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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月色下,晚风轻拂,吹皱一片白石广场。恢弘道观前,那铺地的白石板,尽数化为暗红岩浆,涟漪荡漾向远方。
邵伦脚踏虹桥,双手作诀迎空而上,升至百多丈时抬手召回那几件法物,默默望着远空激斗正酣的三人。
下方灼热气流随风远去,不说残骸,便连血腥味都无,十多名奴役周边村民的道童,在这世上或许只留下了凡尘世间那百多名老弱妇孺身上的疤痕,就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四野亮堂堂的。那之前逃进深山之中的村民们,一个个冒出了头,太远的他们看不见,只盯着那在夜空中踏虹静立的青衫少年,不敢妄动。
邵伦侧头看了他们一眼,默然不语。他面无表情,少有悲喜,似乎在踏入洞天境的那一刹那,以往那个青涩少年就远离了这万丈尘寰?
洞天辟谷,不知寒暑,怕已不再是纯粹的“人”了吧!他收回目光,在心底暗叹一声,却也自知有得有失。
远空中,雷鸣滚滚,白袍女子双手推动日月两印,气势如虹,对上那白胡子道长和观主两人,丝毫不落下风。
她是万古罕见的天生灵窍,可这里终究是没有灵气的西疆,却依然能稳压那两人。邵伦心中骇然,若此地是南川,那凭借天生灵窍“世间灵气为我先行”的至强手段,同境界中谁还能与之相抗?
看天生灵窍如此厉害,若说邵伦心中毫不介怀,那肯定是骗鬼呢!但该发生的已然发生了,何况他的灵窍早已堵塞,若不将其破了,又哪里能够踏上修行之路?
邵伦摇了摇头,将杂念从脑中摈除,默默望着远空。此等境界的强者对决,对低境界的修士自是有着莫大裨益,若能观法而有所悟,自是再好不过。邵伦当初在九天宫和逃亡路上,先后观仙故掌教陈无疚、邓子豪、李丹青三人施展‘开山印’,就有所悟,以至在蛮夷山上成功施展了出来,虽是威势不大,但那时候不过开窍境第三层,又能抱多大的信心?
如今自己是洞天一境,想必若再施展“开山印”,应该能和当初的李丹青不相上下了吧!
轰隆!
夜空中,白袍女子虚空踏步,径自欺近那名年老的观主身前。她脸上笑意迷人,出手却是狠辣无比,两只玉手往中间一拍,将日月两印合二为一,但见道道白炽光芒中,已狠狠砸在了年老观主头顶。
霎时间,这片天地亮若白昼。便是邵伦远在千丈之外,且已是洞天境界,仍忍不住闭上眼转过了头,这刺眼光芒一冷一热,邵伦心中暗忖若自己离近五百丈,恐怕双眼就得被其灼瞎。
怒吼声阵阵,响彻天地。
待强光稍稍减弱,一直闭眼以神识认路驾虹后掠的邵伦赶紧睁开双眸,却见那道观前只有一袭白袍随风猎猎作响,另外两人早不知所踪。
邵伦立刻驾虹疾掠过去,未待开口,那白袍女子就已说道:“一个死了,一个借阵跑了。”
“阵?”邵伦一惊。
白袍女子转头瞥他一眼,似有不耐,冷声道:“北庭是阵符发源地,有传送阵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家伙现在定将那边的传送阵毁了,我们过不去他也回不来,你自己去观内看看,既修九天谱,内里该有你需要的东西哩!”
“师叔你呢?”邵伦忙问道。
“你还怕什么?若还有人早就出来了!”她转过身,侧脸如霜,在低空迈步,走得却并不似以往那般,一步仅在十多丈。
邵伦怔了怔,看着在夜色中渐渐模糊了身影的白袍女子,看着她孤零零的一步一步向着远方,心中忽然有些发堵。他轻叹一声,低语道:“我哪里是怕啊。”
忽然间,邵伦身子一震,二话不说架起虹桥疾掠向前。
月色下,白袍女子脸上那丝笑容依旧让他感觉冰冷,就像她的身子一样。邵伦飞掠向前,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她拦腰抱住,正惊疑她体内如何没有一丝气机波动之时,心中却下意识地想起了在南川虎头山拓跋道场中,因自己境界低微,就是眼下这袭杀人不眨眼被称之为魔头的白袍在湖底唇对唇给自己输气,才得以保命至今。
怀中软玉,自是通体冰寒,却仍旧让他脸色通红燥热,一时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怪怪的情愫,挥之不去。
这在九天宫中宫落云峰上独自长大的白袍女子却是无动于衷,任由这名小了自己百余岁应称自己为师叔的青衫少年搂着这具从未有人触碰过的躯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邵伦张了张嘴,低下头,小声说道:“师叔,你没事吧?”
她双眉弯了起来,笑了笑,语气却如往常的冰冷,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至多不过死,何惧?”
邵伦愣了愣,一咬牙,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径自架起虹桥,拦腰抱住她,飞往深山之中。
他如今已是洞天境修士,虽还未学遁法秘术,只能撒土为遁架虹桥,但速度却大幅提高了不少。待飞过几座山头,邵伦腾出一手,翻出那对八卦鸳鸯钺,以神识牵引,对着前方一座峭立山壁劈了过去。
轰然巨响声中,大石四溅,邵伦踏虹而立,再以金蛟剪相辅,两件符宝同时行动,转眼间便在陡峭石壁之上凿出了一口大洞。
他驾虹而起,径自飞了进去,取出相对小巧的两支符剑,以神识牵引,简单劈砍了一阵,让那洞内石室四面变得光滑平整才算。
在此之间,白袍女子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直到邵伦将其放下,才转了头。
手心里依旧有那种冰凉感觉,自知似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邵伦勉强抬起头,低声道:“师叔,弟子方才实在是冒犯,若有惩戒,弟子绝无二话。”
白袍女子侧躺在石室内,冷冷道:“我今修炼的是从虎头山所得的九幽冥典,正是进入第二层的时候,在此期间会陷入沉睡,你只管去那道观寻宝,此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理我。”
“可是……”邵伦愣了愣,听到九幽冥典四字心就是一颤,自知那就是张天辉等人口中所说的魔功,正想多说,却见白袍女子已然闭上了双眸,竟已睡了过去?
邵伦呆愣半晌,走近一步看着她如霜侧脸,咬了咬牙,轻声说道:“师叔,你睡吧,弟子就在此守着你,护着你。”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他想起之前白袍女子所说,笑了笑,缓缓道:“催开千蕊杏红,因我有情吧?”
“其实在无垠漠佛手那里,你与七星洞的老妪大战之时,当空涌动黑雾,我就有了几分怀疑。你是天生灵窍啊,有何魔功能入得你眼?可那黑雾,那黑雾分明就是当初虎头山外的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
“当初于虎头山被张天辉所困,你放我离去,自己却不愿出阵,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好歹是被太上长老收养的,而我是被九天宫追杀的孽徒,你若出了阵,多少要尽九天门人之责,再将我擒获。”
“那你又是如何出阵的呢?那些黑雾,今时今日已被你融为己用,便是修了魔功的原因吧。”
邵伦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早已是泣不成声。他长揖及地,将头紧紧贴着地面,叹道:“师叔,在九天宫时,你就默认我畅行云溪那畔,在九天宫外,你又如此待我,邵伦岂是薄情寡义之人?您的大恩大德,邵伦今生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