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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田青将声音压得越发地低了:“千真万确!我也是前两天才听人说的,不然詹家的官司能输得那么惨?还不是因为他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听说呀,是主簿大人看上了……”
石田青可能是忽然意识到,自个儿在三个姑娘面前谈这些不太好,又或者是担心他所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去了,忙闭上了嘴,一副我不说了你也别问了的表情。
赵四娘她们方才不过是顺口和石田青唠了两句,这会儿人家不说了,她们也没那心情去刨根问底,毕竟还有自家一摊子事儿等着去解决呢,此时可不是聊八卦的好时机。
于是,赵四娘安排好晚饭后,也不多说,就和赵三娘她们回房休息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梁研就派车过来,带着赵四娘一行前去县衙探监。
话说静海县衙不大,所设大牢规模极为有限。即便如此,以前静海治安极佳,大牢就没有满员的时候,牢房往往是十室九空。原先大牢就设狱吏一人,也就是俗称的“牢头”,带着几个狱卒看守。别看人不多,这样的配置也足够用了。不过,新任的皮知县上任后,大牢开始渐渐变得紧俏起来,里面据说已经人满为患,原先的那几个人就有些管不过来了。
于是,皮知县很体贴地新招了几个狱卒过去帮忙,还特地安排了一个亲信进去,形同“副牢头”。别看那亲信只是个小小的牢头,还是个副手,但收起钱来却毫不手软。梁记虽然不差那几个钱,但比起那副牢头,还是更愿意和本地出身的徐牢头打交道。所以,每次都是挑徐牢头当值的时候前去打点。
说起来,大牢里虽然满满当当全是人,可这里头真正的江洋大盗之类的穷凶极恶之徒那是没有的,有的大部分都是些升斗小民。高端些的就是家境富裕却无背景的富户,再有就是外地行商至此的客商。对于这些杀伤力几乎为零的囚犯,自然不需要牢头日夜看守。因而,大牢晚上由狱卒看守。只有到了白天才会安排牢头过去。这几日,徐牢头负责守上午,副牢头负责守下午。所以,梁研将赵四娘一行的探监安排在了上午。
这个徐牢头名叫徐酒,这可不是他的绰号。而是正经的大名,据说是他爹给取的。他爹有多么爱酒,从这名字中就可看出一二。事实上,他爹徐老牢头真就是个老酒鬼,徐酒不负他爹的期望长大后也成了个大酒鬼,甭管当不当值,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散都散不去的酒气。作为牢头,吃拿卡要那是必不可少的,徐酒自然也没少朝囚犯伸手。不过,相比起那个新来的副牢头。他的报价可谓是业界良心,而且他虽然总是醉醺醺的,办事还算地道,算得上是值得托付之人。
这不,赵四娘一行刚下了马车,尽责的徐酒就闻讯出来招呼了。
“梁公子,你来的可真巧!我正打算托人给你送信儿呢!”徐酒喷着酒气朝梁研说道。
“徐牢头,可是我那弟弟和侄儿有啥不妥?”赵永忠心里惦记着赵永孝他们,担心是他俩在牢里有了个好歹,徐酒才会忙着送信。于是不等梁研接话,他便急急问道。
徐酒迷瞪着醉眼,打量了赵永忠一番。
话说昨儿赵永忠来探监的路上,听说牢头嗜酒如命。便问姜宝胜借钱买了好些美酒带过来。今儿徐酒会在当值的时候醉成这样,这里头就有那些美酒的功劳。不过,他虽然喝得有些多,但好在酒量够大,总算是把赵永忠给认了出来。
“原来是赵老爷呀,你只管放心。你侄儿上了药后好很多了,听说昨儿一宿都睡得很安稳,再没喊过疼。”对于这位赠其美酒的赵老爷,徐酒很有好感,朝他点了点头,又道:“至于你弟弟,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县太爷已经判他无罪,今儿一大清早就让咱把他给放了。他媳妇应该是早早就收到了消息,一直在外候着,方才一见他出来就把人扶上骡车带走了。咦,怎么他媳妇收到了信儿,你这亲哥哥却没听说呢?我还以为就梁公子这个外人不晓得,才想着去通知他一声,没成想你也不知道呢!”
听说了最心爱的弟弟得以逃出牢笼,按理说赵永忠应该甚感欣慰,可不知为何,此时他别说是欣慰了,比起闻讯前心情反倒是又沉重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大牢这地方能走脱一个是一个,至于到底是怎么走脱的,以后再去扫听好了。咱现在还是把精力放在搭救二郎身上吧!”赵四娘一边劝,一边把她爹往大牢方向拉。
甫一进去,赵四娘就深刻体会到了“人间炼狱”这四个字的真谛。她万分庆幸自个儿没让赵三娘同行,这种鬼地方,果然如同赵永忠所说,不是女孩子家家该来的。女孩子之中,怕是只有自个儿和姜荷莲子这种活过两世的老芯子才hold得住,赵三娘这种真正的小姑娘要是来了,非得被吓哭了不可。
听了一路的哀嚎**之声后,赵四娘一行总算是在最靠里的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看了牢房里的配置,赵四娘就知道徐酒那钱没有白拿,这牢房虽离人住的标准还差了老远,但比起其他的来说,要强上太多了。里面的赵二郎也还保持着个人样,比起某些牢房里那一团黑乎乎臭烘烘的不明物体,简直不要太好。
“三叔、梁公子、姜叔叔你们又来啦!”赵二郎看到他们一行,忙掀开棉被冲了过来,看到后面还跟着姜荷莲子和赵四娘,憋了又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道:“这可怎么好?元娘姐,四娘,怎好让你们来这肮脏的地方呢?都是我不好,是我带累了你们!”
赵二郎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泪水想止怎么也不尽,想擦也怎么擦不干。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对他来说,最痛苦的也许不是无端身陷囹圄,而是至亲的冷漠。
他的娘亲或许是因为服食了砒霜,身体大为受损。一时间无法前来探望他;他的妹妹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没法从镇上来县里找他。可他嫡亲的大哥呢?虽然他大哥上次受伤太重,腿脚稍微有些瘸了,再也无法奔跑。可那并不影响正常走动呀,为啥他大哥就是不来看他呢?别人不相信倒还罢了,那可是他亲哥呀,难不成他也觉得爹是自己所杀?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大哥不明真相。认定自个儿就是凶手,那也该来问他一句,又或者来送他最后一程不是?为啥入狱至今都对他不闻不问呢?
赵四娘一行连番前来探望,不停为自个儿打点,在这份尽心的反衬之下,他那些至亲所为越发显得凉薄。一想到这些,他越发悲痛,一时间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二郎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快要老老实实地告诉咱们吧!”赵四娘觉得哭到这个程度也该哭够本了,便开口道。
赵二郎闻言,脊背微微一僵,尽管大牢里灯光昏暗,目光敏锐的姜荷莲子还是注意到赵二郎眼神开始游移。
“二郎,眼下站在这儿的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帮你才来的。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不必藏着掖着,即便赵二伯他……总之,你只要说真话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咱们。”姜荷莲子道。
老实说,亲眼看到赵二郎的反应后,姜荷莲子已经不再对他的清白抱有十二分的信心。她方才所言,说得再直白些。就是不管赵永年是不是你杀的,你只要实话实话,咱就会制定出相应的对策来救你出去。
赵四娘也是同样的意思,她强调道:“要说真话,唯有如此,咱才能够尽早救你出去。”
或许会有人觉得赵四娘此举不妥。怎好不论是非就着手救人呢?毕竟赵二郎要是没有杀人,她全力以赴进行营救这还说得过去的。可要是赵二郎就是真凶呢?她这么做,不就是在帮凶手逍遥法外吗?
确实是挺不妥的,可没办法,赵四娘就是个法盲,法律修养有限。
在她看来,前世里要是有刑事责任能力的成年人把生父给杀了,不管原因为何,吃个枪子儿也是应有之义,就当偿命好了。可这儿不同呀,杀父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哪怕赵二郎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可犯在了皮茂声手里,多半还是会被凌迟处死。这种死法俗称“挨千刀”,绝对算得上不得好死,用来偿命未免太过。如果可以,赵四娘不希望任何一个亲人受此酷刑。所以,她才会不管赵二郎是否杀了赵永年,都极力要助他摆脱杀父的罪名。
“我、我……”
赵四娘见着这孩子吞吞吐吐,一点都不爽快,自个儿都替他着急。
“二郎哥,我不知道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了,你为何还要有所隐瞒。可是我知道,你要是执意不肯吐露实情,最后倒霉的不只是你自己,你的娘亲、你的妹妹只怕也要陪着你送死。”鉴于探监时间有限,她直接下重剂道:“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要知道,你爹不在了,但郑氏还在呢。郑氏是个怎样的毒妇,相信你心里也有数。你要是不在家里时时护着你娘她们,难保有一天她们娘儿俩就遭了毒手啊!”
赵二郎的脑子是不太机灵,刚开始的时候还天真地以为他总归没杀人,就算有些地方交代不清会招来怀疑,但最终查证后却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毕竟自身清白得很。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即使抵死不认,官府也不信他是清白的,再隐瞒下去的话,自个儿的下场绝对会很惨,这一两天他内心已经有所动摇。这会儿再听赵四娘这么一唬,只觉背脊一阵发凉,直骂自个儿糊涂。于是,他咬了咬唇,终于吐露了实情。
原来前些日子,乔氏忽然腹泻不止。开始的时候,赵二郎以为他娘是吃坏了肚子,就没多想。谁知过了两天他娘还不见好,他便联想起赵四娘曾对他说过的话来,心下开始起疑,随即留意起他娘的日常饮食来。很快他就发现郑氏从中做了手脚,就在他打算揭穿那毒妇时,赵永年提出要把他娘送去乡下调养。这种提议他当然是不会答应,于是父子俩便开始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赵永年的绝情便显露了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赵永年可能也参与到毒杀他娘的阴谋里。
赵永年是他亲爹,自己不能耐他如何,但那毒妇就不同了,不过是个妾罢了,胆敢谋害主母,把她打杀也是成的。于是他就要求赵永年将那毒妇处置了,可赵永年说什么也不肯,不要说打杀或是发卖了,就连责骂一顿都舍不得。看到他爹如此行事,他实在是气不过,就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来。这种绝情的话,不知道赵永年听着会如何,反正赵二郎说出口后就觉得郁愤难当。
话说自打李记重新开业之后,赵二郎就和李家人的接触多了起来。其间他和年龄相若李翠薇尤其谈得来,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那天赵二郎向李翠薇大倒苦水后,李翠薇就请他晚上去李记喝酒,说是这样能够解闷。赵二郎也没多想,便应了下来。于是当晚他在用过晚饭后,就悄悄去了李记。李记本身是不卖酒的,那些酒是李记从外面买来做料酒的,统共也没有几坛,所以两人也不敢多喝,就一人喝了一小碗。不过,两人都是生平第一回喝酒,那两小碗度数不高的烧刀子下肚后,他俩就醉的不省人事,直接伏案睡着了。直到夜半时分,他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传来了锣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响动越来越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