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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宗离开后,卢高还是有些酒意。
“主上?”传来的呼唤,让卢高顿时醒过神来,两个亲兵中一人,正站在他的面前,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何事?”卢高微微抬起目光,沉声问着。
这个亲兵是老部下了,不慌不忙的说着:“是这样,小人想问问,您今天有些过量了,还是要喝些醒酒……小人让伙计先去备了点……”
顺着这个随从目光望过去,只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短打衣衫一副利索模样的伙计,手中端着个深色托盘,朝这边走过来。
在那个木制托盘上面,摆放着几样果点,还有着一只精致小壶,以及一只杯盏,这想必就是醒酒汤了。
卢高明白,在自己思索事情的时,酒狂的伙计来过一趟了。
“算了,上就上了吧,还有,你们也没有用,一同坐下用吧!”卢高收回目光,淡淡的说着。
二个亲兵就站着,现在用完了,其实菜还有一半,给亲兵吃不是什么侮辱,这是很多时候的习惯。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坐了下来。
伙计走到这桌前,将醒酒汤和果点一一摆上了桌,卢高又随意点了二三只酒楼拿手的菜肴,要了些酒水和主食,这是给亲兵。
伙计记了,退下去准备,没过多久,饭食摆了上来,亲兵沉默的吃着,而卢高就淡淡的用着,醒醒酒意。
因为这里很安静,将别的桌子上的客人说话的内容听了个真切。
议论恩科一事的客人,现在换了话题,依旧三句话离不开金陵发生的大小事宜,能在二楼用饭,都算是有些小有身份。
于是哪家老爷刻薄,哪家老爷慷慨,哪家仆人偷了东西打断了腿赶了出去,那家又升了官换了宅子。
听着这些人对朝中大臣的议论,卢高沉默着,听的很仔细。
听了一会,卢高就听闻不少消息,甚至说到了会案一事。
这事牵连颇广,前后有上万人被诛。
但说到对待以前的从龙旧臣和朋友,都各有度。
卢高心里隐隐的有了些谱,这王弘毅谈不上暴虐,但也谈不上宽宏,这里面就有一条线,这条线出,分着朋友、亲人、待下,在这个自定规则面前,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过这实际上是好事,皇帝要是喜怒无常纤过必究,大家就只得天天如履薄冰,动辄获咎之中过日子了。
又过了一会,一阵歌声从窗外传了进来。
女子的声音很动听,所唱的曲子婉转之极,这春光下的嫩绿之芽一样,在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软。
顺着窗口望出去,只见一艘华美的画肪,正在湖面上缓缓而行,这阵歌声便是从画航里传出来。
本来还在议论着朝中事宜的客人,注意力仿佛皆被那些歌声吸引过去,好一会,都安静了下来。
“不愧是月挂姑娘啊……”片刻之后,有人赞叹出声。旁边还有人应和着,下面议论的都是事关春季踏青的事。
到了春光明媚的时节,不少子弟会携妓在湖上游船,或登山踏谷,而普通人家的男男女女,也会出来游逛,在一些庙会、街市上散散,心。
这满是春意气息的话题,让卢高的手微微一顿,不想再看了,他的意兴阑珊,两个亲兵自是察觉到了。
互相使了个眼色,吃的速度再次加快,直到二个亲兵也很快吃罢,卢高淡淡的说着:“走吧。”
看起来似乎神情并无变化,可熟识他的人,却能从他略显紧绷的嘴唇弧度,看出他此时心情并不愉悦。
亲兵付了账,簇拥着卢高走出酒楼。
直到上了马车,随着晃动的马车一同离开,卢高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间,慢慢弥漫开来。
“咦?”一辆马车和卢府的马车正好面对面行过,在两辆马车交叉而过时,马车里坐着的人,正好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眼神很好的瞥到了从对面行过来的那辆马车的标志,不禁轻咦出声。
凡是身有品级的官员,出入的马车有着一定的显现,而世家大族在这方面的讲究,显然是深入骨髓了。
“幽州卢氏么?”马车里的人低喃说着,显然卢高所乘马车上的标志,此人正好看到。
“大人,出何事弘”前面赶车的随从听见马车里的大人说了句,一时没听清,于是出声询问。
“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你继续驾车便是。”马车内传来男子的声音。
“诺。”随从不再问,继续驾车赶路。
这辆马车行过几条街道,在临近内城的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口四个跟在马车后面的亲随也翻身下马。
这座府邸看起来占地不小,能在这地有这样一座府邸的人家,绝不会是小门小户。
这座府邸的门前却很是清静,许是因这里临近内城,并无杂人的缘故。
掀开车帘,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从马车上缓步下来,赖同玉和往常一样,抬头看看门上的匾额,一撩袍子上了台阶。
“大人,让小的来。”一个随从说着。
赖同玉点点头,随从走上前在门上扣了几下。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从门里传来,听脚步声,是由远及近,一直来到了靠门的地方。
随后,一个略显芥老的声音响起来:“谁啊?”
“老伯,是大人回来了。”扣门的随从立刻回着。
“原来是大人回来了!”
门里的人一听,声音里喜悦来,连忙将门打开,一个五十出头,看起来很康健利索的老者笑容满面的走出来,向着赖同玉一拱手:“大人,外面天冷,速速进去吧!老夫人才派人催问了一回,小的也觉得,大人您怕是要回来了……”
“母亲催问了一回?”向里走,赖司玉问着。
老者回答:“是啊,你下去试查了,但狠据你的信,估摸着时辰,大人也要交旨回来了,不过到了这时,还没有大人,有些担心了。”
“让母亲担心,实是我不孝,我这就过去拜见母亲。”赖同玉说着,向后面走着,思索着回来时看到的这辆马车。
奉旨而下去,还真是巧合,在路上遇到了卢大将军?
对这位从幽州而来的卢大将军有些想,不过现在陛下到底是怎么样想,还让人摸不清头绪,身份过于敏感的人,他还是莫要往拼凑比较妥当。
这样想着,赖同玉心下已是有了些主意。
和往日一样,赖同玉一回府,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前去后宅,向母亲问安。
今日听闻母亲催问过了一回,心下内疚,越发是加快了速度。
不过刚走到第二道门里,有一名仆人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上来。
“出了何事,这样慌里慌张?”赖同玉站住身,微微皱眉的看看来人。
“大人!是圣旨到了!传旨的是钱公公,说是让赖府家眷一同接旨!”仆人喘着气回的说着。
“圣旨?”赖同玉面上不禁一丝愕然,才交了旨,皇帝也没有说什么,怎么转眼又有旨意下来了?
以前也不是没接过旨意,多是口喻,晋升官职的圣旨也接过,都不像今日毫无预兆,到底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赖同玉微微一怔,很快恢复了镇定,淡淡的说着:“还不速去准备香案!还有,请老夫人及夫人同来接旨!”
“诺!”家人很快醒过神来,立刻跑去后面,去请老夫人和夫人过来。
赖府一时忙成了一团。
不一会,赖府的家眷到齐了,男女老幼皆有,已经摆好了香案,前来传旨钱公公,已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钱公公进了院子,就站于香案面,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宣读圣旨上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赖颐忠诚体国,为时人所倾慕,又与蜀地造福一方,素为朕所深知嘉许,巷野父老共知,朕思国家制度,与人臣惟忠惟德耳,赖颐能忠诚体国,就是有忠,能安治一方,就是有德,朕岂能不加之?今着宣旨,追授赖颐礼部尚书,去恶赏善,赐谧文正,钦此!”
赖同玉伏地静听圣旨,开始时不解,后来听了几句,只觉得五内俱沸。
想起垂正十三年,皇帝初请赖同玉,就在甲板上说了这话。
皇帝说:“赖公的事,我早就听说了,小时候就听着,哎,慷慨上书,贬职千里,赖公忠精爱国,正气凛然,却落得这个份上,朝廷还以恶隘加之,使其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你身为嫡孙,却要为之努力,早日去掉恶隘,加以美隘。”
又说着:“你不要这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话说祭祀不过五代,只要赖家五代之内,能去掉这事,也就可以了。朝廷不许,也有方。”
这是七年前的事了,现在皇帝登基后,没有忘记,授下旨意,去掉恶谧,加以美隘。
赖同玉想到这里,浑身颤抖,种种委屈无不……都在这一道旨意中融化消散。
听完圣旨,赖同玉跪都跪不起来,伏在了地上,哭得泪流满面:“臣……臣惶恐,我赖家受此圣眷,能解祖上委屈,臣无以为报,惟有粉身碎骨……忠勤侍君……”
说到这里,哽咽不能成语,只听“啪啪”的巨响,却是拼命向地上磕头,顿时青砖上染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