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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看向皇帝道:“你几日不来慈宁宫,一来就是为了质问我这母亲?”
这话一旦出口,在场众人都在心里捏了把汗,气氛有一瞬间凝滞,皇后和容妃默默垂首,敛眉肃目降低存在感。
皇上手指无意识捏着腰间荷包,语调夹杂着平直的淡漠,“母后错怪朕了,朕不是质问您,只是堂堂勋贵千金,若在宫里出了事,朕也不好同文阳侯交代。”
太后对着皇帝端详片刻,见他手肘支在炕几上,脸上似笑非笑,瞳眸微深,就知道他此时正憋着怒火,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之前昭庆的事,现在已经查清楚,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就是文阳侯府的二姑娘。”
皇帝脸上看不出异样,太后瞥过一眼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看重文阳侯府,但皇室威严不容冒犯,让她在慈宁宫了断,已经是给了文阳侯脸面。”
说着说着她语气放缓下来:“不管如何,昭庆都是你的血脉,难不成你愿意看到她被世人耻笑?”
皇帝面上看起来在听太后说话,实则全副心神已经落到江善身上,她似乎更瘦了,小脸不到他巴掌大,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不是如了她的愿,让她嫁去陈府么,如何还这般郁郁消瘦。
难不成她对这门亲事,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欢喜?
自寻芳泗水回宫后,盛元帝强迫自己不去关注江善的事,也不许身边的人向他禀报,是以并不知道两府已经商定好婚期。
那抹让他强压下去的欲念,似雨后春笋般,有了冒头的趋势。
盛元帝一心二用,皇后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双眼睛巴巴的缠了上去,自然没有错过他望向江善的动作。
......那分明是男人看待女人的眼神!
皇后心下一惊,猛地拔高声音:“陛下,您要为昭庆做主呀,昭庆她是冤枉的,一切都是这位江二姑娘的错,她因为对湘王不满,就故意设计昭庆与湘王有染,以便让皇室惩戒湘王,这心思实在是恶毒无比,其心可诛,请陛下下令处决她,还昭庆清白。”
皇后一手指着江善,尖锐刺耳的嗓音吓了众人一跳,此时皇后也分不清,她是为女儿做主的决心多些,还是心惊于皇上那饱含势在必得的目光多一些。
她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她看错了,陛下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黄毛丫头。
盛元帝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他的动作不过短短一瞬,除了恰巧看过去的皇后,其他人并没发现异常。
对于皇后的话,他剑眉森冷,“外朝重臣之女,朕岂能因你一句话,说处决就处决,你这是置大昱的律法于何物!”
皇后喉咙一哽,招手让孙姑姑将玉佩拿来,向皇上解释道:“不是臣妾无视家国律法,实乃如今已是证据确凿,陛下请看,这就是从那两位丫鬟房中搜出来的。”
赵安荣接过玉佩递给皇上,皇上将玉佩拿在手上看了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皇后继续说道:“方才江二姑娘也承认,这枚玉佩是她的,这事江大姑娘可以作证。”
说着她瞥了一眼江琼,江琼后背一凉,声音像蚊子:“是,这枚玉佩是我送给二妹的,府上的奴才都知道。”
皇后扬起唇角,刚准备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就见皇帝将玉佩随手一扔,漫不经心问道:“一枚玉佩做不得数,其他的人证物证呢?别告诉朕你们就凭这枚玉佩定得罪。”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住,“这是在害昭庆的那两名丫鬟......”
“然后呢?”皇帝一个眼神过去,制止住她下面的话,“一件不算物证的物证,你还要提起多少次?”
皇后心下一急,委屈的口不择言道:“您不能因为偏心容妃,连带文阳侯府也一起偏袒,这怎么就不算物证!”
听着皇后话里话外的嫉妒,容妃压抑住上扬的嘴角,温柔的反驳道:“皇后娘娘,陛下英明神武,大中至正,你怎能如此诋毁陛下。”
“你给我闭嘴!”皇后怒瞪着容妃,气得恨不得上手挠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容妃还来给她捣乱。
其实容妃说完,也反应过来她开口的不是时候,这不是习惯成自然么,她讪讪的低下脑袋,避开皇后吃人般的目光。皇后轻轻吸了口气,向太后投去哀求的目光,似是想要太后开口劝说皇上。
太后怅然地摇了摇头,皇帝的态度表现在这里,加上她们的确证据不足,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
盛元帝手中转着茶盏,“照皇后的意思,十七年前淑妃意外摔倒,在附近找到一枚皇后佩戴过的凤簪,当时的意外,莫不也是皇后所为?”
皇后脸色急剧变白,砰得一声跪下表明态度:“陛下这是冤枉臣妾了,臣妾身为皇后,只愿替陛下管理好后宫,不让陛下为后宫诸事烦扰。臣妾待淑妃妹妹亲如姐妹,对其他妹妹亦是如此。”
“皇帝,你这话严重了。”
皇后说完,太后也开口了,皇帝这话已经是变相在质疑皇后的本性,若因此传出皇后恶毒狭隘的名声,皇后的位置恐怕更岌岌可危了。
江善缓过气后,听着上方你来我往紧张气氛,努力缩着身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现在却忍不住朝皇帝那里看了一眼。
他低垂着眉眼,像是在观察杯中浅黄的茶水,眉间平淡且距离感的表情,却是骗不了人。
皇上与太后这对母子之间,似乎有着深不见底的隔阂和矛盾。
不是没有感情,不是冷眼憎怼,爱也爱得,疼也疼得......却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消不去除不掉,时时提醒着他们......
就在这时,皇帝冷不丁抬起眼眸,把江善看过来的眼神抓个正着。他的眼眸深黑,像寂静冷谧的黑夜,不可名状的存在栖息在幽暗的最深处,使人见之生冷,不敢直视。
江善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回过神后,赶忙慌乱的低下头,飞快颤动的羽睫暴露出她心底的窘然......和隐隐的羞赧。
皇帝眼底闪过笑意,身上冷漠气息缓缓消退,开口道:“朕不是弑杀之人,今日之事如若传出,母后可清楚,文武百官会如何看待皇室?就凭一枚小小的玉佩,母后觉得外朝那些大臣,谁人会信?”
太后捻着佛珠的动作加快,她自然知道一枚玉佩不足以取信众人,所以她们本也没打算一字一句透露出去,只向外宣称陷害昭庆的人已经认罪伏诛。
再有容妃出面证明,总会有人相信,京城不缺流言和八卦轶事,近日闹得火热的沈府被查一案,正好可以将昭庆的事情压下去。
等再过一段时间,这事就能慢慢消淡下去。
她们这主意本没有任何问题,可惜天不遂人愿,皇上忽然过来,且有意插手此事,导致她们现在进退两难。
太后无奈地闭了闭眼:“是我想差了,差点连累皇帝名声,刘姑姑,去将那只牡丹匣子找出来。”
太后这话一出来,皇后和昭庆公主当即大脑一空,如果连太后都不愿帮她们,她们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容妃同样面色微变,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江善替昭庆公主去死,她还能得到太后和皇后的承诺,可她若是活了下来,她什么都捞不到不说,还会得罪文阳侯府。
在场唯一高兴的,恐怕只有江善一人。
江善终于敢松口气了,如逢大赦般,微微抬起一点点头,撞上盛元帝柔和的目光,像是含着温柔纵容。
她的脸上慢慢蔓延上羞涩的粉色,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躲避,目光浅浅柔软,向上首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
盛元帝眉梢微挑,从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轻笑,真是个乖巧的小姑娘,恨不得让人拢在手心里。
江善高兴,皇上高兴,昭庆公主却是气得头晕,撞上江善这甜美讨好的笑,霎时怒火中烧,尖叫着扑了过去,“贱人,你敢勾引我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