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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着小八爷的八卦的,可不只有兄弟姐妹。
惠妃、良妃那里一边嗑瓜子一边讨论董鄂氏小姑娘进宫谢恩时的一言一行。因为大阿哥和太子相争一事,两位娘娘至少在面上疏远已久。也就是小八爷的婚事开始议论起来,养母和生母才能再度坐到一起一聊一个半天。
给未过门的八福晋送什么首饰需要商议一回,董鄂家有哪些亲戚又要商议一回,小八爷跑去约会了,诶嘿,又能“商议”一回。
至于夹不夹带私货,那就只有娘娘们知道了。
“毓庆宫,又生了一双儿女。”良妃说,然后闭嘴看地面的石砖。即将大婚的太子胤礽,已经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了呢。除了长女夭折外,那也是让太子妃刚过门就喜当妈。三喜临门!
惠妃宽和地笑笑:“开枝散叶,是好事。”
良妃点头:“小八这样,更得我心。”
八阿哥怎么样?独宠嫡福晋,这架势跟大阿哥简直一模一样。两个当妈的相视一笑。
“后宅简单些,烦恼也少些。只要有子嗣,我也懒得管他。”惠妃摇着团扇。这时已经九月,宫妃们的衣服都穿三层了,摇扇子纯粹是要风度不要温度。或者说,惠妃娘娘就是这个范儿。
当然了,低位妾室,尤其是那种汉人或者包衣出身的,搞不好是别人家的间谍都不一定。哪怕妾室都是满洲贵女,那还有不谨慎走漏消息,或者受眼皮子浅的亲戚连累等等。没见到太子在侧福晋那里,只敢聊一聊风花雪月的吗?就怕被人看出了喜好。
老大和太子斗到今天,后宅还跟铁桶似的,二女一男三个嫡出孩子平平安安,跟他独宠福晋脱不了关系。太子如今瞅着孩子挺多的,但要惠妃说,他屋里那两个李佳氏可不是简单人物,等到太子妃来了,三个女人准能唱出一场大戏来,就不知道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惠妃和良妃乘着秋风嗑瓜子,康熙在乾清宫吃的,就是更加事无巨细的瓜了。
“所以,老八将董鄂氏带到三怀堂,他自己炮制药材去了,放人家小姑娘干看书看了两个时辰?连点心都没给人家弄,就一杯清茶?”康熙问下头跪着的暗探。
那人低着头,帽子上红色的流苏都卷到了一侧。战战兢兢地答“是”。
康熙爷的表情就变得很古怪。
皇帝自己是个同时撩妹六七个都能不翻车的主儿。除了有些小答应小贵人是拿来走肾的,目前坐在妃位上的,加上曾经的皇后和皇贵妃,他哪个不是走了心的,每个人的姓名、生日、家庭状况,乃至于一些饮食上的小癖好都记得一清二楚。后宫的女人对他,不说个个死心塌地吧,基本的亲情和小感动还是有的。
自诩情场高手的康熙,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如此直男。
“呵,之前见他一趟趟往董鄂府上送礼,还以为多么风流的人才。结果,就这?”康熙毫不客气地在口头上把八儿子批判了一通,“嫁给他也就吃吃一碗二十铜板的炸酱面了。”
批判完了儿子的康熙,某种程度上也放下了对儿子色令智昏的担忧。这还是个孩子呢,做事没谱儿。而且董鄂小姑娘吧,摊上这么个未婚夫也挺倒霉的。
“令御膳房做两盒糕点,送去董鄂府上。就当朕给儿子擦屁股了。”康熙靠在龙椅上一脸兴致盎然,“哦对了,老八接下来三天的糕点减一半,让他涨涨记性。”
本来闹出这种笑话,康熙是要逮着机会当面笑话儿子一通的。可惜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大事,直接让康熙把八儿子的小乌龙给抛到了脑后。
“太子妃的阿玛病死在进京路上了。”风尘仆仆回到京城的姚法祖第一时间来三怀堂找小八爷打小报告。
这位自打过年就回乡探亲的姚少爷,一直拖到秋天才回京城是有原因的。
啊不是不是,原因不是他跑去追求妹子了,是姚家遇到了调防。
事情还要从太子妃瓜尔佳氏的娘家说起。太子妃的阿玛石文炳在福州将军任上已经好几年了。应该说干得不错,在当地挺受欢迎的。然而福州到底是比不上苏杭来的富庶的。
万岁爷想抬一抬石家的身份,或者说填充一下石家的家底,于是将石文炳调任为杭州将军,而将原杭州将军的姚仪,也就是姚法祖他爹给调成了福州将军。
太子妃家到了杭州,那什么曹寅啊李煦啊都是被打过招呼的,江南的油水自然会分润一二给太子妃。大约万岁爷心里也知道因为太子的心思已经被两个捷足先登的侧福晋占去了,只能在经济上补贴太子妃。
只是这事吧,显然是姚家吃亏了。从杭州到福州还是有落差的,别的不说,距离京城也更远了呀。
于是两地之间的差值就弥补到了姚法祖身上,直接升了侍卫品级不说,还允了他去福建海军中当差,空降就是管五十个人的小军官。姚法祖这次回京,就是谢恩,同时正式跟小八爷道别的。
这些情况,八阿哥跟小伙伴已经在信中交流过一二了。给太子妃娘家让路不可耻,反正皇帝会有补偿的。再说杭州利益关系多么复杂啊,一般人在那里当官还不得成把成把地掉头发。福州,挺好,离姚法祖想追的小姐姐还更加近了呢。
本来是一件大家都高兴的事情。万万没想到啊,石文炳病死在送女儿进京的途中了!
“我跟石家不是走的一条路。”姚法祖吨吨吨喝了三碗茶水,然后擦擦嘴巴道,“他们家坐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上京的,嫁妆太多了,只能水运。我去疫区瞅了一眼,走的陆路。不过在京城外听到的消息,说是太子爷的岳父大人在水上着了风寒,一开始没在意,结果到山东的时候就人事不省了。”
小八爷听得直咂舌:“石文炳也是行伍出身,一介武人就因为一场风寒就没了吗?”
“这可不好说。武人长命的不多,也许是早年落下的暗伤,这回一并发作才要了性命。”姚法祖脸上露出长期赶路的疲倦,“我打听过了,运河两岸没有疫情,这事与咱们不相干。我只希望能好生蹲在福州,可别再折腾人了。”
“倒不至于石文炳死了就将你阿玛调回杭州,更可能是找石文炳的兄弟接替他。”小八爷分析道。石家多庞大的一个家族,叔伯兄弟拉出来佐领、爵位两只手数不过来呢。找个人当杭州将军给太子妃当钱袋子是不成问题的。
唯有的问题就是:太子妃死了阿玛要不要守孝啊?守多久?
如果按照未婚女子为父亲守孝三年来算,那乐子可就大了呀。等三年后太子妃服丧期满,太子都二十四岁了,太子的儿女人数组不成足球队也能组成篮球队了。
这原配妻子进门的时候搞得跟继室一样儿女成群,也是绝了。
小八爷跟小伙伴大眼瞪小眼。“唉,我这个二嫂也不容易。早先跟太子议婚的时候,遇上了太皇太后崩。待到丧期过去,又是打葛尔丹又是皇阿玛生病。如今好不容易嫁妆都拉到山东了,自己阿玛又没了。若不是钦天监算出来天作之合的好姻缘,都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老天在反对这桩婚事了。”
姚法祖摸摸下巴,笑道:“八爷还是好心肠,天天为别人的苦楚揪心。”
小伙伴起个头,小八爷就知道他心里转着阴间念头。“你可不许拱火啊。我大哥肯定会做文章的,但咱们不掺和这个。踩在旁人的不幸上做文章,太损了。”
“好好好。”姚法祖举双手投降,“八爷您想什么呢,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干,这事都善不了。”
姚法祖一语成谶。两天后的大早朝上,“太子妃丧父”一事如同倒入沸油锅的那碗水,将自大阿哥祭祀华山又生下嫡子之后就暗潮涌动的朝堂彻底炸开。
率先跳出来的就是大阿哥党的一些文人,攻击这桩婚事不祥,建议钦天监重算八字。没有直接对着太子妃说不祥已经是这些文人最后的温柔了,然而意思没有什么差别。
昨天晚上开会的时候,从大阿哥往下已经统一了意见,能够搅黄这桩婚事就搅黄。汉军旗石家多大的实权派,在地方上和财力上给了太子太大的支撑,远远胜过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若错过了瓜尔佳氏,太子未必能找到第二个这么有权势的妻族。
在太子这件事上,大阿哥很多时候都容易犯浑。然而这次他难得地跟明珠统一了意见。再加上出头的是个清流御史,罗列太子婚事的种种不顺堪称证据确凿,一时间就连康熙都犹豫起来他给太子挑的儿媳妇是不是有些不妥。
眼看着康熙的手指开始在龙椅扶手上敲打起来了,索额图直接就急了。开玩笑,从下聘开始,朝廷跟瓜尔佳一族走了多少礼仪啊,到这个节骨眼上要换人,那从选人到嫁妆准备,三年都不够用。
那太子真要三十岁娶媳妇了。
“皇上,太子与瓜尔佳氏的婚事当时可是钦天监、护国寺、喇嘛和道士全都算过的好姻缘。如今不过是好事多磨罢了,怎么能够轻言毁约?”索额图直接出列下跪,声音都比平时要高两个调子,“要臣说,太子福晋瓜尔佳氏已经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礼,如今亲迎途中不幸丧父。她该算半个皇家人的,不必守三年父丧,应当按照出嫁女的习俗,守三个月即可。”
“出嫁女为父守三个月孝,是哪里的风俗?”明珠本来是韬光养晦不想跟索额图当面冲突的,实在是索额图这个人太无耻了呀。眨眼三年变三个月,那岂不是还是今年完婚,跟没死石文炳一模一样吗?
这是为了石家的权势连脸都不要了吗?
然而索额图一脸决绝,仿佛是要在万千仇敌之中保护他的小太子一样。“民间有女婿为岳父守孝三月的说法。且女子者,出嫁从夫,为婆家服丧的时间、丧服都跟丈夫一样,那自然为娘家人服丧也都听从丈夫的。既然太子福晋已经拜别祖庙、嫁入皇家,自然得按照丈夫来。太子为岳父服丧三月,太子福晋也为其服丧三月。如此最为合乎礼仪。”
好家伙,这就嫁入皇家了?
而且神一样的太子替石文炳服丧三个月,所以瓜尔佳氏也替石文炳服丧三个月。逻辑都被索额图扭成麻花后又对上了。
人头攒动的大朝会上一时安静极了,所有人都震惊于索额图的“合乎礼仪”,忘了说话。上朝站班的兄弟们——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齐齐去看站在台阶上的太子。对不起啊兄弟们平时自制力还挺好的,这波实在是没忍住。
太子的脸都不是涨红了,直接红到发紫,襁褓里就是储君的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难堪过。他是想早点大婚,皇家人嘛,搞点特例,不寒碜。没见宫里的妃子从来没有给娘家父母守孝这一说吗?
然而此时满朝文物和兄弟看他就像看一个冷血贪婪的怪物。太子除了尴尬,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解。礼仪礼仪,他的婚事被礼仪拖了多久了?十年了!太子妃都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
“啊,啊。”明珠僵硬地扭头去看康熙,然后发出一声苦笑,“臣真是老了,迂腐了,不中用了。皇上,臣请求告假数日,待此事落定,再来当差。”
让一个刚死了阿玛的女孩子三个月后结婚,这么无耻的诏书别让他明珠来写。
几十年君臣了,康熙哪能不懂明珠的意思。“朕看爱卿精神得很,这北边葛尔丹的动向,还要劳烦爱卿。”
明珠你别闹,不让你写太子大婚诏书,你去做正事去。其实康熙还挺遗憾的,本来他真的准备让明珠当太子妃册封的使臣之一。党争是党争,朝廷牌面是朝廷牌面。
明珠才不管康熙的遗憾嘞,见好就收,知道这波索额图难看的吃相已经被康熙尽收眼底,于是乐呵呵地扮演一个正义路人。“臣愚钝,唯有尽力而已。”
“瓜尔佳氏丧期一事,礼部再议吧。”皇帝说道。
能有上朝资格的没有蠢蛋,一听到这话,就知道康熙的意思了。换人是不可能的,不然一个不是太子妃的女子服丧多久,需要议论吗?三年也是不可能三年的。不然直接说三年就行了,也不需要礼部议论。
这么听来,万岁爷其实更偏向于索额图的意见啊。不过为了脸面没有直接嚷出三个月来罢了。折中一下,六个月?二百七十天?总归最多一年,得把瓜尔佳氏的事情结束掉。
一个个聪明的脑袋瓜子正在飞快转动揣测圣意,就听见龙椅上的人说道:“将太子的婚事办完,朕也能放心去打葛尔丹了。此次定要斩草除根!”
这是明示吧,是明示吧。再拖延这桩婚事,让葛尔丹有时间再次做大,这是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
这下子方才仿佛在众目睽睽下裸奔的太子一下子热泪盈眶。“汗阿玛……”二十一岁的太子爷深情哽咽。
康熙拉过嫡子的手,示意理解他的苦楚。父子两人在朝堂上腻歪起来,底下的大阿哥趁人不备低头冷笑。
就算汗阿玛有意帮太子又如何。往大的说,太子不让妻子守孝也要完婚这件事是粉饰不了的,懂的人都懂;往小的说,这样结下的婚事,夫妻能和睦才怪了。他等着看后面的剧情。
大阿哥突然get到了一点点惠妃和明珠等待的乐趣。在预判到对手要倒霉的时候,等待简直就跟看戏班子唱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