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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的日子,温僖贵妃生前喜欢的桂花开了。黄澄澄的花朵带来了喜气,各地的气候都正常了起来,没有地震,也没有暴雨,就连灾区的粮食都打上来了一些。北京城的集市上开始出现柿子、蜜瓜和石榴。
而大爷和八爷还在冷战,关于此事,就连被霉气笼罩的太子都觉得诧异。
话说太子妃真的很倒霉,从送亲途中死了父亲开始,接连遇到天灾,各种被攻讦,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婚结束,被册封为太子妃了,祖父又死了。新婚就守孝,也是没谁了。
同样郁闷的是太子,瓜尔佳氏石家是联姻的好选择,还不就是因为她家一家子佐领、都统,都是实实在在掌握兵权的人物。结果大好前程的岳父婚前就死了,所有的妻弟妻兄都要丁忧。其实这时候太子就有些心生悔意了,然而太子的亲事已经走到了最后步骤,更改的话影响太大,再加上瓜尔佳氏娘家还有掌权的叔伯,依旧是显赫的一家。
结果还没出蜜月呢,就传来了石家家主石华善病逝的消息。这下可好,太子妃的所有叔伯都要丁忧,连参加对葛尔丹的大战去捞战功的机会都没有了。太子面上还要好言好语安慰太子妃,然而晚上自然就找了宫女去他屋里睡觉。
贵人压力大,总是要发泄的。至于是不是有人伤势过重没熬过去,这又有谁知道呢?
总之,在太子如此不如意的时候,八阿哥和大阿哥有摩擦的消息,压根儿不能抚慰太子郁闷的心情。“老大就仗着从前惠妃施恩给老八母子,整日挟恩图报呢。不过老八那个软包子这回如此硬气,有点意外啊。”太子爷挥挥手,“也不知道老八能硬气到几时。”
眨眼就是八月十四,这天中午照例是延禧宫里摆席的。
惠妃屏退了同一个宫里的其他妃嫔,在院子里宴请大阿哥一家和八阿哥一家。好吧,八阿哥还没有一家,但小八爷拉了云雯过来。院子里除了两大颗盆栽的金桂外,还有好几十盆菊花,除了黄白二色外,还有绿色、紫色、红色之类罕见的品种,都是花草房进上来的。
小八爷不是第一年在延禧宫赏菊了,此时兴致勃勃拉着小未婚妻给她介绍道:“那花瓣正面红色、背面金色的叫‘帅旗’;全花深紫红色的是‘墨菊’;都是绿色的自然是‘绿牡丹’;看,这白色的细长花瓣如珍珠绽放,是我最喜欢的一种,你知道叫什么吗?”
博览群书的董鄂小姑娘知识面广博,闻言微微笑道:“‘十丈珠帘’。”
小八爷没能卖弄到,略有些失望。“是‘十丈珠帘’,你猜对了。”
董鄂·云雯见他一副丧气模样,仿佛一只求摸摸而不得的大狗子,忍不住就有些手痒。
“老八,过来吃饭了。”惠妃摇着扇子喊道。
小八爷“哎”一声,牵着小未婚妻的手就走到了大圆桌边。
他跟云雯坐惠妃的右手边,惠妃的左手边则依次是大阿哥、大福晋、三岁的弘昱以及大阿哥夫妇的两个女儿。
桌面上的菜充分照顾了孩子们的口味,有大阿哥喜欢的酱牛肉,也有小八爷爱吃的红烧鱼。大福晋自打生了弘昱之后一直在调养,因此还有一碗木瓜燕窝汤和当归炖鸡。小孙女们也各自先吃到了她们偏爱的点心。只有小弘昱还没有人权,他必须按照教养嬷嬷的食谱吃,均衡营养。
“倒是不知道董鄂格格爱吃什么。”惠妃让宫女给孩子们布菜的时候说。
云雯刚想张口客套,就听见小八爷代替她回答道:“云雯喜欢清淡的水产,龙井虾仁、清蒸鸭子、瑶柱炖豆腐之类的。她不挑嘴,大鱼大肉也能吃,但最好搭个黄瓜条解腻。”
惠妃笑了:“如此我便知道了,明年就能备上。”
云雯捏着白色的象牙筷,细声细气地道谢:“麻烦惠妃娘娘了。”
“不必见外,明年许是就能叫额娘了。”
这下子云雯的脸都飘红了,低头吃饭不说话。小八爷就吨吨吨地给媳妇夹菜,夹到一半发觉自己做得太明显了,连忙欲盖弥彰地给惠妃也夹两筷子。“娘娘吃,这个牛肉炖得入味,哈哈。”
“得了,你就顾着你媳妇吧。”惠妃拒绝接受当小八爷的遮羞布,夹了一块牛肉给大儿子。“吃吧,额娘知道你不缺牛肉,若是如今不爱这一口了,及时说便是了。”
老大再混蛋,对待惠妃的孝心也是真诚的,这时候也顾不得给老八摆脸色看了,夹起额娘的爱心牛肉一口吞进肚里。“额娘哪里的话?我在军营里跟着操练,想念这口想念得紧。虽然同样是酱牛肉,但这宫里的味道与外面就是不一样。”
“喜欢那你就多吃点。”
于是老大也吨吨吨地吃起来,一边吨吨吨自己吃,一边吨吨吨地给大福晋和孩子们夹菜。
在七张嘴巴的全力开动之下,满满一桌菜肴竟然被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小八爷还不忘给云雯舀了一小碗燕窝呢。“我知道你只吃了八分饱,还有一分能装燕窝。”
云雯十动然拒:“我实在吃不下了。”
“那我自己吃。”小八爷自己拿调羹喝起来,喝到一半,舀了一勺递到云雯嘴边,“真不吃吗?上好的血燕,就一口,就一口。”
董鄂小姑娘默默拿起自己的白瓷小勺子,在碗里舀了勺燕窝。入口甘甜,q弹爽滑,确实很好吃。“一口吃完了。”云雯说,把勺子放回自己的碗里。
某人拿他进过嘴的勺子喂她喝燕窝,试图间接接吻的意图如司马昭之心,聪明的小姑娘才不会上当。
阴谋没有得逞的小八爷悻悻地喝完了剩下的燕窝。
小八爷不爽,大阿哥就爽快了。“啧啧。”他说,同时光明正大搂住大福晋扬长而去,大福晋想挣都没挣脱。
小八爷:???他在嘚瑟什么?在嘚瑟他是已婚人士可以光明正大耍流氓吗?这个哥哥好欠扁啊,没看到他两个闺女还在老老实实道别吗?
“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中秋大宴,又是请安又是祭祀,可不容易。”惠妃跟孙女们道别。
两个小女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跟着乳母摇摇晃晃地走了。大阿哥一家如今已经搬到宫外住了,出宫到府少说也要一个时辰的。
等到孙女们离开,小八爷也起身告退:“娘娘,那儿子……”
“让你多担待你大哥的话,娘娘已经说很多回了。”惠妃突然打断他。
小八爷苦笑,自嘲道:“还以为今儿已经躲开这遭了。只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若是合不来,那就不合了。”惠妃再次打断他,“人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要老大落难的时候你能拉他一把,就算是对得起娘娘了。”
惠妃此人太过深明大义,或者说太过懂得以退为进。就算小八爷已经知道她不是个简单人物,也没法不感动。“娘娘……胤禩……知道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被云雯听了全程,小姑娘在惠妃面前还拘谨,但到了私底下就担忧地拉着小八爷问:“你们兄弟,这是怎么?”
小八送她回到董鄂宅,本来是要走的,闻言也只能拉她在会客厅的暖阁里坐,小声道:“大哥和二哥争斗这些年,心态都有些失衡了。虽然看着不忍心吧,但人总要先求自保的,咱们不跟他们走太近。”
没错,这就是小八爷如今内心的真实感受。老大老二都已经初步显现出权力中毒的征兆,一旦遇到不顺利的事情就迁怒身边人。他不求去沾两个哥哥的光,只不想被他们任何一个牵连罢了。
云雯攥紧了小八爷的手,葱白似的手指在小八爷的掌心,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虽然是后宅的女眷,但也听到了传言。爷觉得,大阿哥想……胜算有几成?”
这是要推心置腹了啊。小八爷脸色沉下来,透露出几分皇家人的肃杀和威严。“你真想知道?”
云雯没有退缩,坚定地握着小八爷的手:“我想知道爷的想法。我总要与你共进退的。”
“我的想法啊……”小八爷直视着云雯的眼睛,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目前为止,这个,和这个,”他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比了个数字“1”,又比了个数字“2”,“都不适合。”
十五岁的少年,瞳孔漆黑如墨。他的双眼其实跟良妃很像,平日里是被温柔和快乐浸满了,但这时候所有正面的情绪褪去,就显露出冷静的底色。
云雯依旧握着他的手,眉眼间的愁绪如同云雾,散开了又合拢。“是因为……会腥风血雨吗?”她小小声地问。
“这只是其一。”小八爷说,然后将头靠到椅背上,抬眼看向董鄂家的屋顶,上面是两根粗壮的梁柱。
其二是他们两个太高了,从来眼中就只有彼此的争斗,连底下的弟弟们都看不见,更别谈与地位更低的人共情了。
“云雯,这是一个根基脆弱的国家。”小八爷说,“几十万的满人想统治几千万的汉人,本来就是一件岌岌可危的事情。连船只要往哪里前行都不知道,就争抢起掌舵人的位置了,不是很可笑吗?”
董鄂小姑娘低头思量了两秒,问道:“爷不想做掌舵人?”
“对,因为我不知道要往何处去,我只是个船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八爷难免有些丧气。他也希望自己是那种政治天才,为这个先天存在缺陷因此不得不靠不公平的制度来维系的多民族国家找出一条光明的前路。然而事实已经告诉他,他并不是那种能够狠下心来打压政敌的那类人。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董鄂小姑娘的手摸上了小八爷的头顶,“掌舵人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但爷一定是大清历史上最好的船医。”
小八爷把毛茸茸的头顶往云雯手心里蹭了蹭,这一刻他是真的挺受安慰的。小未婚妻真好呜呜呜。
被董鄂小姑娘鼓励了的小八爷下午就跑去三怀堂给赵良栋复诊,顺便送了药膳馅的阴间月饼当中秋节礼物。老爷子如今是子爵了,然而他仗着年纪大没有官职在身,又跑回了京城,美其名曰看病。事实上也是看病。小八爷决心跟大阿哥划清界限之后,给赵老爷子看病那叫一个高调。
从前因为戴梓不肯把火器营的大门朝着大阿哥一党敞开的缘故,老大跟戴梓的关系也颇为微妙,因此小八爷也克制着自己跟戴梓来往。如今可好了,先给赵良栋针灸,完了去给戴梓调养身体,丝毫不顾及大阿哥的看法了。
“这些都是大清的功臣,我想让他们多活几年怎么了?”小八爷放话。
于是大阿哥府上又被打破了好几个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