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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云中子观他神色,越发惊愕:“你不知道?”
饶是苏毓寡情,这会儿也生出了怒气。
这炉鼎怀有身孕,竟还来招惹他,莫非是想成事后把腹中的孩子栽到他头上?
他睨着那炉鼎,目光里闪过杀意。
小顶压根不明白“坐稳胎”是什么意思,眼眸中露出困惑,就如秋水生雾,烟水迷离的样子越发勾人。
她当然也看不出杀意这种高级情绪,见新主人瞪自己,便冲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当真是千娇百媚,能让石头开出花来。
可惜她在苏毓眼里已然是个毒蘑菇,越是色泽鲜妍越是身怀剧毒。
他一口气堵在心口,甚至怀疑这炉鼎在挑衅自己。
这会儿云中子终于回过味来,对师弟道:“你不是看了我的信……你!”
苏毓被当面揭穿也毫不心虚,面不改色,避重就轻:“此事稍后再说。”
云中子也懒得同他计较这些:“现在你知道了,虽是意外,总也是喜事……”
说着向他是眼色,绷着一张冷脸,一副要拔剑杀人的样子,崽子娘多心寒呐!
苏毓面无表情:“不是我的。”
云中子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捂住嘴:“这……”
他看看一脸坦荡的小炉鼎,又看看面沉似水的自家师弟,仿佛明白了什么,立时住了嘴。
苏毓捏了捏眉心,懒得与师兄多解释,走到小顶跟前,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伸手。”
小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不安,不过主人发话,她还是乖乖地伸出手来。
苏毓瞥了一眼她白皙小巧、柔若无骨的纤手,眉头一蹙:“手腕。”
小顶撩了撩袖子,露出凝脂般的皓腕。
苏毓视若无睹,将两指搭在她腕上,便将一缕灵力打入她的经脉中。
小顶只觉手腕上先是一凉,仿佛一块寒冰贴上来。
随即一痛,像是被人用一根扎满冰芒的鞭子抽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手腕却被苏毓的另一只手牢牢禁锢住,一动也不能动。
那条冰鞭子像是钻进了她的经脉,在她身体中游走,游到哪儿,便是一阵针扎般的疼。
同样是以一小缕灵力入经脉探查,掌门的灵力像个彬彬有礼的客人,每行一寸都小心翼翼,唯恐打扰了主人。
苏毓的灵力却十分蛮横,到处兴风作浪,如入无人之境,恨不得把主人家房顶都掀了。
小顶红了眼眶,抬眼看向新主人,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
苏毓撇开眼,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忍着。”
他并非故意折磨她,却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情。
云中子却是见不得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样子:“你倒是轻点……”
苏毓没理睬师兄,灵力在她经脉中运转一圈,便即收回手,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师兄:“妖气。”
云中子眉头一跳,他探查的时候怕伤及这小姑娘的经脉,有所保留,只探到令脉便急忙收了手,却不曾深究。
苏毓一挑眉,问小顶:“孩子是谁的?”
小顶揉了揉叫他捏得发红的手腕,怔怔道:“孩子?”
苏毓见她还在装傻充愣,目光越发冷戾:“你腹中的孩子,别说你不知道。”
小顶连忙摇头:“不不,没有,孩子。”
顿了顿,用手比划,食指拇指做个圈,三指翘起:“肚子里,是个蛋。”
苏毓有一瞬间的疑惑,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蛋是哪里来的?”
小顶再不会看人脸色,这会儿也知道新主人不开心,是不满意她炉子里有个蛋吗?
她想解释,但越是急,便越是词不达意:“光腚男人……在庙里,我脱衣裳,给他盖……他给我,大鸟吃……”
苏毓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不必告诉我这些。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
想到那衣裳还是他给的,他们居然就在他的衣裳底下行那龌龊之事,不由一个激灵,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本来是形势所迫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心里已是不甘愿。
如今得知她有孕在身,此事便只能作罢了。
但是灵力是必须拿回来的。
苏毓想了想,对小顶道:“你先退下,明日会有人去接你。”
小顶垂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痕,心里对这新主人有一万个不满意,若是叫她自己挑,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要这么个主人。
但是书上既这么写,连山君也收下她了,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
向来只有主人挑炉子,没有炉子挑主人的。
……
待小顶走后,云中子偷偷觑着师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安慰:“小毓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苏毓捏了捏额角:“我与她真的没瓜葛。”
云中子一脸了然,拍拍他的臂膀:“师兄都明白,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个……咳咳,节哀顺变吧……”
苏毓太阳穴突突地跳:“不是……”
只好耐着性子,将如何在外山破庙中如何杀金甲门二弟子,如何无意救出此女,又如何与她衣裳蔽体之事说了一遍。
“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并无肌肤之亲。”
云中子半晌才想明白,随即眼皮一跳:“你还杀了金甲门的人?
!”
同样是大开杀戒,也分对象。
魔域那种法外之地,杀来杀去全凭本事,或者犄角旮旯里的小门派,灭了满门也没人替他们喊冤。
这在修仙界的名门正派中,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是金甲门不一样,此派不大不小,属于二三流,背地里干的勾当尽人皆知,但明面上是个正道门派,掌门又难缠,杀他门徒就有些麻烦。
苏毓满不在乎:“杀了就杀了。”
“他们哪儿得罪你了?”
“丑。”
云中子:“……”
他揪了揪头发:“罢了,此事暂且不提。
小顶姑娘那边,你打算如何?
我看这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多半是被妖物蛊惑……”
苏毓压根不关心她与妖物的瓜葛,她被骗还是骗了别人,又与他何干?
他无所谓地拂了拂袖子:“该如何便如何。”
云中子:“你……”
苏毓闲闲道:“师兄别多想,她怀有身孕,我自不会碰她。
只用流珠九转之法汲取灵力便是。”
云中子松了一口气,随即皱眉:“那她岂不是得寸步不离地呆在你身边?”
苏毓掀了掀眼皮:“自然。
待我七海充盈,便让她回紫玉峰去。”
在他眼里,那女子仍旧是个炉鼎,只是换种方式用罢了,自是他需要便用,不必同她客套。
未料云中子却翻脸道:“不行。”
苏毓一怔。
云中子:“虽说我收她入门是阴差阳错,但既然她已是我门下弟子,便不能缺课。”
他平时是个面团性子,但若是有小崽子敢缺课,他能吃人。
苏毓了解他师兄,略一思索,深感没必要在这些事上与他对着干,便退了一步:“那便让她每日放课后过来。”
云中子得寸进尺:“你打算让我弟子给你白干活?”
苏毓挑了挑眉。
“本来是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我不好多说,”云中子无情道,“但既然你们没关系,小顶姑娘又是我门下弟子,就是另外一说了。
只要我一日是掌门,门派中便没有以上欺下,以强凌弱的道理。”
归藏与大衍、太璞等宗门不同,师徒之间的等级没那么森严,便是最下等的外门弟子,也不用对掌门卑躬屈膝。
他挺了挺腰板,振聋发聩道:“我归藏弟子没有做白工的道理。”
他看那小姑娘傻乎乎的,不替她谈妥,哪里斗得过这吃骨头不吐渣的祖宗。
苏毓:“……”
云中子正气浩然,迎着他的目光,一副帮理不帮亲的架势。
苏毓情知拗不过他,点点头道:“我传她一门道法便是。”
云中子这才心满意足,这祖宗一身绝学,至今没有亲传弟子,只有他首徒得他偶尔指导几招剑招。
小顶能同他学点东西,这一遭倒也不亏。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
是夜,小顶把仅有的几样东西打了个包袱——几根鸟毛,几块灵石,还有一件恩人给她的衣裳,她前几日已经托照顾她的姐姐用法术洗净了,又在院子里晒过,只等着什么时候见到恩人好还他。
打点好行李,她便钻入灵府中,继续啃书。
掌门这几日教她认字,除了《千字文》以外,时不时教她一些常见的字,她已经能连猜带蒙地读一些短句子了。
连山君和她说的话,大部分都不长,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不过懂的越多,她的心就越凉。
这个新主人,显然不怎么爱惜炉子,经常把她弄得喊疼。
她提醒他【小顶不行了,要坏掉了呜呜呜,真的要坏掉了】,但是他却从来不理会。
有时候还会故意对着干,用”口口“狠狠地口她。
不认识的字太多了,不过她怀疑是用拨火棍之类的东西捅她炉膛。
为什么要这么对一只炉子呢?
她看不下去了,合上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找到了新主人,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虽然炉子不该挑剔主人,但哪个炉子不想要个仙君那样和气的主人呢?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天一亮,掩日峰便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