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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旖锦的冷静让魏景的怒火倏地熄了些,他舔了下唇,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此事是他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舒昭仪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敢狡辩?”片刻,魏景依旧不松口。
周旖锦皱眉,难以忍受他二人这副狼狈为奸的模样,正色道:“臣妾说了,没有打她。”
见魏景犹豫,白若烟顿时坐不住了,想激他一鼓作气,惩治周旖锦,口不择言道:“皇上您别信,这淑贵妃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白若烟低头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又从激愤滑落到委屈,呜咽道:“臣妾挨打事小,只是一番好意被人辜负……皇上,求您可怜可怜……”
“啪”的一声脆响。
剧痛传来,白若烟还未说出口的半句话,生生噎在了嗓子里。
她捂着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旖锦,布满恐惧的眸子里倒映出周旖锦鲜妍的红唇。
“舒昭仪,看好了,这才是本宫打的。”周旖锦云淡风轻收回手,厌恶地轻轻甩了甩,一字一句说道。
周旖锦已经收了力,但护甲尖锐,轻而易举便将白若烟那白皙娇嫩的脸庞划破,隐隐渗出鲜血。
“淑贵妃——你这是做什么?”魏景大惊,连忙低头,看着白若烟脸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心疼的快要窒息。
白若烟快要吓破胆子,一手攥住魏景的袖子,一手捂着脸上发痛的伤口,哭声都变得真了起来。
魏景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落在白若烟纤细光滑的手指上,心中忽然“咯噔”一声。
看得出来,周旖锦这一巴掌虽蕴着怒气,但并未全力打她。可仔细看来,方才白若烟脸上的伤痕,与这个大为不同,只是略微肿胀,皮肤没有一丝刮擦的痕迹。
魏景目光一沉,又落在周旖锦金光熠熠、镶嵌珐琅的尖锐护甲上,恍然倒吸一口凉气。
周旖锦想要打方才那样的伤痕,是断不可能。
可这伤出现在白若烟脸上,恰好雪兰又急匆匆来养心殿说淑贵妃欺负了舒昭仪,让他赶来目睹这一切,真相似乎并非如白若烟所言。
欺君是重罪,更何况,白若烟为了一己私欲,竟连自己的身份也认不清了,胆子大到敢以伤害他最珍贵的那张脸为筹码。
周旖锦微微叹了口气,白若烟不知魏景心中所想,当即便闹起来,捂着脸大喊道:“皇上,您都看见了,淑贵妃她真的打了臣妾!”
“本宫统领六宫,教训逾矩的妃嫔是本分,你故意送那东西给本宫,就是打了你又如何?”周旖锦毫不在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若烟,轻轻嗤笑一声。
这等小手段,若是在深闺大宅之中玩玩也就罢了,宫规森严,一级官威便能压死人。
白若烟再得宠,也不过一小小昭仪,别说她故意拿那石榴裙激自己,就算只是自己心情不悦打了这一巴掌,她也只能受着。
这舒昭仪宫女出身,以为仰仗着皇上,不知轻重,犯下欺君之罪,岂能全身而退,草草收场?
白若烟一愣,转头正要向魏景寻求庇护,可声音还没出来,便被截断。
“你送了淑贵妃什么东西?”魏景已经想通首尾,一阵恶寒,厌恶地甩开被白若烟扯着的衣袖,吩咐道:“拿来给朕看看。”
事情的发展逐渐偏离预想的轨迹,白若烟顿时一哆嗦,看着缓缓掀开的帘布,眼神闪烁。
那石榴裙的艳红似乎灼伤了魏景的眼,他当即明了白若烟所想的一切。
遇见白若烟后,他虽偶尔意气用事,但这些年身居高位,绝不是随意让人戏耍的傻子!
魏景竭力压制住胸口怒意起伏,看着白若烟虚伪的脸,愈发恼怒,大喝道:“舒昭仪以下犯上,冒犯贵妃,将她拖出去凤栖宫门口罚跪,亥时前不得离开!”
对着宠妃,他到底动了一丝恻忍。
若如实说白若烟欺君之罪,便要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她在宫中树敌许多,又无家世可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周旖锦倒是不以为意,神色冷淡,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争执这么久,茶水已有些凉,唇齿之间苦涩香气蔓延。
白若烟不知自己何处露了破绽,吓得花容失色,底下人动作很快,转眼将她手脚都束缚住。
白若烟被压着低头,看见周旖锦逶迤的裙摆,那精美的刺绣和珠翠装饰宛如巨大寒冰中缓缓绽放的恶之花,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皇上!”白若烟连忙拉着一旁魏景的胳膊,哭求道:“臣妾并未冒犯淑贵妃!您也看见了,是她不由分说便要打臣妾啊!”
见她不知悔改,魏景脸色沉郁。
五皇子的事,他还没算账,如今这个舒昭仪倒是愈发猖狂。若非方才他观察细致了些,恐怕如今要被她当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
“闭嘴!”魏景大喝一声。
白若烟看着魏景了然一切的愤怒神色,反驳的话都忘了说,手一松,立刻被人拖了出去。
烈日当空,白若烟只跪了一会儿,便双眼昏花,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遭些罪倒是小事,更可气的是,此处人来人往,转眼间满凤栖宫都知道了她一番表演,无一不对她露出厌恶的表情,侧目而视。
当众丢了这样大的脸,白若烟垂头丧脑,真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筹划的那样缜密,魏景一开始也信了,可那淑贵妃打了自己一巴掌后,怎的局势就变了?
她忍不住细想,穿书这么多天以来,她虽占据着原女主的身体,也尽力争宠,可事情却没像原书中那样发展下去。
难道是因为,必须要和原书中的女主一样作为,才能拥有同样的命运吗?
正想着,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魏璇穿着一身玄色衣衫,手中提着书箱,远远走过来,丰神俊朗,黑发以镶碧鎏金冠高高束起,又平添了一种高贵矜傲的气息。
白若烟心里忽然一紧。
入宫以来,她对这个地位卑贱的质子其实没什么印象,即便是深得魏景赏识,也比不过那些皇子重要。
可她记得,原书中的女主似乎对这个质子各种体恤怜悯,屡次三番相助,亦获得了他的喜爱与信任。
白若烟虽不明就里,但事出必有因,原女主既是气运之子,做什么便都是有一定道理,从今往后,她也要对这个质子好一些,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魏璇一踏进凤栖宫,便看见白若烟跪在门口,心中一惊,连忙绕路而行,打听起缘由。
一旁的小太监义愤填膺:“那舒昭仪一大早气势汹汹来凤栖宫,激怒娘娘不成,倒反咬一口诬陷娘娘,幸好皇上发现端倪,让舒昭仪的奸计没能得逞。”
魏璇一惊,自己不过去国子监读了半日书,凤栖宫内竟发生了这等乱事。
“知道了。”他点点头,冷笑一声,转头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若烟,手指不自主握成拳。
舒昭仪当真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先是栽赃于他母亲,如今又敢来凤栖宫欺负到周旖锦头上,大抵是嫌自己的命太短。
那畔,白若烟被拖走后,四周宫人都识相地退下,室内一时只剩下周旖锦和魏景二人,彼此都没说话。
一种难言的尴尬与寂静弥漫在二人之间。
“臣妾昨夜没休息好,既然舒昭仪已经受了惩罚,臣妾便回去了。”周旖锦手腕一转,将空空如也的茶杯搁在桌面上,微微抬眸道。
“贵妃……”魏景咽了下口水,下意识想要挽留,可又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方才错信于人,声音便这样断在了半空中。
周旖锦缓缓回身,神情冷淡:“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她投射来的目光虽然温顺,却不含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魏景被这眼神惊了一下。
他认识周旖锦这么多年,自以为了解她所思所想,可如今却感觉周旖锦早就失了从前热忱的态度,自己也愈发不认识她了。
魏景心脏不安的跳动,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宁静:“前些天朕新得了些助眠安神的香料,可治难眠之症,改日送到你宫里来,可好?”
周旖锦眼神闪烁,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回绝道:“不必了,从前文婕妤送的那糕点与殿中香料相谋,险些害了臣妾的性命,臣妾心有顾忌,恐怕难领皇上的好意了。”
她说这话不免是含了气恼的,从前自己一副痴心,却险些死在魏景的谋划下,如今嫌隙已生,再怎么想要弥补,都已经来不及。
果然,听了这话,魏景下意识心虚,忙拉住周旖锦的手臂,郑重说道:“锦儿,朕从前愧对于你,往后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周旖锦浑身难受,可手臂被魏景禁锢,又逃脱不得,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的轻轻响声。
“贵妃娘娘,微臣方下学,看见舒昭仪在外面,您可有伤着?”
魏璇有些不放心,因此绕了路来请安,门外冷清,他并不知魏景在里头,隔着一道门问道。
话音一落,魏景的手骤然松开。
“本宫没事,你回颐和轩去吧。”周旖锦并未开门,只是向外面缓缓说了句。
魏璇沉默了片刻,并未纠缠:“是……微臣告退。”
这短暂的插曲,似乎浇灭了魏景想要与周旖锦重修旧好的决心,他直视着周旖锦,半晌,低声叹了口气:“贵妃事务繁忙,早些回去歇着吧。”
踏出凤栖宫时,魏景刻意绕开白若烟罚跪的地方,一只手抚着额头,脸色沉郁的如冬日的湖底,日光照射在金灿灿的轿辇上,照的他心里一片彻寒。
他这一生跌宕坎坷,如今终于坐在这九五至尊的皇位,曾经的妻子贤惠知礼,如今的贵妃国色天香,似乎什么都得到了。
可他总是隐隐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在追逐一个陌生的影子,唾手可得的时候从不珍惜,直到追悔时已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