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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魏璇的武器是一把重木剑。他剑法十分精妙,招招都带着凌冽之意,每一击都十分迅猛,似乎能够在瞬间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那武功没有任何花招,含着凛冽剑意,每个动作都简单直接,意欲直取敌人性命。
周旖锦观察他的招式,忽然脸色一沉。
她小时跟着哥哥也时常去演武场,那些公子哥的武艺即便精湛,也大多是一些花架子,甚至有些以招式浮夸为荣,几乎从未见过如此简明又凶狠的打法,仿佛在修罗场中经历无数次生死搏杀,浴血走出的活阎罗。
魏璇的对手虽然力气很大,但精巧欠缺,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很快被打的满头包,脚步踉跄,正要败下阵来。
魏璇精神紧绷,执剑屏息,准备着一击必胜,可忽然眼神穿过对面那人的头顶,看见不远处桃花树下的人影。
周旖锦穿了一袭淡黄色的劲装,仰头向这处往过来。她腰挎一剑,后背箭筒,剑柄上镶嵌着宝石,脚踩软靴,浑然是眉目如画。
粉色花瓣如雨纷纷落下,女子的娇柔与清冷糅杂一体,宛若不染凡尘的天仙,让他一瞬间愣了神。
“咚”的一声响,对手的狼牙棒直打在他肩膀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魏璇立刻回过神来,手腕翻动,长剑划破空气发出一阵呜咽声,几个呼吸间便已横在敌人的脖子前。
“好!”
“质子殿下英明神武!”
底下围观的禁军纷纷拍手叫好,那对手也羞愧一笑,提着狼牙棒拜了拜,走下擂台去。
“姐姐,方才质子殿下挨的那一击,不会是因为……看见我俩吧?”魏璇方才的愣神十分明显,郑晚洇惊觉不妙。
“姐姐我们先走……!”郑晚洇讪讪一笑,立刻苦着脸脚底抹油,准备带着周旖锦一同转身逃跑。
可她拉了一下,周旖锦却没动,眉眼含笑,摸了摸郑晚洇的头,轻轻说道:“你先走吧,我有些事要同他讲。”
郑晚洇如蒙大赦,转眼间便跑的没了人影。
魏璇放下手中木剑,果然走了过来。
他宽肩窄腰,修长的手臂上绑了褐色的绑带,狰狞的图案充斥着肃杀之气,腰部的鬼面泛着古铜色光芒,仿若挣脱枷锁的凶兽。
二人离得近,那底下健硕的肌肉便毫无保留的落入了周旖锦的眼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移开目光。
“娘娘怎么在这?”魏璇微抬起头,双眸冷冽,随风而动的墨色长发在日光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本宫今日无事来练骑射,无意路过,没想到惊扰了质子殿下,十分惭愧。”
魏璇方下台,呼吸有几分粗重,随着胸膛起伏回荡在耳边,周旖锦倏地有几分羞意。
她垂下头去,视线又触及他肩膀那处被狼牙棒打伤的地方,对手显然没收住力,那白皙的肌肤上染了一大片红晕,亮的刺眼。
目光一停顿,又看见他露出的半个身子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可见是浅白圆形的箭伤,腰侧有一道一掌长的刀疤,自小腹划到肋骨旁。
“你……怎得身上这么多伤?”周旖锦惊诧,脱口问道。
他从小也是玥国皇室的堂堂皇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周旖锦心头一缩,对方才他招式的疑惑也好像有了答案。
魏璇似乎不怪她问的突兀,浅笑了一下,答道:“从前玥国皇室相轧严重,微臣母家落败后,被几个哥哥合力弄到了军营里。”
他微仰着头,思绪有些出神,可语气平淡的又仿佛再说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微臣从最末等的冲锋兵做起,在战场上呆了几年,刀剑无眼,身上难免落了些伤疤。”
周旖锦虽未上过战场,但却从无数史书记载中知道,士兵攻城,冲锋兵需打头阵,架起云梯,执盾抵挡箭雨。
在此期间,稍有不慎便被箭雨穿成筛子,抑或跌落摔成肉泥,能攀上城门者,几乎百无一还。
“你……一个人?”不知为何,听了他这样的话,周旖锦的心却仿佛落入冰冷的湖底,胸口堵得慌。
“微臣母家除了出嫁齐国避难的母亲,其余亲族,尽数被屠戮殆尽。”魏璇的话语有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他垂着头,即便极力压抑情绪,还是喉咙哽的生疼。
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可倏地被周旖锦一问,那些费尽心力建造的坚强防线便快要在这痛苦的浪潮中倒塌。
可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呢?
空气沉默了许久,周旖锦一双美艳的眼眸似乎有些潮湿,她蓦然偏过头,声音孱弱,像细流漂过的纱绢:“本宫……能理解你的不易。”
在梦里,周家便是因魏景的一道诏令,斩首流放,满门尽毁。
父亲的头颅如同破损的风筝,高高悬在午门上,受万人唾弃,偌大的周府一夜搬空,百年清流望族,竟无一人敢披麻戴孝。
闹到最后,只余她一个孤苦伶仃禁锢在深宫里,安心地流着未亡人的眼泪。
只是走马观花一场梦便让她心痛如绞,那在这种残忍中真真实实生活了这么多年的魏璇,该有多么难过?
周旖锦愕然垂下眼睑,一刻也不敢与魏璇对视,满心羞愧席卷全身。
她自以为关心魏璇,比旁人待他都要好些,可从头至尾,她只付出写银钱和表面的关心,可却从未真正的了解过眼前这个少年。
她不知道他竟曾在战场这样危险的境地浴血奋战,也不知道他哪一日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残忍屠戮,无论如何,一切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利用他的择优之举,当真是冷血无情!
魏璇不知周旖锦为何忽然神色伤感起来,以为自己说的这些不妥当,忙岔开话题:“都是些旧事罢了,娘娘不必挂怀。”
周旖锦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她心里充盈着一丝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心疼的情绪,与那愧疚交织缠绕,最后形成一种强烈的想要了解他、保护他的冲动。
周旖锦犹豫了片刻,神色有几分动容,身上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仰起头,指尖挟着手帕的清香落在魏璇额头上。
“质子殿下出了许多汗,当心着凉了。”她声音轻柔,像是猫爪一般在他心口挠了一下,又酸又疼。
白色的手帕将他额上汗珠一一沾去,魏璇直愣愣看着周旖锦扬起的手臂,浑身僵硬,每一寸肌肉都不由自主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她眼尾殷红,仰头的时候微微上挑,比上方桃树枝头熟透了的馥郁花苞还诱人几分。
娘娘是在……关心自己吗?
魏璇双颊晕红,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说不出是忍耐,还是甜蜜的难捱。
周旖锦的手收回去一瞬间,他猛的低下头,声音颤抖地问道:“微臣今日不当职,陪娘娘练骑射可好?”
再迟疑一刻,这话他便不敢问了。
周旖锦却没他想象中那般冷淡,她含笑着应下,将手中弓弩递给他:“质子殿下来教本宫,实属大材小用了。”
二人一前一后行着,微风拂过,周旖锦鬓边的碎发有些乱,她伸手拢了拢,长长的睫毛扑闪两下,忽然转过头来。
“无论从前如何,从今以后,本宫以后会护着你,也会与你站在一边。”周旖锦停下脚步,认真说道。
“你也别太难过,总会好起来的,毕竟……还有本宫。”
她整个人逆着阳光朝他笑,身体近乎在阳光下烁烁生辉,仿佛给他带来一切希冀的神祇,微笑着向他伸出命运的橄榄枝。
此情此景,魏璇眼眶忽的的一红,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今日禁军不操练,除了方才的擂台边,整个演武场上很是空旷。
“若是攻击前方敌人,身体需靠近马鬃右侧,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射,力雄而引满,心定而应周。”
魏璇讲起武艺的时候神色禀然严谨,看着周旖锦的动作,双眉微皱:“身子还要往下伏些,若侧方另来敌军,这样容易摔落。”
周旖锦骑在马上,魏璇便在一旁随着走。一个多时辰过去,周旖锦的双颊被日光晒得发烫,手臂也酸痛不已。
魏璇依旧板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异常冷峻。
久经沙场留下的习惯,哪怕一个闪失便会丢了性命,因此他每当谈及兵刃之事时,无不全神贯注,竭力而为。
“放箭的姿势还需调整。”魏璇打量了一下,忽然伸手从她背后虚虚地笼过去,大手覆在她那因久久拉弓而微微颤抖的小手上,将其稍稍偏了偏位。
直到指尖不一样的滑腻触感涌进脑海,魏璇才忽然意识到面前之人是金尊玉贵的淑贵妃,而非那些军中粗人。
心尖猛的一颤。
只一下,魏璇便迅速收回手,脸上神色慌乱,反应过来,立刻后悔万分。
不慎触碰,只当是寻常禁军中教习点兵便是,这样贸然的举动,反而更显得他心虚。
见魏璇紧张模样,周旖锦并不恼,反而觉得有趣。
在梦中新帝手段残忍,为统一大权,凡有意见不合者便杀无赦,朝廷中人人自危,惶恐都传到冷宫里,可如今一见,却是这样青涩敏感的少年模样。
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翻身下马,将背上的箭筒挎在魏璇身上,拍了拍沾灰的衣裙,微微嘟起嘴:“今日不练了,本宫累了。”
魏璇顺从地点了点头,牵着缰绳,唇角轻轻挑起:“微臣送娘娘回去。”
二人一路缓步走去一旁的马厩,魏璇正绑好马,忽然看见对面的墙头上一个矫健的身影纵身而下,在空中极有技巧地翻了个身,落在地面。
四周无人,也没有守卫,萧平轻轻拍了拍怀中装着琵琶的锦盒,确认完好无损,便径自迈着大步而来,看见魏璇的身影,大喊道:“质子殿下,好久不见!”
明明昨日刚见过。魏璇脸色一黑,下意识抿唇,瞥了周旖锦一眼。
“诶,兄弟有一事相求!”
萧平自由散漫惯了,偷溜进皇家的演武场不是一次两次,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他念着惴惴不安的心事,一路走到魏璇面前,一抬头,才发现他身畔的周旖锦。
“呃,微臣……参见贵妃娘娘!”萧平脸色大震,方才那漫不经心的笑陡然消失,膝盖一软,猛地跪下请罪。
“无妨,”周旖锦心情正好,没与他计较宫规,视线落在他怀中的锦盒上,轻轻挑眉,疑惑道:“这……便是你让质子殿下帮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