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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姽婳借调查的名义,见过沈如泽一面。
沈如泽将奚承明脉案的诡异之处讲了出来,“陛下身上确有助兴的药的成分,从那日一位美人带的点心中也查出了此药成分。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陛下身上还有另一种毒,或许说毒也不太妥当,但是应当是有致瘾作用在的,而且不是中了一时半会儿的,大概有十年了。下药之人很谨慎,分量极小,经年累月的堆积药力却极强,若不是被此次的助兴药一击,陛下身子的根基瞬间垮塌,怕是根本看不出。”
这倒是稀奇了,十年前。
姽婳眼神一凝,那是安云兮入宫的时候。
致瘾?难道,奚承明对安云兮那空前的宠爱,其实是有缘故的?
但安云兮是小官出身,家中也并不是什么隐世家族,从哪里来的这等奇药?宫中杏林圣手这般多,居然十年未曾被发现,而且就连奚承明这么个多疑的性格,都未曾起疑。
姽婳突然发现,这宫里,还藏着许多秘密呀。
“这件事可说给陛下了?”姽婳问道。
沈如泽摇了摇头。
姽婳思量片刻,轻声道,“找个机会,酌情说给他。”
奚承明可不是什么仁君,若是他知道自己宠爱许久的爱妃,居然可能给自己下了十年之久的药,他会做何选择。
让沈如泽退下后,姽婳摩梭了下手指,唤来了汀兰。
“让人查查安云兮的身份,用军中的手段。”
汀兰没多问,谨慎领命去办了。
而另一旁。
安云兮正在给奚惟修喂药。
因着腿伤的缘故,奚承明下了口谕,允了安云兮这几个月可随时来毓庆宫探望,不必遵循祖制一旬见一次的规矩。
“母妃,父皇……”腿伤的困痛,让奚惟修没了曾经的乖巧,而是变得阴鸷沉闷。
安云兮放下碗,直直瞧向自己的儿子,眼中第一次没了之前的疼爱与怜惜。
奚惟修只感觉自己的身子一颤,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一般,一股冷气慢慢蔓延到四肢。
“母妃……”
安云兮敛下眼眸,柔声道,“你放心,小九,你是母妃的心肝,母妃定然是不会让旁人夺了你的荣光去的。”
奚惟修被这句话吸引去了注意力,倒不记得刚刚的害怕了。
安云兮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父皇,没多少日子了。以后这大邑的一切,都是你的。”
说完,她收拾好药碗,离开了房间,只留下狂喜的奚惟修。
只是此刻的奚惟修,却丝毫没有考虑到,皇帝膝下十二位皇子,他的母妃怎么就能笃定奚承明会把这位子,给奚惟修这个可能腿有残疾之人呢。
知道了自己的日子不多后,奚承明默默开始安排起了身后事。
他就算近几年荒唐事做多了,可终究还是夺嫡之争厮杀上位的皇帝,看事情的眼光还是有的。
如今的形势,若是让年岁大些的皇子继位,他们母家背后的势力,怕是会迅速扩张到无以复加,这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局。
所以,年幼且无根基的小皇子,是最好的选择,自己到时再留下几位顾命大臣,互相牵制,最关键的是,还有拓跋家。
拓跋家虽然令人忌惮,但如今毕竟只剩了拓跋姽婳一人,她能调动拓跋家的剩余势力,却因为女子之身只会备受朝臣的忌惮与猜忌,互相牵制,届时,她便是新帝最好的挡箭牌和磨刀石。
九皇子,生母出身低微,无母族势力,但他的腿疾却不知何时能痊愈,更不知会不会留下残疾。
十二皇子,周岁稚龄,生母虽出身书香世家,但早已没落,不足为隐患,但年岁过小,能否顺利长大都不得知。
奚承明思考之时,安云兮来了。
这些时日里,她几乎日日都会来无极宫侍奉汤药。
她本就是奚承明最宠爱的妃嫔,在无极宫众宫人眼中,说话怕是比皇后都好使,自然是没人敢拦她。
她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吹了吹热气,准备喂奚承明喝下。
没想奚承明偏了下头,躲过汤匙,而后看向错愕的安云兮,轻声道,“云兮,朕最近为一件事忧愁,你最是懂事,帮朕斟酌下。”
安云兮放下汤匙,浅笑道:“陛下说就是了。臣妾才疏学浅的,陛下就当听着解个闷。”
奚承明幽深的眸子看向她,声音仿佛有什么诱惑力一般,“朕的身子不太好了,想把立太子的事提上日程,也好趁着这几年多教教太子,你觉得,小九如何?”
安云兮有些吃惊地看向奚承明。
奚承明攥紧了她的手,柔情似水道,“你是朕心中挚爱,朕自然想把最好的留给咱们的孩子,日后,就算朕不在了,你们母子也能安稳度日。”
安云兮心中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反应却很快,立刻哭了起来,“好端端陛下说什么呢,陛下年富力强,春秋正盛,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和小九什么都不求,只要和陛下一起,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是了。陛下说这种话,不是在剜我的心么?”
面对哭哭啼啼的佳人,奚承明沉默了片刻,将安云兮揽入怀中,安抚道,“好了好了,朕不说就是了,好在也没那么急,再看看吧。”
安云兮这才缓缓收了哭声,嗔怪道,“陛下就爱说这种话来吓臣妾,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臣妾一点都不在乎。”
过了一会儿,奚承明精神不济先睡下了,安云兮也悄悄走出殿外。
她不知道的是,已经睡下的奚承明正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殿外,安云兮悄声对无极宫的大总管德顺说,“有消息随时来找我。”
德顺只一脸恭顺地道,“恭送贵妃娘娘。”
送走安云兮后,德顺回到后殿,却听到殿内传来了奚承明的声音,“来人,伺候笔墨。”
奚承明披着外氅,虚白着脸坐在书案前。
他看了看自己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经形销骨立的身体,沉默了半晌,在那抹明黄之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他终究,还是这大邑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