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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周旖锦的手不易察觉地捏了捏锦缎被面,坐直了身子。
苏新柔沉默了片刻,说道:“娘娘,冬至那天晚上,您曾让奴婢去寻从前的好姐妹叙旧,可奴婢并没有找到白若烟……浣衣局的人说她早已经被调离了,却不知去往何处,这几日奴婢怎么都问不出来她的下落,心中惶恐不安,还请娘娘开恩,帮奴婢寻一寻她吧!”
苏新柔是正直忠厚之人,“砰砰”地磕了两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额头上几乎要磕出血来。那闷闷的声响直听的周旖锦肝颤儿,她叹了口气,忙说道:“这是做什么,一件小事罢了,本宫帮你寻。”
她早知道苏新柔是重情重义之人。但如今看到她为白若烟如此的操心劳力,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酸涩。
在梦里,白若烟的出现仿佛一个神话,一举晋成昭仪,皇帝夜夜流连后宫,她好像不费一丝力气就得到了她从前所想要的一切,真挚不怀恶意的友谊,以及魏景的爱。
“你先退下吧。”周旖锦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向门口微微扬了扬下巴。
其实白若烟的下落,周旖锦并非全然不知。
自打上次白若烟在马球场上闪而过后,她便一直派了人打听她的踪迹。探子们回报说,白若烟似乎投靠了宫中的那位福公公,因此才隐匿行踪。
福公公是天子近臣,一直伴随在皇帝身边,对于他来说,想藏个人轻而易举。也正是因为他一直随驾从龙,探子纵有八般武艺,也不好靠近搜查。
周旖锦有些无奈,伸出手微微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白若烟便不是突如其来的扰乱,这一切更像是她、或者其他人早已安排好,想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里搅出一番天地。
“对了娘娘,”苏新柔已经走到门口,忽然脚步顿了顿,想起来要来禀报的正事。
“娘娘,今日是质子殿下生辰,萧小姐入宫了,娘娘要召她见一面吗?还是去翠微宫?”
说到翠微宫,苏新柔的声音渐弱,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阖宫上下,谁人不知魏景如今正独宠胡氏一人,即便周旖锦和张才人素来关系好,只本是去给质子殿下庆生,可若被有心人看见,届时又会传出贵妃娘娘借此机会嫉妒争宠的谣言。
对此,周旖锦并没有疑虑,她召萧小姐入宫就本是为了给魏璇和她制造相处的机会,至于她自己,早前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去翠微宫。
萧小姐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他二人恐怕正是你侬我侬的叙旧着,若自己偏要凑过去,那才是不识趣。
“本宫得了风寒,身子乏着。”周旖锦轻轻笑着,抬起手伸了个软绵绵的懒腰,一截玉藕似的胳膊落在床边的梨花木上。
“给质子殿下的生辰礼,你记得送去,本宫就不去了。”
没等苏新柔回过神来,周旖锦已经已经伸手一撩帘子,一个闪身又钻回了床里。
她送的东西并不名贵,一个小叶紫檀木做成的书箱,镶嵌彩贝玉石,汇成精美图样,平盖面以黑漆描金。
这礼物她仔细斟酌过,魏璇虽表面上温和隐忍,实际上却敏锐多疑。
若总是送些名贵物件过去,不仅他不会记她的情,甚至可能惹得他对自己的目的生疑。
反倒是书箱这种不金贵但却日日需要用的物品,或许更能让他念着她的好。
而那处,魏璇却已经早早醒来,天没亮就开始梳洗,换好衣裳,坐在前厅内等着。
不一会儿,张才人提了一件袄子,匆匆跑过来,责怪道:“这寒冬腊月,你怎么坐在这里吹冷风,着凉了可怎么办?”
“儿臣自幼习武,并不会畏寒。”魏璇神色平常,推脱道。一会儿却还是拗不过她,把袄子披在了身上。
张才人蹲下来,摸了摸魏璇的头,惊讶道:“怎的这样冰,快去给质子殿下烧壶热茶来。”
不一会儿,魏璇身边汤婆子小暖炉,已经一应俱全。披着袄子,甚至觉得身体有些热,魏璇哭笑不得:“母亲,儿臣真的不冷。”
张才人凝视了他一会儿,又焦急地摸了摸膝盖,继而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着魏璇,唇角浮现一抹戏谑:“这么早起来,是为了等萧小姐吧。”
魏璇下意识要摇头,却又愣了愣。
他一直想着周旖锦那日说想见萧小姐的话,她的意思,是要来参加他的生日宴?
虽然并没有把握,但他还是辗转反侧,一夜都睡得不安稳,到了早上实在难以入眠,索性坐到前厅来等她。
看着母亲询问的眼神,魏璇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点点头,说道:“是。”
张才人的神色一瞬间变得讶异起来,一皱眉头站起身,在厅内踱步了一会儿,浮现出百感交集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张才人叹了口气道:“萧小姐的家世,是京城里名门贵女中数一数二的,即便是许给四皇子,也十分配得……虽不知萧小姐心意如何,但我们母子俩身份卑微,你如今又与人为质,若是喜欢萧小姐,恐怕前路并不顺坦呀。”
“儿臣还未行冠礼,母亲担心这些,为时过早。”魏璇有些无奈,一时不知如何劝她。
只是萧小姐,母亲便这样惶恐不安了,若他方才告诉她自己真正要等的人,恐怕母亲现在已惊得魂不守舍了。
张才人从前是很传统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也恪守纲纪。
她像是一朵从前被保护的很好的花儿,骤然给丢在了风雪之中,心里总怀着风声鹤唳的忐忑。
可母亲反复叮嘱,万事要他循规蹈矩,他却偏偏长成这样一副野心家的阴暗面孔。
魏璇仰起头望着门外的天,视线又落在张才人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他想做的事,喜欢的人,恐怕要永远埋藏在他心底,直到有一天,或许某一天……
好在,张才人像是认可了他的话,并没有过多发问,说道:“你最近太操劳,在这儿喝些茶歇着就好,我先去前面问问,生辰宴准备的如何了。”
魏璇点了点头,目送张才人离去。他在齐国朋友并不多,大多是无味的应酬,只开了三四桌席便能都坐满。
一边的翠微宫主殿内,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福公公走出门,呐喊一嗓子,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天空。
魏璇往外望,原是皇上要起来上朝,劳师动众动众,这样的动静,他们最近听的不少。
胡美人心思善良,这些日子不曾为难他们母子俩,实属幸事,而魏景每每踏足此地,也从未来看过他或他母亲一眼,这样的每一日,在翠微宫内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远处的喧哗与偏殿这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魏璇起身,脱下身上的袄子,缓缓走到门外,迎风肃立着。
外面下了一夜小雪,地上铺了一层纯白,看向远方,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被遮掩住,只剩下天空中绒绒的小雪花,随风飞舞,缓缓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然而,一直等到日上杆头,连萧瑾都已经从宫外姗姗来迟,凤栖宫里也没传来消息。
“质子殿下,想什么呢?”萧瑾穿了一身青色的,缓缓绕过他身后,扑闪着眼睛:“一会儿戏曲班子来,殿下要点什么戏吗?”
除了萧瑾,也有许多名门贵女来为魏璇庆生,有的是一面之交,更多是随着父兄一同来,专程看他的。
年轻的小姑娘们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绫罗绸缎,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闲聊,眼神却不自主地不断往魏璇身边瞥。
魏璇样貌生的好,表面上的气质又温润如玉,不多接触,看上去只以为是终日舞文弄墨,光风霁月的清高公子,即便身份卑微,也惹得一众女孩子们喜欢。
“不必了,全听母亲做主。”魏璇转过头,声音低沉:“萧小姐,你哥哥呢?”
“他呀……”萧瑾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桌上几个年轻女孩躲闪着目光往这里看来,又听见魏璇并没有像自己期待的那样叫她“瑾儿”,顿时心头一沉,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笑。
“我也不知,许是同几位大人论事去了。殿下,您先陪我玩一会儿吧。”
“嗯。”魏璇点点头,想到着凤栖宫大抵是没消息,他心情也有些烦闷,二人走在一起,谁也没说话,之间便有了些尴尬的间隙。
“殿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忽然,萧瑾走的离他近了些,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侧过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镂着花鸟纹金的香囊,面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雀儿,下坠丝绦花穗。
这香囊的绣工极好,那雀儿生动得仿佛要从这布中飞出来似的,魏璇接过,“劳烦萧小姐了。”
香囊上还沾着女子淡淡的香气,从他的鼻尖一闪而过。
看着这鸟儿随眼前香囊晃荡,仿佛点燃他记忆里的某一角。魏璇愣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他替周旖锦抓的那只小白头翁。
那鸟儿在凤栖宫里被伺候这些天,想必已经肥肥胖胖,无忧无虑。
萧瑾知道此时一旁正有许多女子正往这儿看来,心神一动,竟生出了些宣誓主权似的的念头。
她上前一步,挨着魏璇更近了些,眼睫轻垂,脸颊泛着粉红:“这是我自己绣的,还望殿下喜欢。”
“萧小姐有心了。”魏璇的思绪被打断,手顿了顿,本想将香囊入怀中,可看着萧瑾期待的眼神,不忍辜负了她的心意,还是将香囊系在了腰侧。
这一幕当有许多人看见,不知这宴席间多少女孩今晚要因此心碎,萧瑾内心方平衡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热切。
直到晚膳都用完了,太极门要落锁,宾客们都纷纷回程,魏璇一个人站在湖边的廊道下,指挥着下人收拾。
一整天他心情都有些蔫,应付着萧小姐和各样往来,看戏也索然无味。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看见远远跑来一队小太监,前面的手中托着一个小木箱。他们并不打眼,在门外站定,准备将木箱递给魏璇。
领头的宫女是苏新柔,见魏璇神色有些疑惑,便说道:“贵妃娘娘偶染风寒,身子不适,不亲自前来质子殿下的生辰宴了,这是贵妃娘娘为殿下准备的礼物,托奴婢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