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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三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稍微收拾了一下,他们从庙里离开,准备在兰海古郡上再逛一逛。
结果走了没多一会儿,便隐隐听见了哭声和喧闹,因是大清早,这动静听起来格外清晰突兀,镇上许多人家纷纷打开门,探头向声源处张望。
沈不渡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往那处赶去。到时发现这里已经里外围了许多人,人群中央,一位白发老妪坐在地上痛哭,怀里抱着一具冰冷的女人尸体。
沈不渡神色隐隐变了,认出了那死去的女子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缘的卖花女。内敛秀静的姑娘此时已经毫无生气,皮肤苍白而肿胀,是在水里泡了一夜的缘故。
“我的小洁啊……你为什么要想不开……你就这么去了,让娘可怎么办啊……!”
白发妇人哭的声嘶力竭,她一只眼睛早年为丈夫哭瞎,如今又晚年丧女,凄恻情景让人不忍注视。
邻里忍不住安慰:“余大娘,人死不能复生,别哭了,还是早点让姚洁入土为安吧。”
余大娘哭声微顿,慢慢抬起眼睛。她岁数不算太大,却因种种变故苍老的分外厉害,一只眼瞎着,另一只哭的血红,阴阴厉厉看着众人时,神情竟无端令人发怵。
“是你们……”她抱紧死去的女儿,用沙哑尖刺的声音指控道,“是你们害死了我女儿!!”
此言一出,邻里立即不满了,压着火气道:“余大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早上起来你发现姚洁投井,还是我听见动静跑过来帮忙把她拉上来的!明明是自杀,怎么就成我们害的了?”
余大娘一张老脸似哭非哭:“难道你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都是你们整日在背后说那些脏话!我女儿清清白白,平时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如此歹毒的生生逼死她!!”
“哎呦,好大一顶帽子。知道你死了闺女心里苦,但也不能血口喷人吧?”骚动间,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站了出来,她小腹微隆,似乎正怀着身孕,扶着头上的金钗银簪撇了撇嘴,“再说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好事都做了,还不让别人说了呀?”
中年妇人一开口,其他人好似找到了底气似的,纷纷七嘴八舌道:
“就是。这事镇上的人都知道,我们和姚洁又没仇,难道还能编瞎话害她?”
“做了下贱事活该天打雷劈,就算人死了,这也是事实。”
“我看姚洁恐怕就是因为心虚才投的井吧?不然好端端的干嘛自杀呢,又没人逼她。”
那些声音细细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乍一听动静不大,像耳边飞窜的苍蝇,可汇聚起来却仿佛一道浪潮,劈头将人按在水里面,要活活把人溺死。
余大娘看着面前一张张躲避的脸、闪烁的目光和张张合合的嘴,胸口好像被一团腥臭的脏泥堵住了,胸脯不断起伏,苍老的脸浮现不正常的红。
沈不渡当机立断,来到老妇人身边,伸手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余大娘张口喷出一口暗红的血,剧烈咳嗽起来,但脸色却比方才正常多了。
围观的人见老妇人吐血,这次总算消停,惺惺闭上了嘴。静了片刻,却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响起:“余大娘,你别冤枉好人。殊不知,你身边这个陌生男子,才有可能是害死你女儿的凶手。”
此言一出,人们纷纷向说话人看去,沈不渡也抬起了头。谢见欢则冷下脸,不约而同的和凤策走到了沈不渡身后。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一身朴素青衫,打扮像个读书人。他在众人目光中不慌不忙道:“昨日镇子上来了三个陌生人,想必不少邻里都看见了。我偶然看见他们晚上去了东边的庙里,姚洁或许就是受了他们的欺辱,事后才想不开自杀的……”
围观众人有的露出了明了的神情。很有可能,毕竟姚洁那小姑娘是有“前科”的嘛……
可被指控的三个大男人还没说话,余大娘突然发怒了。她捡起身侧地上的一块石头,恶狠狠冲那说话的青年砸去:“滚!不要再用污言秽语编排我女儿!给我滚!!”
青年猝不及防被石头砸中了额角,顿时头破血流,又疼又狼狈。他蓦然窜出一股火气:“你这愚昧老妇,我好心告知你真相,你居然蛮横打人!我……”
他没说完,余大娘突然从地上起来冲他扑过来,张手就是一个巴掌。青年被扇的眼冒金光,想反击,却发现自己力气不如这位濒临癫狂的老妇人大,一时间又狠狠挨了几巴掌,一张脸都浮肿起来,好几处都被尖锐的指甲刮破了。
“你这疯子,泼妇!”他只得狼狈推开老妇人,边跑边骂,“等着,我要去告官!”
其他人见余大娘披头散发、神情癫狂的模样,也有些害怕起来,一边嘟哝着“这老婆子疯了”一边散开,各自看完热闹回了家,再把这场闹剧去给没来现场的家人说。
人散尽了,余大娘如一头驱逐完鬣狗的苍老母狮,喘着气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女儿身边,抱起她的尸体,怔怔看了一会儿,再度流下泪来:“是娘不好,是娘没有护好你啊……”
沈不渡心情沉重,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半跪在老妇人身边,对她低声道:“节哀。”
又道:“我们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余大娘一怔,眼泪流的更急了。
“他们会得报应的……”她喃喃地,一遍一遍的重复,“那些人一定会得报应的……”
——
赵聪捂着被砸破的额角,一脸晦气的推开了家门。
李氏正在擀面,一见他这副模样,登时大惊失色,撂下擀面杖迎过来,着急道:“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
赵聪一边骂一边把方才发生了事情说了。
“小的是个淫/妇,老的也是个老贱人!”李氏气愤地骂,见不得儿子受委屈,“我找那贱人算账去!”
“算了,你和她发什么疯。”赵聪拉住她,“娘,去给我买点止血药吧,我怕留疤。”
李氏还是更担心儿子,于是急急忙忙出门买药,走前又忍不住碎碎念叨:“你也是,没事赶着去看什么热闹?还不老老实实在家里读书,前些日子的秋闱没考过,又要等下一年了……”
赵聪一听,神色离开阴沉下来,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家条件也不好,从小没爹,靠李氏的面摊生意维持生计。他今年二十五了,乡试却一直考不中,只能整日在家读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脸上的抓痕火辣辣的疼,赵聪心烦意乱,解开了青衫的领口。
他其实本不想多说话当出头鸟,但这事他有点心虚。
因为有关姚洁的谣言,最初是他传出去的。
姚洁今年十七,人生的水灵秀美,就像她卖的花儿一样。赵聪在街上买过好几次她的花,对这个温柔内敛的姑娘早就心生好感,故而对她表白了心意,想娶她为妻。
但姚洁带着歉意,委婉拒绝了他,说对他并无儿女私情。
赵聪失落郁闷又心生不甘。他忿忿不平的想,你只是个家境贫寒的卖花女,有人看上愿意娶你为妻就不错了,居然还想挑三拣四?
他赵聪可是从小就聪明,邻里乡亲都夸他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虽然暂时不如意,但待他厚积薄发,一举中式之时,就是他赵家发达之日。甚至顺利的话,他还有可能考中会试,进而进京面见圣上呢。到时候封个员外郎衣锦还乡,那是何等的风光,普通人家的姑娘他看都看不上,何况一个小小的卖花女呢!
那姚洁,当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赵聪越想越憋屈,偶然有一天,他看见姚洁扶着一个陌生男人进了镇东边的破庙,心里一动,悄悄跟了上去。
他本以为会撞见什么不堪的画面,但没想到姚洁只是给男人处理了伤口,又照料了男人一夜,就回家了。
但赵聪却由此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回家,轻描淡写的对李氏说,看见姚家姑娘和一个陌生男人在破庙里行了不轨之事。
然后他出门,又用狎昵的语气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和自己一同准备乡试的几个好哥们。
他告诉的人其实也不多,总共就七八个吧,可不出三天,这消息却长了翅膀似的,让整个兰海古郡的人都知道了。
毕竟镇子这么小,人们的生活死板又乏善可陈,总喜欢听些刺激的故事用来调剂。
至于是真是假,又有谁在乎呢?
赵聪的本意是给姚洁一个教训,让这姑娘坏了名声,就不敢拒绝自己的提亲了。当然,在姚洁彻底被传成荡/妇后,他也不打算娶对方了。
他觉得姚洁已经配不上自己了。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姚洁竟然会这么脆弱,被逼的自己跳了井。
他怕姚洁对她娘说过自己追求她的事,怕那疯婆娘怀疑到自己身上,于是先发制人,想把脏水泼到那三个外地人身上。
反正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巴不得给自己找点茶余饭后的新鲜乐子呢。自己这么一说,估计信了的人又有一大半。
虽然挨了几个耳光,但起码这件事儿算是撇干净了。赵聪想到这,心情总算稍微好了一点。
脸上的伤口虽自己凝了血,但还是疼的厉害,甚至密密麻麻的往下延伸,连脖子和胸口都一阵发痒,又热又刺辣辣的疼。
奇怪,那疯婆娘好像没挠到自己的胸口啊。
赵聪纳闷的探手一摸,却触到皮肤上的一片凹凸不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指下的肉好像还在微微蠕动。
他一惊,立刻找了块镜子一照。
只见镜子里,他的脖子往下,密密麻麻的凸起了一个个鲜红色的圆形肉块,肉块活物似的蠕动着,挤挤挨挨,然后每一个圆形肉块上都开了个黑乎乎的小洞,慢慢拉成了一个长条。
像人们大张开来说三道四的嘴。
齐齐冲他露出了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