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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绿,”周旖锦站起身来,思索了片刻道:“你即日吩咐下去,将玉清园的东西收拾打点一番。”
她顿了顿,说道:“本宫要回凤栖宫一阵子。”
“娘娘要入宫?”柳绿被她这话惊了一跳,有些费解,问道:“娘娘要回去多久?”
“说不准,”周旖锦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桌面的锦盒上,径直上前将其打开,捧在手心里:“本宫要回去当皇后。”
凤印一被拿出来,晶莹的光芒立刻洒满了整个室内,照得周旖锦盈着笑意的面容愈发明艳动人。
柳绿和苏新柔张大着嘴,半晌才回过神来。
“姐姐,这是真的吗!”苏新柔像只毛绒绒的小兔子,猛地从软塌上蹦起来。
周旖锦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到底也成全了我多年前的奢望。”
“这也太美了……”苏新柔站在那凤印前好生一番打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怪我眼拙了,姐姐与皇上什么时候暗通款曲,竟瞒得这样深。”只一触,苏新柔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眨巴着眼睛看着周旖锦。
魏璇住在凤栖宫的那段日子,她也算亲眼看着二人整日相敬的模样,竟是丝毫也没看出来端倪。
周旖锦眼中也不由自主带了笑意,红着脸将凤印又收了回去,眸光一动,说道:“才不告诉你。”
“姐姐,你耍赖!”苏新柔气呼呼地鼓着嘴,便作势要挠她的腰。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息。
苏新柔大婚在即,不宜久留,第二日清晨便踏上了归程。
周旖锦给魏璇送去了信件,直言自己明日便回宫,另将苏新柔与阙清一事告知于他,为定国公府平反。
玉清园外,薛想容带着侍女向玉清园款款走来。
她那日跟着马车一路到西郊这畔,又寻了好久,才打探出玉清园中最新搬进来了个富商之女,算着时间,恰好是周旖锦出宫那阵儿,几乎笃定下来,这园子便是淑贵妃隐居之处。
“东西可都带齐了?”薛想容问道。
“按小姐的吩咐,礼品都带着呢,”她身旁的侍女十分嘴甜,“想必贵妃娘娘见了,一定会喜欢小姐的。”
薛想容很是受用,低头打量着自己这一身华贵的衣裳,鼓起勇气往玉清园那畔走去。
她在门外驻足,说道:“礼部尚书之女薛想容,求见——”
话音还未落,几个黑影不知从何处袭来。
“何人竟敢擅闯玉清园?”
不过转眼间,薛想容的手脚便全被制住,口中也被塞了团棉布。
她惊惧地挣扎着,那一身精心打扮的衣裳也变得褶皱,几个暗卫丝毫不理会她呜呜的呼声,径直拖着她和一边同样被制服的侍女往里去。
不一会儿,她二人便被押着跪在周旖锦所在的院子外,其中一个暗卫走近低矮的后门,正要叩响,那门却忽然被一把拉开,柳绿端着一盆洗衣水走出来,信手泼了出去。
她已习惯将洗衣水泼在这后院外这块荒芜的空地,头也没抬,便要将门阖上。
薛想容愕然地看着那满满一盆水在空中轻轻划了个弧线,随即整个倾洒在了她身上。
“呜呜——”
这下,她浑身精美的打扮被浇得像个落汤鸡,寒风掠过,令她忍不住颤抖着身子哀嚎起来。
“怎么回事?”这下,柳绿才看清眼前地上跪着的女子。
暗卫抱拳道:“这陌生女子未持拜帖,在玉清园外大声叫嚷,在下便将其绑了送来。”
柳绿点了点头,示意暗卫给薛想容松绑。
“大胆刁奴!本小姐岂是你得罪的起的?”
薛想容口中的棉布被取出,她冷得牙齿打颤,气势却丝毫不减,抬手便要打柳绿。
“放肆!”柳绿丝毫不惧,当即一抬手,牢牢将她的胳膊制住。
薛想容怒不可遏,但一抬眼,看见柳绿的面容时,心底仍忍不住有些发憷。
这侍女皇上行冠礼那日她曾见过,是在贵妃娘娘身边服侍的,身份贵重,她的确得罪不起。
“无心之失,本小姐不与你计较。”薛想容极力压制住心头的怒意,收回手,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说道:“我乃礼部尚书之女薛想容,今日贸然登门是我无礼,来日再向贵妃娘娘赔罪。”
她秉着来意,和言相劝道:“能否向娘娘通传一声,我有要事求见。”
说着,薛想容转过身,示意侍女将礼品呈上来。
然而柳绿的态度却巍然不动,直言道:“薛小姐走错门了,玉清园内没有什么贵妃娘娘,若是无事,便出去吧。”
娘娘住在玉清园这几月,动作行踪都隐蔽,不知这薛小姐通过什么门道查至此处,既是陌生之人,便无需见她平添麻烦。
“一派胡言!”
薛想容险些被柳绿这大言不惭的态度气得背过气去,她浑身火气蹭蹭往上冒,可看着柳绿冷淡的面容,却又不敢径直闯进去。
“走罢!”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不堪的衣裙,也没脸在此久留,踌躇了片刻,只能悻悻而归。
房间内,周旖锦听了柳绿的话,脸色沉了一下,并未过问。
“本宫穿这身好看吗?”她换了一件浅紫色的衫裙,是京城里最时兴的模样,裙摆藕色的细纹罗纱走动间随风缱卷,仿佛步步生莲。
“娘娘美极了。”柳绿由衷称赞道。
“本宫就算再美,也不若那薛小姐年轻动人。”铜镜前,周旖锦照了又照,半晌,却轻轻叹了口气。
她与魏璇接触的时间不算短,他处处了解她的喜恶,可她却从未询问过他的,以至于如今选件衣裙都踌躇不决。
“娘娘怎样都好,”柳绿走到她背后,轻声宽慰道,“左右皇上心仪的是娘娘,不是吗?”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娘娘若是不放心皇上的喜好,入宫后我去寻纪桑那厮旁侧敲击打探些便是。”
周旖锦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昨夜传信回府,父亲可知道了?”
“周丞相说,娘娘凭自己心意便是,从前之事皆为过往,如今,也不会左右娘娘的意见。”
“只是娘娘此番入宫,总有一日身份会瞒不住,”柳绿思索了一下,又道:“届时前朝后宫,流言蜚语想必是不少,或许要吃些苦头。”
她低下头,看见铜镜里周旖锦的面容。镜中之人像是隔了一层昏黄的雾,目光是钝钝的,并不十分锐利,却像是坚硬的石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无妨,挨过去便是。”周旖锦说道。
定国公府一事本就是欲加之罪,并不难查,魏璇亲自写了平反的文书,赐婚于他二人,准许苏新柔在皇城脚下自立府邸,不必再隐藏行踪。
公主成亲,婚礼虽一切议事从简,但六礼一样不落,蒙受天恩,排场自然也不小,以至于第二日清晨,颂宁公主与定国公府嫡子——从前的掌印阙清大婚的消息,转眼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东西可都带齐了?”周旖锦上马车前,向柳绿问道。
“带齐了,”柳绿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皇宫内已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娘娘放心便是。”
皇宫离此处有小半日的脚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外面的喧闹声。
“是阿柔的婚车。”柳绿笑道。
周旖锦眸光亮起来,撩开马车的帘子,探头往外望。
远远的,瞧见朱金漆木雕的花轿,轿帷上红色绸缎绣了丹凤朝阳,随着钟鼓乐声摇晃,缝隙间隐约可见其上坐着的女子,身穿凤冠霞帔,腰系流苏飘带,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
即便是一晃神的功夫,周旖锦亦知道这正是苏新柔,虽然看不见脸,周旖锦依然清楚,她是在笑。
道路宽敞,周旖锦回宫的马车很小,与苏新柔的花轿擦身而过,半晌,她才缓缓撂下马车的帘子。
漫天的礼乐声中,她双手合十,祈愿阿柔一切顺遂。
不知过了多久,再眺望去,太极门的轮廓呈现在眼前。
层层堆叠的琉璃瓦反射出灿烂的金光,可周旖锦的眼前却是一团迷蒙的灰雾,鼻尖也猛然嗅到了那缕熟悉的、腐朽的气息。
她本该早在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压抑着死去,可魏璇的到来,却像是一束独属于她的光,只要伸手去触碰了,那股鲜活的、炽热的气息便成了永生永世摆脱不去的梦魇,无论如何躲避,最后都只能在那漫天的光辉中沉沦。
周旖锦唇边欣慰的笑意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眶中星星点点的泪光,随着马车的颠簸逐渐凝聚成完整的一滴,“啪嗒”一声落在她怀中捧着的凤印上,顺着雕刻繁复的边缘滑落,像是与旧日的割裂。
马车一路顺着渺无人烟的宫道驰行,青石板路一直伸向灰蓝色的天空。
远处挂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夕阳,半个被重峦叠嶂般的宫殿遮挡,马车也缓缓在凤栖宫门外停驻下来。
周旖锦方一下马车,还未请安,便立刻便被人搂在怀里。
四周服侍的宫人显然是受了提点,皆默不作声地退下,朱红大门外,独留他们二人的身影紧密相依。
“娘娘,朕好想你。”魏璇似乎已在此等了许久,融雪沾湿了龙袍的衣角。
他话语轻浮,以至于周旖锦耳根泛起了红晕,伸手将他推搡开:“别在这儿这般。”
“无妨,这皇宫是朕的,”魏璇轻轻笑了笑,将她拢得更紧了,“也是娘娘的。”
半晌,魏璇终究是放开了她,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往里走,那种熟悉的感觉恍然萦绕在周旖锦心头。
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宫殿内的一草一木,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理,各色布置与自己走前一般无二。
“朕一直在等娘娘回来。”察觉到周旖锦的目光,魏璇低声道。
他像是在邀功,微微低垂的眼角浮现出笑意,脉脉含情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