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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回到自个儿的禅房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他坐在床上,用按压穴位的方法缓解着双腿的些微酸胀,心里感叹最近在寺庙中吃素,又疏于锻炼少走动,不过几天时间就在体力上显现出来了。他心里两个念头交战,其中一个让他去找些羊奶牛奶喝,左右蒙古人进献给佛祖的牛羊成群,应该很容易弄到手;但是另一个念头告诉他,四爷和十三爷都没有沾荤腥。
八贝勒犹豫再三,终于放弃了前面这个念头,抱着肚子往床上一趟。他现在最庆幸的一点是福晋没有跟出来了,吃素真不是人干的事儿,何况孕妇呢。他如今已经在系统空间里学完了《营养学》,自然知道人只吃蔬菜身体里是会缺一些物质的,只能尽可能扩大食材范围才能弥补一二。
想到这里,他就翻身而起,叫来侍卫,让人去订一篮烤蘑菇进来,同时从行李的存货里弄出两颗核桃,剥开吃了。素斋以豆类、面食为主,为了营养均衡,还是得弄些别的。可惜时节不对,不然还应该吃些果子的。
八贝勒补充完油脂,正在床上打坐运功。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室内。
八爷睁开眼睛:“乌鸦?”
暗卫“乌鸦”就站在屏风后头的阴影里,声音与他赶车时的憨厚判若两人:“属下有两事禀报。”
八贝勒挥挥手,周平顺就带着伺候的两人退出房内。“你来去正常些,咱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八爷率先说,他其实有些无法理解小系统那套“暗卫应该在暗夜里飞来飞去,进出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的理论的。他前世专修内力,隐匿功夫只是跟来自刺客门的好友学了个皮毛而已,但即便八爷前世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刺客,又将一身本事都传授给了这些暗卫,但……隐匿功夫又不是魔法,不是真的能让人消失的!
“装作普通下人来往就成了。我这处院落除了四哥十三弟,还住了几个宗室,又不严密,何必如此炫技?青天白日,你也不怕玩脱了。若是个多嘴的下人传消息,最多被打死,还能假死脱身;要是被人见到你在圣驾之所飞檐走壁,就是乱刀砍杀的事儿了,连我都讨不了好,下次不许如此了。”
“乌鸦”神色一凛:“是!”他本来也是对自己身上的功夫有自信的,但一听会对八爷有影响,也顾不得什么,心里更是后怕不已。
“好了,说说发生了什么?哪两件事?”
“乌鸦”小青年收敛神色,尽量用不带感情的语气道:“其一是主子的加餐属下给取消了,那城南烤蘑菇的店铺两月之前易主了,原主家腊月登北台山,失足坠崖而亡。”
八贝勒听到这里眉头就皱了起来:“腊月正是大雪封山之时,即便是当地山民都不会登山的,而北台乃五台最高山,其上又无寺庙,何故腊月登山?若说采摘蘑菇,那也不是产自北台,而是在西台才是。”
“乌鸦”垂着眼,只说他打听到的消息:“新主家是江南那边的口音。据镇子上的百姓说来头不小,几乎垄断了西台收蘑菇的生意。”
“江南……难道是……”八贝勒眉心狠狠一跳。江南官场,不是老爷子的心腹,就是太子爷的势力。只是,如果是康熙爷想要一家店,至于去害一个小小店主的性命吗?皇帝享有四海,容不下一个小民实在是有坏名声。一朝事发,得不偿失。即便老爷子想要暗地里钓鱼,也有更温和的手段。那是太子吗……可太子这么做,不会太张扬吗?
八贝勒皱眉思索,却想不出太子盘下一个烤蘑菇的小店是想做什么。
“主子若是依旧想吃蘑菇,可以再让他们送。”“乌鸦”垂着眼说。
“不了。”八贝勒按了按眉心,“你做得对,事急从权。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至于那名给他推荐了小灶攻略的臣子,也该去查一查,是别有用心,还是巧合了。
之前八贝勒没觉得出行带暗卫有什么必要,如今却觉出其中的可靠来,当即表示给“乌鸦”奖金,跟着下次工资一起发。然后问道:“那第二桩事呢?”
“和托辉特部的博贝台吉带人来了五台山,属下记得此人是主子下令重点关注了四名蒙古王公之一,所以特来禀告。博贝带人已经进了台怀镇了,就是刚刚的事儿。”
“哦。”八贝勒来了精神,什么太子的阴谋诡计,什么奇怪身亡的烤蘑菇店店主,能有他的妹夫候选来得紧急吗?“我以为只有内蒙王公这次会来五台山。我所知的有科尔沁亲王,巴林亲王,皆是内蒙,并无喀尔喀的亲王、郡王来此。是我消息滞后了?”
“乌鸦”报出了约莫七八个名字,后头的爵位都是台吉,唯有一个贝勒。“喀尔喀蒙古只有这几个台吉亲自来了,再就是恪靖公主所派使者,乃公主府长史,也是今日下午才到台怀镇。”
五台山地处中原,相比内蒙,对于外蒙来说确实路途遥远。尤其是这朝拜五台山的日子是在早春,若是想来,那么外蒙的部队就得大冬天上路,没在白茫茫的草原上迷路冻死都是好的了。也难怪除了游牧地较近的几个外蒙部落外,大部分都没来。就连四公主都是提前在去年秋天安排使者到归化城准备,才能赶上这茬。至于公主自己,对不起,远在北疆,实在回不来。
“这也是常情。”八贝勒叹气,“好歹这次来的小台吉人数也是能看的,不至于让皇阿玛难堪。不过博贝怎么来了?我记得他的不是在西北边疆收复故土吗?那地方,应该是喀尔喀诸部中最远的了吧?”
“主子好记性。博贝这次是得胜而归,带着战利品向皇上邀功。原本是往京城去的,半路得到圣驾驻临五台山的消息,就直接转头往此处来了。”
“赢了?”
“既然带了战利品,显然该是赢了。”
八贝勒拍了拍大腿,笑道:“这倒是个好消息,没有枉费昆昆借他那些盘缠。除了博贝,其他三个让你们关注的喀尔喀王公,此次没来吗?”
“札萨克图亲王没有前来,诸台吉也没有听闻他要前来的消息。至于札萨克图亲王的两个小叔叔,也不在此次来朝之列。”
那就没办法了,是天要给博尔济吉特·博贝表现的机会。
“周平顺,给和托辉特台吉下帖子,说我明早去拜访他。”
相比于“乌鸦”在两件至关重要的情报上给了八贝勒莫大的帮主,“猞猁”小姑娘就显得没有用武之地了,她这些日子就陪着秋卷礼佛,也遇到过两回装扮成游方和尚的骗子,不过都不是什么牵涉到大阴谋的事情。且小姑娘的本职工作是暗杀,这就更没有什么施展的空间了。
拜托了,皇帝和太后还在呢,出什么凶杀案,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就连那起烤蘑菇店老板身亡的疑案,也得等康熙爷的政治活动结束之后再说。又不是什么明清刑狱小说,好像皇帝出巡就是专门为了解决冤案似的。
于八贝勒来说也是如此,他一边让“乌鸦”注意一下那名已故店主的亲戚,别被人给断了线索,另一头,还是要抽出时间去找博贝。
时间过去了两年,博贝的五官轮廓没有怎么变化,依旧是那个小麦色皮肤的英俊的青年。不过胳膊上多了一道刀疤,脸上也有两道小口子,这还是已经愈合好几个月的结果。伤疤是男人的军功章,如此看着是更加成熟而锋利了。
“微臣见过八贝勒。”博贝见面就单膝下跪,口称“微臣”。他之前也是这副谨慎守礼的样子,不过两年前他一个怀才不遇的小台吉多少是有些拘谨的,如今腰板却直了不少,显得大气不少,就气度而言,不比那些个亲王郡王差去哪里了。有些气度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而有些气度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见到这么一个博贝,八贝勒只觉得心头一阵惊喜,对他越发满意了。
“快起来,快起来。你是前线归来的英雄,不是我可以折辱的。”
被皇子如此尊重,博贝眼眶一红,就连他那几个生死相随的兄弟都深受感动。这皇家的阿哥、公主,这才是真真的好教养,待人和气尊重,让人恨不得肝脑涂地,八公主是如此,八贝勒也是如此。而反观那些出身没有皇家尊贵的蒙古王爷,成天对他们呼来喝去,实在令人作呕。
博贝千恩万谢的站起来,望着一身贵气、细皮嫩肉的八贝勒,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寒暄。他一向是嘴拙的,尤其是对待这些天潢贵胄的时候。
不过八爷之所以是八爷,就是能够体谅旁人的难处。“此次拜访没有旁的意思,我是欣赏台吉的。自打四年前在京中,我查访喀尔喀各家才俊,便觉得台吉是上进之人。那时喀尔喀被准噶尔所迫,大批喀尔喀人滞留京中,不少人留恋京城繁华,挥霍家财。台吉却带着兄弟们操练读书,我便记下了台吉的名字,果然台吉如锥入囊,已锋芒毕露了。”
博贝听着这番夸奖,心底倒抽一口冷气。这些天家的皇子真是不简单,他自以为无人问津的少年时光,竟然已经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那来自八公主的战前资助……博贝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下子抓住了线索。原来如此,他说怎么八公主会恰好出现在围场深处,还恰好带了北境商行的大额银票,而恰好他当时正为出征故土的粮草钱发愁。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凑巧,不过是贵人早已将他看在眼中,及时降下甘霖罢了。
博贝一掀袍子跪下,给八贝勒磕了个头:“恩人请受博贝一拜。若非恩人慷慨解囊,就没有博贝收复故土的一天。”
这小子太客气了。尤其他跪下磕头了,他那群兄弟叽叽咕咕相互解释了一顿,也跟着纷纷跪下磕头,弄得八贝勒好生尴尬,仿佛自己是那个财神庙里被拜的泥塑。
“快起来快起来,快与我说说,你们这仗打得怎么样?我记得你们和托辉特部老家是在唐努乌梁海,那可是与俄、准交接之地,可是全收回来了?你离开那儿没问题吗?不会你前脚刚走,敌人又回来了吧?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八贝勒一连串的现实问题,把博贝这群糙汉子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于是由博贝主要叙述,由博贝一个堂弟(这名堂弟思路清晰周到,应该是团队中的智囊人物)辅助补充,将他们在唐努乌梁海故土的种种战斗一一道来。
原来,他们的故土紧邻俄罗斯和准噶尔,博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个外族人是不会放过唐努乌梁海这块宝地的,于是在得到了八公主借给他的银票,不惜花了其中的大半,在北境商行购买了火器。因为他拿的大额银票享受北境商行的vip待遇,怎么想怎么赚。当然北境商行贩卖火器是个灰色产业,若不是博贝拿着八公主的银票去的,也买不到这些个火器。
火器到手,博贝狠狠培训了他可怜的五百骑,做到了用两百只火器掩护五百人的队伍。他就这么一路训练队伍一路往西北边陲赶路,路上还踹掉了两支游荡的准格尔人斥候,就当是练兵。
等到了唐努乌梁海,那些个奴役牧民的仅有几十号人的准噶尔官员和俄国小吏,又哪里是博贝的对手?什么,你们虽然人少,但你们有火器,难道老子这边就没有火器了吗?
“除了打下矿山损伤了些兄弟,旁的都还算顺利。”博贝抹了把眼睛。应该是想到那些牺牲在战斗中的弟兄了。博贝是个穷台吉,每个弟兄都是他的嫡系。
八贝勒听着他的叙述,评价道:“博贝兄如此顺利,也是因为唐努乌梁海人还心系你这个故主,随阵倒戈的缘故。”
博贝听到这话也高兴起来:“都是亲人啊!这么些年了,他们都还认我,实在让我感动。想我离开故土之时,也不过十岁左右,被人‘少主少主’地叫,也不曾为他们做过什么,有朝一日跑了没能带上他们,留他们在准贼手下受苦。我实在受之有愧。”
八贝勒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高兴、欣慰到愧疚、痛苦,从头到尾都是真诚,心中了然为什么当地遗民会在博贝一家逃亡后依旧记着他,把穷苦牧民当子民,确有其人格魅力在。
英俊的黑皮肤少年没有意识到八贝勒对他的赏识更上了一层楼,他眨眨眼睛,努力将那些伤感驱散,现在是在他金主跟前汇报工作,可不能将悲观的部分带出来,得展现自己才是。“也是当地百姓配合,才让微臣生擒了那两名准噶尔的狗官。微臣将他二人分开关押,又威逼利诱,两人这才答应配合谎报矿山塌方,瞒住准噶尔那边。待到大清援军三百人抵达,臣才将消息公之于众。”
嗯,这一段行事周密,既懂得发挥自身群众基础,又懂得扯大清的虎皮,如此一来,有大清的军旗在,准噶尔即便知道也只能吃下哑巴亏。其实让八贝勒说,博贝还是过于谨慎了,考虑到准噶尔的策妄阿拉布坦都派兵上青藏高原了,根本无暇顾及喀尔喀这边,是他的话就直接打了。不过考虑到博贝兴许没有这条情报,谨慎些更好。
“策妄阿拉布坦意图染指西藏。”八贝勒点道。
博贝点点头:“微臣听说这消息,才放心留了三百人在那边,自己带了两百人回来的。”
从头到尾的决策都没有错误哇,八贝勒觉得,就算自己在博贝那个位置,也不能更好了。
“那俄人那边如何说?”
“八爷有所不知,臣故土所在的唐努乌梁海在葛尔丹侵略之后,遗民分成两支,其中一支北逃,被俄人所奴役,每年征税三张貂皮。臣也是费了一番周折,将这些人带回境内。”
又是一番细细说来,其中免不了跟俄人开火。尤其唐努乌梁海相比东北、贝加尔湖等地,距离莫斯科更近,所以最终博贝还是采用谈判的方法解决的。为了约莫两千的老弱病残,付出了一车黄金和五车盐巴为代价。
“微臣此次前来,还要向博格达汗请罪。微臣征讨准噶尔贼人,原本缴获有三车黄金珍宝,其中一车送给俄人作为返还百姓的代价,只剩下两车进献给博格达汗。微臣知道自己实在有罪,但……若是可以,还望八爷指点我。”
他没有说“八爷替我美言”,而是“八爷指点我”,这就是有分寸的表现了。博贝说到此处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治罪,没有强行把八贝勒这个金主爸爸拖下水,这可真是个……淳朴人啊,或者说,知恩图报的聪明人。
八贝勒越发希望他好了。“你还给俄人支付了五车盐巴,难道你那故土还产盐不成?”
博贝点点头,几乎是和盘托出。“微臣祖上也是阔绰过的,全赖唐努乌梁海有两大暴利:盐与铁。元朝时期,唐努乌梁海工坊云集,都是为大都制造兵器的。”
八贝勒一拍手,他原本还觉得这个博贝人品本事没话说,可惜就是封地太偏远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冷又没有战略价值。没想到啊!到底是他狭隘了!草原上最缺什么,盐和铁啊!难怪和托辉特部祖上也是汗廷霸主,几次和宗主札萨克图部呛声,其强盛的根源竟是在这里。
“既然有盐铁之利,你此次凯旋,可有携带?”
博贝点头:“微臣觉得两车战利品实在寒酸,于是召集民众忙碌两月,冶炼了两车生铁,又装了十车粗盐。八爷可要看过?”
“去看看。”
八贝勒跟着博贝走到他们放置货物的地方,时间已经快到中午饭点了。虽然今天皇帝还在闭关斋戒,为了明天的释迦牟尼圣诞,但没准仪式准备会召见他呢,保险起见他得尽快赶回去才行。于是八贝勒争分夺秒地看过那几车生铁和粗盐,叹道:“爷知道你是实诚人,给的都是实诚东西。但到底在这一众又是献白马又是献白骆驼的内蒙王公之间显不出来。如今对这些生铁做功夫已经来不及了,此处也没有炉火可以让你使用。但是这些粗盐,还是做个样子出来,佛像是来不及了,不如做几个舍利塔的形状,雕刻方便。这台怀镇乃佛门胜地,会泥塑石雕这类手艺的匠人不在少数。你……觉得如何?”
博贝连忙拱手:“微臣谢八爷指点之恩。只是微臣到底要不要说与俄人交易之事呢?还请八爷教我。”
“皇阿玛天纵之才,难道有什么谎言能够骗过他吗?不过如今在此的众人未必有皇阿玛那么英明,如果群起奏你不忠大清,也是一桩麻烦事。明日礼佛大典,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此事,只进献你的战利品便是。大典之时流程繁忙,也不会有人拖延吉时来为难你。但等到皇上私下召见,还是陈述实情为好。”
“那若是博格达汗日理万机,没空召见微臣,微臣就在奏折中写明请罪,对吗?”博贝眼睛亮了,大约是不用扯谎,让他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这可真是与我一路人。八贝勒叹息。在宫廷斗争中是要吃亏的,但他既然自身有本事有魅力,放出去当家做主应该能过得不错。
不过博贝那“万一康熙没召见他”的准备是要落空了,四公主恪靖在奏折中夸奖了博贝的战功,同时又给博贝的顶头上司札萨克图亲王上了眼药。
“札萨克图亲王在归化城附近跑马圈地,圈走了一小块您赏给儿臣的草场。这点土地儿臣为了团结大局没有声张,然毕竟是皇阿玛所赐,还是得有皇阿玛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