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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夏与三七从那处小宅子出来后,便直接去了永泰楼。
这一次,她们才进了大堂,就被人给请到了后堂,再拐了两个弯,到了一处极僻静的院落,前头酒楼的热闹繁杂声,在这里,倒是几乎不可闻了。
浅夏淡淡一笑,“你们主子,倒是个会享受的。”
掌柜的干笑了两声,“让云小姐见笑了。主子说,您向来喜静,所以,特意命小的再将这里买下,然后打通了,只留了一道垂花门儿。”
听他这么一说,浅夏似乎是注意到,他们进来前,那门外,还有两个小厮守着,这是担心有人喝醉了酒,会误闯了?
不过,这里与前头的酒楼都已经隔了这么远,有必要么?
浅夏正在抄手游廊里走着,便听到了一阵极为熟悉的箫声,身形顿住,头微微歪着,眼睛看向了那箫声传来的方向。
掌柜的讨好道,“小姐,公子正在里面等着您呢。那这样,小的就不进去了。”
三七看着那掌柜的退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瞧着那掌柜的脸上竟然是还有一种极为庆幸的表情呢?是庆幸他不用进去,还是庆幸他将小姐请来了这里?
“小姐,我们先进去吧。您的身子骨弱,别再受了风。”
浅夏这才将头扭了回来,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着。
穿了一座穿堂,便进入了一片粉色的梅花花海之中。
只见并不算是太大的小院儿中,种了约莫有十余株的梅花。而且颜色也都是统一的粉色,远处一看,还真有点儿像是桃花的感觉。当然,浅夏知道,这个时节,梁城是不可能会有桃花开的。
“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既傲且清,既艳却冷。自古以来,这梅花便是多少文人名士们赞赏的对象。如今,这梅花迎寒而开,却是别有几番清冷之美。”
三七嘻嘻笑道,“小姐,您说的这个,奴婢不懂。奴婢只是觉得这些梅花挺好看的。小姐,要不要奴婢帮您折几枝过来?”
“不必了。这样,你倒是要可以去取个篮子,采些梅花的花瓣来,温梅煮酒,倒是极雅之事。”
“是,小姐。奴婢待会儿就去。”三七说着,便扶了浅夏继续往里走,眼看快要到了主屋的台阶下,便看到了东侧的廊下,穆流年正在吹着箫。看到她们过来,身形已是转着冲向了浅夏的方向。
“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浅夏却是听明白了。“嗯,有些事情,我临时改了主意。”
穆流年大步上前,直接就拉起了她的小手,还好,手不算冰,穆流年轻点了点头,微微加重了些手上的力度,将她带进了屋里。
三七看着小姐就这样轻易地被穆流年给拐走了,气得一跺脚,连忙跟了上去。
“不是说要你去采花瓣?还不去?”穆流年头也不回,右手的玉箫直接就往一侧的条案上一挑,再手臂一挥,一个小巧的篮子,便到了门口三七的手上。
三七呆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篮子,再看到小姐已经被穆流年给扶上了榻,甚至是还亲手为她除去了鞋子,给她在脚边还搁了一个汤婆子。
三七偷笑一声,将房门关好,一蹦一跳地去收集花瓣了。
“没有这么夸张,今天不是太冷。”浅夏看着他又拿出来一张毯子,要给自己盖上,连忙出声道。
“你自己的身体如何,你自己不清楚吗?当年生受了卢少华一脚,让你自己伤了内腑。刚刚你自己又动用了秘术吧?你的脸色都有些白了。”
浅夏听着他这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手抚向了自己的脸上,然后有些讪讪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并没有真的用秘术,只是窥探了一下那个梅千洛到底是不是真的痛恨梅家而已。”
“那么结果呢?”穆流年给她盖好之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了一盒子的核桃,直接坐在了她的旁边,开始剥了起来。
“还好。梅千洛对梅家的恨,应该是真的。你不是让人去打探当年梅府的事了么?应该也有消息了吧?”
“嗯。”穆流年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核桃仁直接就塞到了浅夏的嘴里,看见她蹙了一下眉,“乖,少吃几颗。”
浅夏看着他如此关心自己,哪能太不知好歹了?点点头,轻轻地咀嚼着口里的核桃。
“当年梅远尧的确是曾有过一个小妾,听说很受宠。不过后来听说生下了一个死胎,再后来,就疯巅了。起初,梅远尧对她还是不错的,不过,几个月以后,他的耐心也就用光了。再加上梅夫人是个相当聪明的女人,除了自己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哄着他之外,还亲自为他挑选了两名相貌出众的通房丫头。再往后,梅远尧似乎是就没有再去看过她了。”
“这么说来,最开始的时候,那个梅远尧也并不清楚梅千洛就是那个小妾的儿子?”浅夏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当初梅千洛的态度,再加上他的言词,可是句句都在指责梅远尧。似乎是说他也早知内情,却是并未重罚梅夫人。
“应该是。我找到了梅府的几个老人来打听,起初梅夫人对梅千洛也是十分的疼爱的。毕竟,梅夫人一直无子。直到后来,梅夫人怀了孩子,也就是现在的二公子梅千方。她对梅千洛的态度,才日渐的冷淡了。”
浅夏嘴角浮上了一抹嘲讽,“只怕梅夫人原以为是她自己不孕,所以才会想着要将梅千洛当亲生儿子来养。可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又有喜了?如此,再怎么样,其它女人生的孩子,也是不及自己的好!只怕是那个时候,她就生了要害梅千洛的心思亟?”
穆流年又喂了她一颗核桃仁,然后再将桌上的一个小铜壶放到了一旁小炭炉上温着,然后再拿了一个木勺轻轻地搅动着。
很快,这屋子里,便又有了一阵阵的奶香味儿。
浅夏自从回到了梁城后,便一直又每日用着牛乳,对这个味道,自然也是并不陌生的。
“元初,这牛乳虽好,可若是天天用,是不是也会如同用药一样,日久反生毒了?”
穆流年扑哧一声,直接就笑了出来,“浅浅,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样儿你不会的,一定就是医术了。哈哈,虽然你是天阴绝脉,可若是再吃些苦,或许还能练些拳脚功夫,可是这医术?”说着,便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太上道呀。”
浅夏微窘,至于吗?自己不就是说错了句话吗?那古人不都是这样说的么?说什么是药三分毒,怎么到了她这里,说说反倒是成了笑话了?
“浅浅,这牛乳,你就是从现在一直喝到你一百岁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东西可好着呢,既能养身养颜,还能增强你对一些疾病的抵抗力。长久用着,对你的身体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元初,那长平王妃也用这个么?”
“她?起初是不肯用的,说是觉得味道不好闻,而且她总觉得这个东西当是婴儿喝的才对。后来有一次她自己生了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后来又被我念叨,没法子,便也喝了起来。”
“哦。”浅夏点点头,别的她倒是看不出来,可是长平王妃那脸上的光滑细腻,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如此一说,这能养颜一条儿,最起码是真的,若是自己现在就用着,或许将来等到自己五十岁的时候,看上去也像是三十岁的人了。
“若是觉得喝得有些腻了,我就给你加些糖如何?或者是加些果子汁也成。今日就先喝这鲜牛乳吧,回头等成了亲,我再给你做成加果子汁的那种,味道好,口感好,最重要的是,味道多变,不会让你喝腻。”
浅夏只觉得额上两道黑线垂下,这话怎么就听着这么别扭呢?
“对了,你还没说你的计划怎么改了?”穆流年漫不经心地一边儿搅着牛乳,一边儿回头看她。
“嗯。我又跟他提了个条件,理由嘛,就是因为让他去打探的你那儿的消息,让我不满意。”
穆流年的嘴角一咧,“这么说,跟我之前与你说的一样了?”
浅夏点点头,“嗯。关于你的消息,少之又少。只有八个字,深居简出,性情不明。这个答案,应该是让你很满意吧?”
穆流年的脸上有些自得,眉眼间的得意,张扬得就像是那外头清冷的梅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出色!
“所以呢?你又跟他提了什么条件?他答应了?”
“我让他出手对付贺家,他虽然是有些不太情愿,不过也算是答应了。”
穆流年的手一颤,“对付贺家?呵呵,你倒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不过,他手中的势力,大都是主消息情报的,对于其它一些算计人的事,怕是有些不太擅长。你放心让他去做?”
“为什么不?而且我又不是让他针对整个贺家,只是让他先将矛头对准了贺兰香。若是连一个贺兰香也对付不了,那我还要他手中的势力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出手呢。”
穆流年的眸光闪了闪,“浅浅,你真相信他会将手中的势力全部交出来么?”
“相信。梅千洛没有必要说谎,特别是他现在的确是一心要与桑丘凤一起流浪天涯,所以,我不认为他有骗我的必要。而且,他的外祖那边儿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对于亲生父亲这里,他又只有满腔的恨意,除了我,我相信真没有人愿意帮他的。”
“桑丘凤会不会去求桑丘子睿?”穆流年的话锋突然一转,脸色有些阴郁道。
浅夏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呆了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或许吧。不过,桑丘凤到底是女子,她的胆子,只怕是未必能让她走到了桑丘子睿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浅浅,若是你真是有心要成全他们两个,只怕是桑丘子睿那一关,不好过。”
“怎么?”浅夏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牛乳,送到了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轻啜着,浓郁的奶香味儿,倒是让她的精神放松了不少,早先的那种疲倦感,也淡化了一些。
“我之前有收到消息,桑丘子睿有意与方家联姻。”
“所以?”浅夏挑眉。
穆流年轻叹一声,拿了一方帕子将她唇角的奶渍给擦了擦,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将牛乳喝完。
浅夏愣了一下,也知道他的意思了,自己若是不将这碗牛乳喝完,他定然是一个字也不会说了。
待穆流年将她手中的空碗给接了过去,又往她的嘴里头塞了个蜜饯,怕她嫌嘴里有奶腥味儿。
“安阳桑丘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桑丘本家儿的姑娘,总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了。至于桑丘桃,桑丘夫人是不会舍得将她远嫁到梁城的。早先皇后有意将桑丘桃许给肖云放,桑丘夫人便不同意。如今与方府的联姻,应该也不会是桑丘桃。”
浅夏挑眉,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显然是没有听地太明白了。
“方家本家儿的人,这一代中最优秀的,便是嫡系一脉的方桦。这个人,你是见过的。就是允州刺史方亮的嫡长子。也是如今方家主最为得意的一个孙儿。不过,此前有消息,说是皇上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如此,那么若是与方家联姻,便只能是选择其它的公子了。”
“难道方家就没有别的嫡系的公子了?”
“有是有!可是再没有太过出色的了。另外,方家旁系,还有几位公子不错,可是如此一来,桑丘家若是与方家联姻,自然是要选择门当户对,旁系的公子,自然就只能是对上旁系的小姐了。否则,岂非是等于桑丘家自降了身分?”
这么一说,浅夏就明白了。
桑丘烈的女儿,倒是再合适不过的。
只是,除了桑丘凤,难道桑丘府上就再没有旁的小姐了?别的她不知道,至少,府上应该还有一个桑丘月吧?
穆流年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桑丘月,据说是要与安平侯府的世子徐泽远联姻的。”
“什么?”浅夏一愣,手中刚刚被穆流年塞进来的手炉,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对于浅夏竟然是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穆流年的眸光微暗了一下,不过,仍然是快速地掩盖了起来,弯起身子,将那手炉捡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都多大了?幸好现在你是在榻上靠着呢,若是站着,或者是在底下坐着,岂非是烫着了自己?”
浅夏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关于徐泽远与桑丘月的联姻之事。
“婚事已经成了?”
穆流年轻轻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听说是已经交换了庚贴,许是明年就要成亲了。”
浅夏被这个消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泽远与桑丘月?
前世这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这一世怎么又会凑到了一起?难道说,是自己的重生所带来的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自重生后,一直在竭力地避着他,所以才会使一切都完全脱离了原先的轨迹?
事实上,浅夏一直都是希望徐泽远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至少,不能再像自己这样,自私又心狠,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可是现在猛地一下子,被人告知,徐泽远的未婚妻,竟然就是桑丘月!
浅夏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世要再与徐泽远做夫妻。
这一点,自她重生之日起,便想得很清楚了,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远离他,让他与自己不再产生任何的交集,或许如此,他就能有一个完美且幸福的人生,没有了自己这样狠心的女人陪在他身边,他的未来,或许才是更为幸福的。
特别是当她逐渐地适应了自己的身边有个穆流年,她就极少会再想起徐泽远这个人来!
对她而言,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遥远了。
可是今时今刻,徐泽远这三个字,再度重重地敲击在了她的脑海里,有关安平侯府的一切一切,再度向着她的大脑侵袭而来!
当然,这一次,浅夏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徐泽远如何如何地好,而是在想着,前世算计了这一切的,就是梅家。因为前世宋佳宁与云敬丽,甚至是卢少华,都是与梅家走得极近。
如果这一世徐泽远娶了桑丘月,那么,梅家就必然是会将安平侯府视为眼中钉了。
看着浅夏时而蹙眉,时而恍若大悟的表情,穆流年的心底是有些不爽快的。
他的眼神紧紧地锁在了浅夏的身上,而他的情绪,也是十分紧密地跟着她的情绪波动在走。
她皱眉,他也皱眉!
直到浅夏缓缓地将一切思绪梳理清晰,再将自己心头的震撼慢慢压下,她才发现,自己刚刚在穆流年的眼前,是有多么的失态!
一抬眼,对上了穆流年明显有些询问的眼神,她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是躲闪?还是沉着应对?
浅夏头一次,在穆流年的眼前,感觉到了一种极为无助的无力感。
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然后清咳一声,“那个,三七不是去收集花瓣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穆流年轻轻一笑,只是若细看,还能发现了他唇角的那一抹浅浅的苦涩。他的浅浅,终究还是藏了心事的,不肯在自己的面前袒露它,为什么?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足以给她信心和依靠,还是说,她只是单纯地没有做好准备呢?
无论如何,穆流年更愿意倾向于最后的那一种猜测。
“我让人将她拦在外面了。温梅煮酒,的确是雅事一桩,只是不适合现在的你。你还小,另外,你才刚刚用了牛乳,不适合再用酒了。”
浅夏的心底里满满地都是感动!
他总是这样!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她的情绪有着极为强烈的起伏,总是能让她很容易地就会感觉到了幸福和一种满足感。对于一个不能轻易地泄露了自己情绪的秘术师来说,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在穆流年面前,浅夏觉得,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自己最大的秘密,在他的眼前都算不得什么秘密,那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抱歉,元初,我刚刚,我承认我是有些反应过激了。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是会成为夫妻。”
“浅浅,这里是梁城,是紫夜权势的核心所在,是名门贵族,驻扎最多的地方。这里的名门闺秀、大家公子,从他们一生下来,就已经是注定了要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做出牺牲的命运了。他们从小便享受着普通人无法享受的锦衣玉食,奴仆成群,那么,自然也就要为这样的生活,而付出一定的代价。”
浅夏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怅然,“我明白,这份代价,便是他们自己整个人生的主宰权,将要全部交到了长辈、或者是家主的手里。这样的人生,在外人看来是幸福的,是引人羡慕的,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于自己人生走向的那种不可控的感觉,是有多么无力,多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