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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轻轻抬起右手,自她食指射出一股白光,奔着守鹤的额头而来,那光芒在钻入它头颅之际,突然转换成柔和的光晕,如水波纹般慢慢渗入脑海。
守鹤浑身打了个寒颤,痛苦的闭紧了双眼,我依旧抱着它,感觉到它心灵的悸动,也运气对它释放出一股精神力,以舒缓它紧绷的心神。
良久之后,守鹤缓缓睁开眼睛,我欣喜的发现它的眼中血色尽褪,又恢复了曾经的澄明。守鹤眨了眨眼,困惑的扭头问我:“姐姐这是哪里啊,刚刚明明是在客栈中,鹤鹤好像做了个好恐怖的噩梦,怎么一睁眼就看到大雪纷飞?”
我宠溺的抚摸着它的毛发,柔声道:“好在只是个梦魇,总有清醒的时候,鹤鹤你永远不要忘了固守住灵魂深处的本我,那就一定能从噩梦中醒来。”
守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望向远处的雪景,以及清冷立于雪地之中的雪姬,缩了缩头,小声嘟囔:“鹤鹤不喜欢那个浑身雪白的姐姐。”
我好笑的敲了它的大头一下,看来它虽不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但心灵深处对雪姬的忌惮仍在。
雪姬当然能听到守鹤的语言,奇异的,她看过来的冰冷目光中竟也夹杂着一丝爱怜,看来小鹤鹤的可爱,就连淡漠的雪女也抵挡不了。
安倍枫吟上前几步,躬身施礼道:“雪姬娘娘,此间事情已了,不知娘娘如何打算。”
雪姬哂然一笑,不客气的说道:“不用急着催我上路,没有了晴明的法术遮挡,由于自身属性的缘故,我自知不宜长时间停留于人间,但凭你的灵力修为,下一次,未见得能将雪姬召唤而出。”
安倍枫吟面上一红,垂头丧气的呐呐不能成言,我心下微有不忍,身为阴阳师,却没有足够的灵力来驾驭等级强大的式神,这本身就已足够悲哀。
安倍星罗走上前去安慰似的扶住叔父,无奈道:“娘娘所言极是,如今安倍家确实没有强大的阴阳师来召唤您,而晴明公当年的十二神将,也只能勉强召唤其六,全怪我们无能。”
雪姬定定的看着星罗,又像穿过他的身体看向自己心底的那个人,满怀感伤的说道:“不论怎样,你们总是晴明的子孙,我又怎会坐视不理,既然你们不想动用我身后整个雪族的力量,那就收下这个吧。”说着她缓缓将颈上的项链依依不舍的摘下。
那是条如天上的银河般璀璨的链子,还连接着一个五芒星形状的吊坠,精光闪耀,灿若星辰。
“这条‘流星的眼泪’是晴明当年亲手为我打造的,几百年来我从来不曾离身,只有守着它才能证明曾经那个人对我的爱恋确实存在过。如今我将它留在安倍家,你们定要妥善保管,不可遗失。日后若有危难,无需再耗费灵力施展那个五芒星召唤阵,只要握紧链坠往内注入一丝灵力,我便能出现。”雪姬将链子递给安倍星罗,淡淡的叮嘱道。
星罗感激的接过链子,目中射出依恋之情,也许面对外冷内热的雪姬,令他想起了逝世的母亲,“多谢雪姬娘娘。”
“不必谢我。”雪姬摇摇头,凄然说道:“晴明虽误我一生,但雪姬却从未言悔,世间大抵恩爱际会,皆是业报。正如霏雪所言,我依然有绵绵不绝的回忆相伴终老,也算不枉。只是我与晴明之间虽不是主仆关系,但毕竟已转换成了他麾下的式神,所以我的力量并不受自己身体的控制,而是仍然取决于你们阴阳师灵力的修为进境。”她言罢目光自安倍枫吟看向星罗,担忧的续道:“所以我能帮你们的也是有限,正如晴明所言,真正可以倚仗的只有自己。”
“雪姬娘娘之言,安倍星罗谨记在心。”星罗深施一礼,由衷说道。
雪姬一步三回头的走向刚刚走出来的那个五芒星召唤阵,当她身形全部进入阵地的一刻,阵法再度启动。只见雪姬双手合十,口中低低的吟唱一首古老的和歌,这时漫天的飞雪扎然而止,满地的积雪皆升腾而起汇入召唤阵之内,将雪姬的身子掩埋,又凝聚成她初来时的那个雪球。
雪球在阵法的带动下似陀螺般快速旋转,越转越小、越转越小,“星罗,若想提升家族的灵力修为,还需仰仗无情姑娘。我有预感,在她体内蕴含有尚未被发掘出的未知力量,能够拯救整个安倍家族。”雪姬渺茫的声音幽幽自雪球中传出,并随着她话音的结束,雪球也已消失不见,而街道上、树梢上、房顶上曾经厚厚的积雪也被那阵法吸纳得点滴不剩。
当雪姬和她的出世所造成的大雪纷飞等异象全部消失不见以后,看着依旧干燥的街道,飘渺得好似是又一场梦境。我呼出一口长气,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为何身边出现的每一位出色女子背后,都拥有一段令人扼腕的爱情呢?
雪姬贵为雪族公主,当年应是何等的风光,只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便落得半生伤心,可见爱情真是一个要命的东西,误人误己。
我懒懒的转身向客栈走去,漠视掉温子曦关切的目光,心中被一种义愤的情绪占满,为什么在爱情里受伤害的都是女人呢?男人凭什么就可以收发自如,随时全身而退,为女人留下一片狼藉满地?
在这一刻,或者说在我活着的每时每刻,无情都希望自己能够生来便是男儿身,这样岂非省掉了不少无谓的烦恼。
司徒衍也看出来我情绪低落,此时他早已将散落于地的断发小心翼翼的拾起,绾成了一束讨好似的交给我。我勉强对他笑笑,看着他明朗阳光的面容,心下暗暗发誓,断不容许他日后伤害任何一名性情女子。
“不知各位何时起身随我们前去别院?”安倍枫吟殷切的语调传入我耳畔。
我抬起头询问似的看看易水寒,后者微微一点头,断然道:“马上就走,我们现在已经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唯有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这安倍家族流传至今日,虽然有些没落,但其雄厚的财力还是不可小觑,他们口中所说的随意落脚的别院,却是一点也不随意。
这是座具有田园风格的数寄屋建筑,秀丽清雅,别院内住宅众多,以不涂漆不装饰为特征。将松散的自然景观以人工再造的方式进行紧凑的组合,建筑与自然之间采用了即分离又联系的巧妙方式,极力追求与自然的联系,希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此宅与宏伟典雅的“月影の魂”相比,虽失了一份华丽,却多了种小家碧玉的清新味道,十分适合隐居修行。
别院内部的空间比中土的住宅要低小,这种尺寸是根据人体得出的。不同于在客栈中的桌椅板凳,入乡随俗,房间里再无椅凳,人们跪在榻榻米垫子上,以这种姿态沉思,人的意识能超越狭小的空间。
静态的、封闭式的空间使人生存于一种无限深远的精神世界里,达到禅宗的“无圣无我”的境界。枯淡、静穆、孤寂的美正是日本武士精神的精髓,这就怪不得他们的国民要比我们偏执、坚韧和残忍。
这里面最住不惯的当属易水寒,他那种北方人特有的高大身形被囚困在小巧低矮的房间内,怎么看都是一种憋闷和煎熬。但为了大局着想,就算风餐露宿也得苦忍,更何况这里渴饮饥食,衣来伸手,比之客栈又多了份隐秘和清幽。
自雪姬那日留言后,安倍家就当我是能拯救他们的贵宾,每日里以最上等的酒席招待,令我们生出一种无功受禄的心虚感。
在这里,我又见识到了安倍家的另几位族人,虽然在灵力与资质方面,依然不能够与小泉紫川、秋月邪等人媲美,但也是人中龙凤。
安倍和美,一个如精灵般可爱的妙龄少女,年方未满一十五岁,她是安倍星罗的堂妹,安倍枫吟的女儿,灵力虽比不上星罗的强大,但相比其父确是胜过几筹。
守鹤与司徒衍的到来,令这顽皮女孩找到了玩伴,司徒早已忘了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终日带着和美与小鹤鹤从事一些古灵精怪的活动,俨然一副孩子王模样。
安倍枫颜,枫吟的同胞弟弟,星罗的另一个叔叔,但他的年纪比之枫吟要小了十来岁,长得与枫吟有五分相似,脸上还长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因此这个随和的小叔叔更加令人容易亲近。枫颜不仅是名阴阳师,更是名出色的宫廷乐师,他的身影频频会出现于国庆和除夕大典上,最为擅长的是尺八和五弦琵琶。
尺八也是笛子的一种,却是竖吹的乐器,以其长度一尺八寸得名,发源于中土闽南一代,经由唐朝时期传入日本。那五弦琵琶最早是起源于天竺国,后流入中土,为北方少数民族弹拨的弦鸣乐器,也是经由唐朝时期又传入日本。早就听说过,阴阳师的风雅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枫颜擅演奏,而枫吟擅吟唱,各有千秋,皆是乐中高手。
还有一位并不是安倍家族的人,但也是客卿身份,名叫鹤田山野,身形高大健硕,只比水寒矮了一寸,魁梧的身形却是不相上下。他是名日本武士,最擅东洋刀,据说剑道已堪化境,在日本从无对手。
这倒令我动了技痒之心,无情向来是用剑的,而日本的东洋刀其实论的乃是剑术,自来到这里,就好像远离了武林,每天用这种解释不清的玄异术法斗来斗去,总有些匪夷所思之感,不如用剑真刀真枪的搏击来得清楚明白,如今终于遇见了同道中人,又怎能不心升雀跃。
易水寒也是深有同感,他的好斗之心比我还要强烈,这些日子,他参与的战役屈指可数,而且因为不懂玄异,屡屡吃亏,总有一种挫败感,以他的话讲,早就将人闷出鸟来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可行的对手,哪怕只是过招切磋,也令他兴奋非常。
鹤田山野乃是三大流派之一影流的传人,身为武林中人,我曾悉心研究过东瀛的剑道,与中土剑术的轻盈灵活相比,东洋刀注重的乃是力量与动作,不过它们相通的一点就是,巧妙的运用精神力与气势克敌。无论哪一种武功,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招数,而是心法与战术。高手争斗,实际上是心对心的交战,临场情绪的变换、交战中敏锐的判断力、濒危不乱的冷静心态、一往无前的自信气度,都是致胜的法宝。