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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为萧家已辛辛苦苦操持了几十年,最后还全心全意的护着他们父子俩的老管家,萧远山心里不由一片惨然……
可当下情况已不容他多想,只得勉强压抑胸中的悲痛,缓声说道:“楚儿,忠伯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只是老了,跑不动了。放心吧,只要我们到你姜叔家后,就派人把他接过来,走吧,为了忠伯,我们应该尽快到你姜叔家,楚儿,手还痛吗?走得动吗?”
萧楚双手被猛地撞开的门碰到,虽然痛肿难当,但是并没有伤到筋骨,这一点精通岐黄之术的萧远山自然清楚,这般关切完全是父子连心。
“嗯,爹,孩儿没事。”萧楚轻轻应了声,整个人却完全沉溺在深深自责中难以自拔。
“唉……”
看到萧楚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萧远山不禁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此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的了。但是,现在他必须把这些悲伤深深的埋在心里,因为若是让萧楚发觉的话,恐怕宁死也会返回萧家庄。
时值月末,夜空中有星无月,萧远山辨明方向后,很快便找到了通往驿马镇的路,满腹忧虑的父子二人相扶相持,在漆黑中跌跌撞撞的不断向前走着……
萧家和姜家虽然同处于北方边境上的兵家重镇,赤龙城辖下,但是萧家庄到驿马镇就有三十多里,到姜家庄更是相隔二百多里远的路。此时父子二人已经又饥又渴,这样的状态下靠双腿走到姜家庄,这显然并不现实。
可就在村民闯进庄子时,慌乱中萧远山根本来不及带上细软便抱起昏迷中的萧楚弃家而去,现在身无分文,只能盼望到了驿马镇能找到熟人帮忙,然后再催顾一辆马车投奔姜家。
短短三十多里的路,父子二人却整整走了一个晚上,当晨曦驱散了天空残存的最后一线黑暗时,驿马镇已然在望。四周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当身疲力尽的父子俩看清眼前的情景时,都不由惊呆了,放眼望去,天地间全是赤裸裸的灰枯一片……
大多半年时间里,整个赵地北境滴雨末下,长期的干旱令得褐色的大地呈现出一条条裂纹,龟裂成碎,恍若一张巨大的蛛网!在这张赤褐色的蛛网中,枯黄的野草,林间的树上,不但寸叶无存,连树皮都被削光剥尽,光秃秃的一片。
路旁枯林间,人的尸骸随处可见,一群野狗在不断的撕扯着那些还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一见父子二人,血红双眼中尽是暴戾之色,吐着猩红的长舌,涎水成线般垂直而下。显然,这群野狗已将父子俩视为猎物!
几只凶残的野狗在虎视眈眈,令得父子俩一阵心颤,惊惶失措的急忙从路旁捡起柴棍,一步一回头,警惕万分的望着那几只野狗。幸好它们似乎并不饥饿,所以并没有对父子二人发起攻击的企图。
大旱伴之而来的往往是蝗虫成灾,田地里的庄稼以及树叶早就已经全部被蝗虫啃得一干二净,再加上瘟疫肆布,无疑是雪上添霜!在这了无生机的绝望大饥荒中,人命简直比草更贱。
庄外的情况萧远山多少都知道一些,可随着旱灾越来越严重,直至萧家庄闭门紧守后,虽然他也听说过白杨村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凄惨到这般境地。
当然,白杨村村民没有弃村而去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萧家庄还有粮!再说在这大荒之下,赵境整个北地都空了,白杨村的村民又能往那逃?所以萧家庄时不时放粮便成为了他们眼中最后的一根稻草!
待得父子二人走进驿马镇,一阵晨风袭来,父子俩才猛的发觉背后衣衫已经湿透!悬着的心终缓缓放了下来,四处张望,一片狼籍,昔日边境商贸繁荣的驿马镇此时看不到半丝生机,死般寂静,宛如一座鬼镇……
此时又累又饿、身心皆疲的父子二人,在连续翻找了十多户空无一人的房屋后,一屁股坐到一口古井旁边。父子二人看了已经干涸见底的古井一眼,转而呆呆地望着死寂的驿马镇,心中不由一片茫然……
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半点粮的情况之下,就算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但若想走到二百多里外的姜家,对父子二人而言,无疑是比登天还难!
“楚儿,你先在这竭着,为父找点水来。”
父子二人竭息了大半个时辰后,萧远山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心里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竭下去的话,想走到姜家无疑是痴人说梦!
“爹,你竭着,孩儿去找。”萧楚站了起来。
“没事,为父记得镇上柳员外家里那口井已有几百年历史,但井里从来没有断过水。他家离这并不远,为父去去便回。”萧楚一听,只好作罢,因为他并不知道柳员外居所。
柳宅昔日富贵厚重的朱漆大门,此时却像一名遭到强暴被撕扯掉身上华服的贵妇人,破破烂烂,歪倒在旁,木块撒了一地。
萧远山的脚刚迈进去,一阵浓烈的腐臭迎面扑来,不禁放眼一看,宅中凄惨的景象不禁令得他魂飞天外,胸口一阵发闷,胃一阵翻腾,但除了吐出些酸水之外,空空如尔的腹中那还有物可吐……
只见院子里的水井旁边,十多具腐烂的尸体横七竖八铺了一地,青石条上黑褐色的血迹斑斑,尸体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身上的服饰稀微可辨,正是柳员外一家。
显然一家人遭受到了镇上饥民洗劫之后全部杀害!想到这一点,萧远山不禁冷汗直冒,如果不是趁着混乱逃出庄子,眼前他所看到的一切,无疑就是父子俩最后下场的真实写照。
当下他勉强忍住浓烈的尸臭味以及腹中翻腾的恶心感,走近水井一看,这才松了口气……
取水回来的萧远山并没有说起柳员外一家惨遭杀害的事情,待得喝了水二人又竭息了一阵,才缓声说道:“楚儿,抓紧时间上路吧。”
有过极度饥饿经历的人都知道,水这东西不但越喝越饿,而且身上的无力感会越来越强烈,所以父子俩此时虽然饿得四肢发软,但也不敢在此再多滞留。
往前走不一定能活下去,但是留在原地,必定没有活路!
“楚哥儿,楚哥儿,你在那啊?”
就在父子二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出驿马镇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呼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