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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瑶妃质问,这满座宫妃都噤若寒蝉,唯有周旖锦替胡怀潆解困。
胡怀潆紧张地握着周旖锦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娘娘大恩大德,臣妾默齿难忘。”胡怀潆谢了恩,惊慌失措地收回手。
娘娘的手真软,柔嫩细腻如羊脂玉一般,似是天生下来就从没经过劳作的娇生惯养,不像她自己……
她低下头,羞愧地看着自己常年劳作补贴家用,已经生出茧子的手。
她如今再得势,皇上再怎样宠自己,也不过是恍如云烟,色衰爱弛,根本留不住。
胡怀潆的手下意识抚着自己的小腹,暗暗咬了咬牙。
她从小家境困窘,本就比其他出身显赫的姑娘敏感些,深知皇恩易衰,每日都战战兢兢,生怕从如从前一样跌入黑暗里。
只有这个孩子,是她一切希望所在……
随着一声钟响,众人起身。
周大人清了清嗓子,领着百官贺祝词:“愿齐国兴隆,往来无灾。愿皇上太后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听见“万寿无疆”四个字,周旖锦嘴角挂了一抹无奈的笑。
如今齐国面上还算国力昌盛,魏景也正是鼎盛年纪,可谁能想到三年之后的宫变将改变此处多少人的命运?
大殿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白若烟穿着一身妖娆服饰,手脚都露在风雪之中冻得通红,一阵寒风袭来,直让她牙齿发颤。
再忍一会儿,她便终于能摆脱浣衣局那个苦地方,出人头地了。
白若烟内心不断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双手抱成环,想着自己穿这身衣裳楚楚动人的模样,竟也不觉得冷了。
“第四场的人准备好了吗,快进去!”大殿外,负责节目的小太监吆喝道。
白若烟心神一动,脚步匆匆,连忙跟了上去,走在一众舞女队伍的最末端。
马上就成功了……
还有几步便能踏入殿内,忽然身上裙子的腰带被人一把扯住,大力拉得白若烟险些摔倒。
“最后这个!你是谁?”
小太监的声音尖锐凌厉,白若烟心底一颤,脸色顿时寒了下来。
明明福公公答应好她的,早已把看门的小太监买通好了,她怎么还会被发现!
白若烟不知道,早在宴席开始之时,周旖锦便将守门的太监都换了一批,原本只是为了防范未然,却歪打正着将她拦住。
白若烟穿的妖娆,与众不同,混在人群中,更是一下子就被眼尖的小太监捉了出来。
“我……我叫白若烟。”她心虚说道。
小太监皱着眉,核对了一下名册。双目一瞪,向她摆摆手道:“这名册里没你的名字,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公公,您行行好,就让我进去吧。”白若烟彻底失去希望,气的七窍冒烟。
想起浣衣局的苦日子,她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两腿一软便跪下求饶。
“走走走,别给我来这套!”小太监更不耐烦,斥责道:“宫里想走捷径见皇上的女子多着呢,每年都要处死几个。我看你细皮嫩肉,挨不住几下板子,趁早回去吧!”
说完话,小太监转身便走,身边几个跟班立刻拖住白若烟的手脚,将她拉离此处。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皇上!”白若烟挣扎着,活像一个疯婆娘。
她喊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远离,声音也渐渐微弱消失。
忽然一转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新柔!阿柔,快救救我!”白若烟声嘶力竭喊道。
听见苏新柔的鼎鼎大名,拉着她的小太监一瞬间有些犹豫,手指一松,便让白若烟挣脱束缚。
白若烟一路喊叫着冲到苏新柔面前,苏新柔这才发现她的身影,看见眼前状况,惊愕道:“白姐姐,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这、这一时半会会解释不了。”眼看着方才抓自己的小太监就要跑过来,白若烟口不择言:“好妹妹,你快帮帮我,让我进去吧!”
苏新柔有些懵,但不敢逾矩:“你要进去做什么?我……我只是出来替娘娘取件大衣,没有这个权利的。”
突然,她看着白若烟一身妖娆打扮,想起上次白若烟在小屋内对她说的话。
那时的白若烟一心想要攀附皇恩,苏新柔只以为她是暂时被蒙蔽,气愤离去,却没想到她现在愈发疯疯癫癫,不成样子。
白若烟十分着急,拉住她的袖子,眼泪汪汪,乞求道:“念在我们往日的旧情上,拜托你了。”
见她执迷不悟,苏新柔心口又种压抑的愤怒,低声斥责她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说完,苏新柔眼圈顿时一红。
她终究心里难受,低下头,狠下心来一把将白若烟的手打开,随即奔逃而走,一次也不敢回头看。
“往日的旧情”几个字沉沉地压在苏新柔心口上,随着一呼一吸,冷风灌进身体里,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在破碎。
苏新柔回到宴席上时,周旖锦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大殿里一直烧着地龙,但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披上苏新柔拿来的狐裘,方暖和一些。
四周丝竹歌舞声糜糜,精致的菜肴和酒水被端上皇室和百官们的餐桌。
霎时间,大殿内惊叹声此起彼伏。
先看见的几位大臣纷纷颤抖着声音谢恩:“这——老臣如何用得这等好物呀!”
魏景克扣宴席的银子,周旖锦只能大开私库补上。
周家百年来珍藏的无数玉樽琉璃盏等宝物尽数呈上来,她甚至还特意选了许多传世名贵之物,霎时间整个大殿被五光十色的幻彩涂满。
周大人看见这等场景,并未诧异,只是略微扬了扬眉,便自然地拿起酒樽继续敬酒。
既有左丞开了这个头,众人也纷纷放开来,举杯畅饮,共庆华年。
周旖锦桌下捏着的手指渐渐放松,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她没理会一旁魏景漆黑的一张脸,只是微微低头向下望。
满座臣子宾客皆大肆感叹贵妃的大方气派,多少滔滔不绝者,仿若跳梁小丑。
若不仔细观察,丝毫发现不了他们也曾慷慨激昂地痛骂贵妃心狠手辣、残忍恶毒。
瑶妃费解地看着这番场景,不免心里发酸:“呵,淑贵妃当真是库房充盈。”
忽然,一旁的郭太后神情一肃,手里抚着佛珠,向瑶妃说道:“为后妃便是要识大体,懂礼数。你很多事不懂,还要多向淑贵妃学习。”
“……是,臣妾谨遵太后教诲。”瑶妃只能咽下一口气,不情不愿地闭上嘴,目光狠狠地剜了周旖锦一眼,不屑地转过头去。
哼,她家底要是同周旖锦一样充盈,也能拿出来讨好笼络群臣。
“质子殿下年少有为,让微臣佩服不已啊。”一位武将走到魏璇面前敬酒。
顿时附和者众:“是啊,边疆一战打的实在是令人钦佩!殿下不到一个月就攻破敌营,简直是我大齐神将!”
虽然出身低微,但他如今升了官,还是身任禁军要职,自然也有人殷勤笼络。
魏璇垂眸看着眼前一套浑体通透晶莹的金丝玉制的酒具,迟迟没有举杯。
左右的酒具大多是玛瑙琉璃所制,他面前这一副,未免太过昂贵,几乎亮的人移不开眼。
“璇”字意即美玉,他不得不心想,这是否是周旖锦特别的手笔。
“质子殿下?”那武将见魏璇出神,提醒道。
“谬赞了,大家以后都是同僚,互相照料些。”魏璇沉吟片刻,又换上官场上那副熟悉的面具。
“得意什么啊?寄人篱下的蝼蚁罢了!”这畔一热闹起来,顿时有四皇子的附庸者插嘴。
其中一个中书侍郎仗着自己是四皇子的心腹,得寸进尺,骂道:“不过是四皇子边疆打下的根基好,让他捡便宜罢了!”
“你说什么呢?狗仗人势的家伙!”方才敬酒的武将“腾”地跳起来,一拍桌子,大声反驳他。
他随魏璇一同前去边疆,见过他运兵如神的模样,是真心仰慕,忍不了让他受气。
这样的喧嚣,引得周旖锦不得不转头注视。
魏璇并不恼,轻拍那武将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继而转向那中书侍郎,说道:“无妨,恐怕是他在张家口四条胡同里打下的根基好,才有底气在这同我叫嚣。”
“你,你怎么——”霎时间,中书侍郎的脸色惨白如灰。
他曾在张家口四条胡同里养了一个娇娘子做外室,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娘子是他向外面私放印子钱的中介。
朝廷中官员放印子钱是要掉乌纱帽的大罪,而这处因为他方才的叫嚣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
他浑身的气焰一下子萎蔫,那武将眉毛一扬,顺势刺他道:“中书侍郎,怎么不说话了?”
他平日里在朝廷中树敌不少,只要有心人顺着他的话往下查,恐怕没等到开春,他就丢了官职。
中书侍郎急的满面通红,恨不得立刻溜走销毁证据,只能愤愤的留下一句:“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那我便等着了。”魏璇看着他焦急发红的眼睛,唇角带了一丝戏谑的笑。
中书侍郎顿时感觉脊背生寒,咬着牙说不出话来,气愤地一挥袖子便走。
他脚步颤颤,心里止不住的后怕——魏璇方才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已经洞悉一切,有种势在必得的轻松淡然。
一场闹剧迅速被宴席上的歌舞之声遮掩过去,大殿内满是丝竹弦音。
周旖锦收回眼神,却听见一旁的胡怀潆与她搭话,称赞道:“质子殿下是个有头脑的人。”
似乎想到魏璇的出身与自己颇有相似,胡怀潆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慨:“质子殿下日日向臣妾请安,知礼守矩,他们母子俩在后宫里生活不易,臣妾在翠微宫也算能护着他们几分。”
周旖锦了然胡怀潆是想借此机会在自己面前说魏璇些好话,帮他们母子寻得几分庇护,于是顺水推舟劝道:
“本宫亦会好好对待他们,前些日子皇上还新晋封了张美人的位份,你不用操这些心,如今倒是要仔细看顾好肚子里这孩子。”
周旖锦低下头抿了口茶,茶香淡淡的苦涩和清甜在嘴里蔓延,她心思不得有些出神。
魏璇那样会伪装的一个人,看似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连胡怀潆这样细致谨慎的人都为他说话。
虽不知他现如今已到了何种程度,但如今她所看见的一切,恐怕也只是他真实面貌下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