家里谁都有份!不仅这个家里的东西要分,那个奶茶店,我们也要!老东西老了,糊涂了,把钱都给你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外人干什么!”

    婶婶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满非晚气的发抖,“那是奶奶心疼我,特意留给我的!你当初拿了我家多少好处,家里都开着奔驰宝马,现在居然还要来占这个便宜!小心遭报应!”

    这丫头居然咒她不得好死!

    婶婶袖子一卷,“给我搬!全部都搬走!一样都不给这个没人要狗都嫌弃的臭丫头!”

    周围的人都动了起来。

    满非晚去拦,还被粗暴地推开。

    对方人太多,她得力量太弱了。

    忽然间有人惊呼。

    一个黑影像是旋风一样冲了进来,直接到了满非晚的眼前。

    吴名左手拿了一把柴刀,右手是菜刀,恶狠狠地挥舞。

    疯狂的举动,吓得有些人往后面退。

    “好啊你!居然还要敢对长辈动手了!”婶婶不甘心,卷起袖子一副要上前拼命的动作。

    她是老娘们,脸皮厚,一边挺着胸上前,一边指着自己的脸,“来来来,往这儿砍!只要你敢砍,我看你今天还走不走得出堂屋!”

    话音未落,她忽然间尖叫一声,杀猪一般哭着往外面跑。

    吴名真的砍过去了。

    他在空中用力得挥舞了一下手中得武器。

    那些人见这个男人连女人都敢砍,一副老子玩真的了谁想来作死就拿来祭刀的亡命之徒的样子,一个个的都认怂了。

    瞬间,这些人都跑得远远了。

    吴名立刻追出去,把大门给关上。

    满非晚软绵绵地坐倒在沙发上。

    肩膀上忽然间一疼,是吴名。

    他握住她的肩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了着急。

    “我没事。”她声音沙哑。

    吴名不信,上下撩开她的袖子查看了,确认没事,这才停下来。

    “那个是我婶婶。”满非晚低声道,有点担心,那个心胸狭窄的老女人还会回来找她和吴名算账。

    吴名挑挑眉,在纸上写,“我根本就没有砍到她。她被吓到了。”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满非晚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不是你在,我肯定保不住这个家。”

    吴名从兜里面掏出一个信封。

    上面写着乖囡亲启。

    是奶奶写给她的。

    满非晚迫不及待地打开。还没有看完,就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

    奶奶让她回到大城市去,别在这个小地方呆着了。

    她知道满非晚其实不是真的想待在这个养老一样的地方,只是因为她这个老太婆身边没有人陪着。

    她早已经预料到那个不孝子和媳妇肯定会回来闹事,让满非晚把这个家卖给别人,不要守着这点东西。

    她说她会保佑着她的。活得开心,才是对她老人家最大孝敬。

    吴名抱着满非晚,接过那封信,眼圈也红了。在满非晚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得哭了。

    老人家在信的最后说,找老公最重要的是人的责任心。小吴不错,要抓住机会。

    这个晚上,两个人一起拥抱着睡在大卧室里,什么都没有做。

    满非晚一件件一桩桩得说着奶奶如何对她好的事情。

    “我是个女孩,被我邻居嘲笑是个赔钱货。我奶奶拿扫把把那个人赶出去,站在她家门口骂那个人不要脸,自己也是个女的,怎么好意思骂被人?”

    满非晚枕在吴名的臂弯里,最后沉沉得睡去。

    梦里的她,不知道有人曾经轻吻在她的额头。

    一个晚上,盖着一床被子,纯净地,只有一个轻柔得像是不存在的吻。

    只因轻吻的人不敢惊扰她难得的梦,亦或是不敢破坏自己难得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